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宴
書偽節的宴會上,諾初幾人幾乎沒受到任何阻礙的進入,因為人群擁擠,諾初只得遠遠地瞧上樑端月一眼。
本以為她會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戴上面紗,沒想到臉上卻是一點遮掩也沒有。
深棕色的衣料,虞美人極為洒脫地點綴其上。
花瓣的顏色與其說是艷麗的殷紅,不如說是更接近晚霞的橙紅色,讓人幾乎移不開眼。
若是湊的近了,便能看見虞美人花瓣上精心綉制的紋理,鵝黃色的花蕊簇擁其中。
單說這虞美人,比起牡丹,菊花等花,是很少出現在衣料上的,畢竟雍容華貴不足,又缺了些細嫩。
但梁端月的眼光,氣質著實獨到,諾初心想著。
她看重的怕是虞美人開花的時候,花苞會壓彎莖幹,說是曹植見到洛神的驚鴻一瞥也不為過,這時虞美人的嫵媚感遠遠勝於百千花種。
不過對於這虞美人,各人有各人的理解,但大多數人認為虞美人是意味著生離死別的凄悲,梁端月考慮過這一層嗎?
諾初正想著梁端月的過去種種,就感覺袖口被拉住了。
「師姐,我發現了一點異樣,我們先離人群遠一點,再做打算。」孟晚纓道。
聞人玉向來不含糊,也不爭辯些什麼,拉著鶴雲就假裝若無其事的往後退。
「每隔25步,我都能聞到一個不同尋常的氣味。」孟晚纓壓低了聲音道。
諾初知道,說孟晚纓是人吧,她也不算是,畢竟是死而復生的嬰兒,說她是鬼又人模人樣的……
總之孟晚纓是個太過特殊的存在,介於人鬼之間,之前在鏡中世界她就曾跟自己說過,她能聞到將死之人的味道。
「那你現在聞到的異乎尋常的味道是類似將死之人的味道?」諾初立刻問道。
「我的確是聞到了將死之人的味道……」孟晚纓思慮著「但除了人的氣味,將死之人的氣味,還有別的氣味。」
「什麼氣味?」聞人玉儘管知道孟晚纓有這個能耐,也不禁懵了。
「蟲子的氣味。」鶴雲說道,和孟晚纓對視一眼。
「這裡樹多,草叢多,哪裡少的了蟲子?平時是住在城鎮里,所以聞得不明顯吧,現在在這種荒郊野外肯定……」諾初說道。
「師姐,有一件事我還是得先說。」
「其實我只能聞到人的氣味,將死之人和活的好好的人都屬於人這一類別。」
「哈?」聞人玉思索著。
「說是蟲子的氣味也不對,比如像那個距離我們25步距離的人,他的身上混雜著蟲子和人的味道。」
諾初嘴角一抽。
……
「欸,兄弟!」諾初熟捻地打了招呼,幸虧她身著黑袍,旁人看不出她的相貌。
「有什麼事嗎?」男人問道。
「是這樣的」諾初眼珠一轉,說謊不打草稿「我有件東西落在這附近了,麻煩你騰個位置,讓我蹲下來好好找找,拜託了啊!」
說完諾初一拱手,笑眯眯地遞過去一卷東西。
諾初多麼精細的人,只是經過的時間瞟那麼一眼,心裡就有了八九不離十的判斷。
「薄荷葉?」男人道。
「是啊,江淮以南的地方才有,可以用於提神,看起來你的神情很是疲憊喲,平常要注意身體。」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男人又不擅長拒絕,猶豫著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挪開了一些。
借著找東西的借口,諾初乘勝追擊,繼續套話。
「我看你神色這麼疲憊,想必是長途趕路來的,對於見望之大人一眼都如此渴求,你一定很喜歡,也很了解她吧?」
諾初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吸引到了梁端月身上,一方面剛見面就聊對方自身的事會引起疑心,另一方面,剛好試探對方來這次節日會場的目的。
梁端月作為星使出席這次活動,也是極為少見的事,而在這樣的場合如此表現詭異的人,說他對梁端月沒有企圖都難以相信。
而那句「想必你一定很喜歡望之大人吧?」
才是諾初試圖動搖對方情緒的殺招。
「喜歡?別那這種詞來形容……」男人掉進了諾初的套里,皺起眉頭就是要勃然大怒。
諾初正靜待其變的時候,男人卻換了種語氣。
「我不是對喜歡這個詞有什麼不滿,只是我對望之大人的感情……不只是這麼膚淺。」男人笑了笑,試圖圓回去。
梁端月啊,梁端月,諾初看了出來,這兩人之間絕對是結了梁子,而且是深仇大恨的那類。
這可就好辦了。
只要你心裡有芥蒂,我就能逮住這個機會滾雪球,當憤怒達到頂點的時候你必然會吐露一些有用的信息。
「也是啊,我也深愛著望之大人,多麼一個善良,寬容,偉大,仁義的人啊。」諾初似乎真情流露道。
梁端月,作為熔爐里至高無上的星使,平常做的最多的,最容易結梁子的是什麼呢?諾初飛速思索著。
想起一路上遇到的種種勢力,它們或多或少都與熔爐敵對……
梁端月所做的……
是殲滅嗎?
