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日常(十)
過了元旦之後,很快就迎來了期末考試,對於劉昊來說,消耗點兒時間就能夠搞定的問題基本上不是問題。
在考完試之後,劉昊就比較悠閑了,新唱片的第一首單曲《老鼠愛大米》詼諧活潑,很快就在香江的大街小巷傳唱,銷量逐日遞升,估計問鼎榜首不成問題,而現在他已經在研究錄製第二首單曲了。
和往常一樣,劉昊來到圖書館……這裡可以不受打擾的看書。
徐靜平遞過來一封信,看郵戳和地址,居然是美國過來的。
劉昊心裡有數,這隻能是江曼寄寄過來。
對於這個個性要強的姑娘,劉昊也是無可奈何,他們已經有半年沒見面了,因為江曼已經去美國進修了……這次金陵軍醫大學與美國哈佛大學醫學院對接,進行學術交流,一共有六個名額,江曼是唯一的一名二年級大學生。
劉昊拆開信封,認真的看了起來,一手漂亮的楷書:
「阿昊,你好,見信知悉,我已經在美國哈佛大學安定下來。半年以來,我幾乎都是處於不斷的震驚、緊張等諸多的情緒環繞之中,幾乎顧不上思鄉的憂愁。
總想著給你寫信,但不知道該如何描述我的見聞。
兩國之間的貧困差距非常明顯,我不知道該如何將所見到的一切用鋼筆給你描繪出來。美國人均收入10000美元,而我們才幾百元錢,雙方在這方面根本沒有相比性……你能相信嗎?這裡普通人的一頓飯,就比我們一年的收入要高。
這種生活上的差路,讓我的每一條神經都受到了強烈的震動,那種感受,如果不是身臨其境,是無法體會的。
說一句誅心之言,面對這樣的一個國家,我惶惑了,這裡,不能說人人有汽車,但汽車確實已經普通到家庭,也確實有一些貧困的城市角落,但總體感覺確實比傳聞中的好……要知道,國內家庭也沒有普通自行車啊。
然而,生活上的差距還在我們容忍的距離之內,至少我們留學生都相信,假以時日,我們一定會攆上他們的。
最讓我們驚異的是,對方的醫學技術,已經走在了世界的前端,更是遠遠地把我們拋在了後面。
現在,我們已經沒有時間感慨生活上的差距,因為我們所有人都在日以繼夜的學習,再學習……我們被落得太遠了,如果不付出十倍、二十倍的努力,我們根本追不上他們,我們覺得自己像是一塊海綿,但也很快就飽和了,不得不消化一番之後再去學習。
阿昊,我們的國家要完成農業社會到現代化社會的轉型還需要更多的人才,更多的科學技術,我們不能固步自封,要富有開拓精神地來汲取我們所需要的知識。你和徐靜理、徐靜平是我們這代人中的佼佼者,出來吧,沒有必要非得等到大學之後。
你們的英語水平完全可以考出來,見識一下更廣闊的世界……」
回到四合院,劉昊把那封信遞給徐靜理看。
「你怎麼看?」徐靜理看完信之後,將信遞迴到劉昊手裡。
劉昊將信疊好塞進信封里,然後又夾到了書里,說道:「不急,學校現在不是是公派的嗎?」
「公派留學是有名額的,你就那麼篤定會有你的名額?」徐靜理問道。
「可以考托福啊。」
劉昊心裡早有計較:「雖然說得上香江考試,但對我們來說,沒什麼太大的麻煩。你什麼時候去香江,票買了嗎?」
「買了,我後天就走,明天我們出去吃飯,請我爸他們……對了,肖剛不是回來了,也一起去吃吧,就在學校對面的那個飯館。」徐靜理說道。
「行啊。」劉昊點點頭。
就在這時,有人敲了下門之後,推門而入……真是不扛念叨,進來的人正是肖剛。
徐靜理看了他一眼道:「你們倆進屋聊吧,外面我一個人就成,剛子,吃飯了嗎?」
外面大概是有點兒冷,肖剛手攏在初子里,笑著說道:「嫂子,我吃了,您忙著,我找昊哥說點事兒。」
兩人進屋之後,劉昊把爐門打開,往裡面加了點兒碳,問道:「有事兒?」
肖剛道:「那些南方人有些過了,不僅滿大街的串,而且還壓價,他們簡直是都掉錢眼裡了,昊哥,是不是該給他們點兒教訓了?」
劉昊拎起茶壺給肖剛倒了一杯茶,笑著說道:「他們做的都是紐扣之類的小商品,跟咱們的生意不衝突,你理他們幹什麼?不過,這些南方人的韌勁兒你們也得多學學。另外,你可不要小瞧這些南方從,他們是最為團結的,出來就抱團。記住,與人為善,和氣生財最是重要,不要看這個不順眼,那個不順眼,你們現在可不是衚衕串子,格局要大一些。」
肖剛有些不信,搓搓手道:「他們真像你說的那麼有錢?那一個紐扣頂死才賺不到一分錢,我就覺著你誇張了。」
劉昊說道:「那些南方人的頭腦活絡得很,他們在七十年代就偷著做生意了,那些地方多半是僑鄉,有海外的支持,做批發做零售,人家也是積少成多,不要小瞧裡面學問。試著跟人家做朋友,多學兩招,不過不要被人忽悠了,論精明,你還差一截。能幫得上就幫,到時候,你這才叫朋友遍天下。」
