第九章 說辭
我下意識地想擋在俞子木的前面,卻被他輕輕地拉了一下衣角,我回頭看他,卻見他笑了一下。
他雖坐在輪椅中,但脊背挺得筆直,氣勢並不輸站著的沈風尋,倒有種久居上位的高貴。
他說:「在下俞子木,承蒙曲堂主所救,從山匪手下撿了條命回來。」
沈風尋輕笑,看著我,眼神在我和俞子木之間轉了兩圈,笑說:「原來如此啊,怪不得阿辭你說要剿匪呢,那我問淵閣自然也要幫忙的,明日我便遣人前來……」
我打斷了他,「不必,我自會處理,不勞沈閣主費心了。」
我有心與他撇清關係,可他卻像是不明白一樣,繼續說:「阿辭,你我也算是同門師兄妹了,不必與我客氣。」
我聞言一震,我原以為他早忘了這事,他竟還記得呢。
我不由得掛上一抹冷笑,「你算哪門子的師兄?師父病故,也沒見你回來,他早已將你除了名。觀雲山覆滅,門下弟子八百人,也已俱填鬼哭河,唯我背著這些人命苟活於世。」
沈風尋笑意散去,表情徹底冷了下去,「阿辭,我是不得已……」
我聞言,氣極反笑,心口悶得發痛,「哪裡來的苦衷,都不過是借口罷了,你違背門規擅自下山創建問淵閣,接手暗殺生意,我曾在你門前跪了一夜求你回來見師父的最後一面,你當時是如何說的?」
我先前故作疏離,見他也是這般,我以為這些陳年舊事早已不用再提,卻沒想到他此時竟拿來同我說理。
我想起那夜跪得生疼的膝蓋,想起師父臨終前的嘆息,想起後來山門一戰滿門被滅,只氣得忍不住地發抖,厲聲道:「沈風尋,你怎麼敢同我再提往事!」
我提高聲音道:「司衍,送客!」我看著他,眼睛有些發脹,但還是強忍著鼻尖酸脹,說:「沈風尋,你說,此生已與觀雲山無關,那此後不必再踏足我西畫堂!」
沈風尋面沉如水,囁嚅著欲言又止,我卻轉過身不再看他。
他見我如此決絕也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我鼻尖發酸,深吸了一口氣,抬眼正對上俞子木的眸子。
他眼睛很是好看,眼尾微翹,像是天生帶了一抹笑意,眼神溫暖得讓人恍如身臨芳菲的三月人間。
他似是在斟酌言語,許久才一字一頓地說:「曲堂主……世事煩擾,重要的是你立於天地,無愧於心。」
我本就是強撐,壓著情緒,卻被他這話說得眼淚快要留下來。
他盯著我的眼睛,「我也曾聽聞觀雲山山門一戰,他們個個皆是驍勇善戰的好兒郎,雖然……可那時你才多大,罪責並不在你,你無需自責。」
我啞然失聲,只得苦笑,還未開口便聽見他又道:「世人皆有難言與苦衷,你本不必強行背負這些。倘若他們的願望便是你好好活著,快樂自由呢?」
我聽了這話,愣了片刻,想起師父臨終前說,要我不必復仇,不必追究,要我自在恣意……
俞子木坐直了些,他只是皺了一下眉,很快又展開了眉間的山川,帶了些許笑意:「阿辭,若你願意同我說說那些過往,我當側耳聆聽;若你還是走不出去,我也願你等到霧靄盡散的那天能夠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