那面前的男人有沒有可能是痛恨她連戰連捷的敵人呢?
諾初大膽地做了一個假設。
「望之大人當真是憐憫心腸,對於手下敗將,和一路上被壓制的如老鼠一般四處逃竄的敵人,都仁慈地留下他們一條命呢!」
「他們應該學會感恩,不來這次會場……都顯得他們沒有……」諾初決定下一次猛劑「孝心。」
男人猛地一僵,肩膀高聳起來,面色如黑塔一般,諾初的心臟感到陣陣壓迫。
「畢竟是賜予他們重生,饒恕他們往日罪孽的望之大人,儘儘孝也是小螞蟻應該做的嘛。」
「你說誰是小螞蟻?」男人忽的蹲下身,一拳捶在地面。
男人的腹部高高隆起,裡面傳來刺耳的摩擦聲,像是有尖銳的東西忍不住要突破衣服。
而男人的兩隻手都是露在衣服之外的。
腹部的衣服下藏著什麼東西嗎?
諾初看向他,之前在黑暗中翻找的地面突然出現一個黑色的漩渦。
速度之快令人大為驚異。
「你竟然趁這段時間設下了陣法!」男人因為怕身份暴露,不得不咬著牙道。
一股黑水迅速從地面噴涌,男人忙伸手去擋,雖然是極為細弱的水柱,但確實是純黑的,像是腐蝕性的液體!
這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
如果是強大的陣法,必定會有氣息的變化,那種程度的變化我不可能察覺不到!
男人已經頭腦混亂。
卻只見那黑水散成花的形狀,落地也沒有燒灼的痕迹。
黑水只是個幌子,那這個陣法是要……
黑水散開,裡面隱藏的風柱才是它的真面目!
男人的斗篷被吹開,薄薄的衣料被扯碎,腹部的情況盡收諾初幾人眼底……
他的腹部竟然還有著一對足?
上面長滿倒刺,灰褐色的,閃著油膩的光澤。
「喲,加上你的手腳,剛好有3對足,但晚纓說你不是妖怪,也就是說……」
「你原本是一個人,但有意變成人和蝗蟲的結合體。」
諾初後退幾步,表面冷靜心裡暗叫一聲不好。
離得近了男人身上的味道就愈加濃烈,這種氣味讓她頭皮發麻。
前些天在城鎮里自己就見過這人啊,只不過這個男人沒有認出她。
當時自己是滿城閑逛,路遇城邊的一家無人大院。
本來就想著看看話本子,想想怎麼教育家裡那位鋼鐵直女,可偏偏發現了一些死去的牲畜。
這些牲畜在臀部隱隱約約有被燙掉的印子,一般來說臀部有印跡的都是些貨行的運輸馬匹。
至於貨行馬匹被悉數殺死,發生了什麼也不難猜。
送貨的那些人因為特別的原因被殺了。
有人啊,為了隱藏些什麼在毀屍滅跡。
而大院里有一個人探頭出來,他神情緊張,出了門后又小心翼翼地給大門掛上一把鎖。
那個男人正是眼前的這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