肖剛有些不服氣,卻又沒辦法反駁。
……
第二天中午,劉昊、徐靜理他們在學校對面的小飯館請客……其實就是自家人聚餐,肖剛算是唯一的外人。
這家小飯館又擴了一圈——就是在原來的院子里,自己蓋了幾間屋子,就跟包廂似的,方便給客人聚會請客,小小的一間,十平米左右,裡面放著舊桌子,椅子。
這兩年日子好過了,下館子的人也多了,餐館里十分嘈雜,鍋鏟瓢盆的撞擊聲和爆炒熱菜的聲音、客人們的喧嘩聲,都混成了一片。
徐靜理用手指點著油膩膩的桌子也是佛了,對著身子越發肥胖、油嘴滑舌的老闆老嚴頭,笑眯眯的說道:「哎,我說嚴大爺,你捨得房子翻新,就捨不得換個新桌子,省錢可沒你這麼省的。」
老嚴笑著說道:「哎,這賺不著錢,可不就得節儉點嗎?你們點啥?」
徐靜理懶得聽這酸水,直接道:「你們這裡的兔子鍋不錯,上一個。還有再上個雞鍋,涮羊蠍子。其他的你看著整。還有那炭火趕緊添上,凍死人了。」
爐里的炭火又漸漸旺了,房裡漸漸暖和了。
不一會,蔡全無兩口子帶著兩閨女,肖剛也頂著一頂皮帽子,也進來了。
徐慧真伸手在桌上摸了一下,頓時皺起了眉頭:「這還能吃得下飯呢。」
蔡全無說道:「行了,只要飯菜不臟就行,你閨女請你在這兒吃,肯定是有說法的。」
又對站在後面的肖剛道:「剛子,自己找位置坐,不要客氣。」
羊蠍子鍋先端上來了,「噝噝」地冒著熱氣,陣陣香味辣味一個勁兒地往人鼻孔里鑽。爐子上面燃起耀眼的炭火,紅彤彤的火焰升上來,不停地跳躍著。
酒菜上齊,一桌子哄哄鬧鬧,細數著老京城的各種小吃和過年的景象,那個時候的人特簡單,一掛鞭炮、一串糖葫蘆、一件新衣服就可以快快樂樂地過年。
而現在……也不知道是人老了還是怎麼著,特別容易陷入過去的回憶當中,想跟人聊一聊家鄉曾有的輝煌,講家鄉的落寞,講家鄉的親人。
到了晚上,天色慢慢暗下來,飯館里的就餐的客人也越來越少,整個小飯館里顯得空空蕩蕩。飯館老闆的兒子大概跑的累了,就著炭火歪身子癱坐在椅子上,靜靜休息。
飯店老闆提了一瓶酒進來,敬了一圈子酒,道:「還是你們年輕人熱鬧,不過你們等會回去注意點安全,那些出去下鄉的也開始回來了,街面越來越不安寧了。」
劉昊散了一圈煙,他靜靜的坐在一旁聽他們說話。
老嚴頭點著一根煙,慢騰騰的說道:「你們要麼年齡小,以前的事情不知道。知道的,也就偶爾聽幾句,並沒當回事。別看你們有的下過鄉,可城裡發生的事,你們倒是不如我清楚。
徐靜理說道,「我們寢室有一個返城的,跟我說,很多之前下鄉的知青真是沒少幹壞事,結果等後來人去的時候,被老鄉們橫架指責,處處針對,你這麼一說,我也明白過來了,敢情去之前他們在城裡就是壞胚子啊」
肖剛也氣呼呼的說道:「可不是嗎,他們是城裡沒幹好事,下鄉也是偷雞摸狗,後來的下鄉知青就只能跟著遭罪。他們一輩子不回來才好呢。」
老嚴頭笑嘿嘿的道:「嘿,好戲還在後面呢,你們想想,之前有些家庭被弄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人家現在***了,這種深仇大恨就能這麼算了?擱誰身上也不能吧?」
一圈人把桌面上酒喝乾凈,就散了。
剛一出門,就被寒風沖了個激靈。徐靜理跟蔡全無、徐慧真一家五,其樂融融地走了。
肖剛道道:「哥,要不你去宿舍睡吧,我自己回去。」
劉昊說道:「一起吧。過兩天我也要去香江。你看好咱們的專賣店就行了。也別什麼事情都自己抗著,柳海婷畢竟是個女孩子,讓她負責財務、倉儲方面的沒問題,你再找個副手,在你不再京城的時候能夠坐鎮專賣店。」
肖剛揉揉眼睛,道:「我知道了,我就讓邢豹陪我,他壯實,一個人就能打倒好幾個。」
倆個人也沒坐公交車,弓腰縮背,雙手緊攏,踩著沒過腳踝的雪,慢慢往家趕去。
雖然二人裹著厚厚的棉袍棉褲,但還是無法抵禦徹骨的寒氣,腰都哈了下來。
天地間一片死寂,只有漫天的北風呼嘯狂虐,不是發出一聲尖耳的嘯聲,把人嚇得一跳。
劉昊迎著寒風,想著歷史很有趣,明明前車之鑒,但還是不自覺陷於泥沼,然後成了新的前車之鑒,你永遠是歷史的一部分,你擺脫不了。
一件事情有對錯,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場,黑色也會變成白的,白的也會變成黑的,歷史是誰能說的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