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縝密

幽州,太清宗。

今天是雁洛去往遙都后第三次回太清宗。

第一次是被臨時召回，師尊向她介紹了她的師姐，天瀾宗宗主雲渺。

第一次是因為她修行遇到關卡,回來請教師尊,正逢師尊閉關，雲渺師姐親自指導她，使她成功結嬰，除此之外雲渺師姐還教她如何重建遙都，收復人心。

在雁洛心中,雲渺已然成為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

雁洛找到雲渺時,雲渺正在百草園中澆灌朝陽花，雲渺今日穿的是青黛色的曳地長袍，外罩煙雲輕紗，行走間白紗似煙霧飛揚，飄然若仙。

雁洛不想打擾她，在原地遠遠站著，雲渺卻先一步發現了雁洛的存在,她緩緩轉過身，午後的陽光，為雲渺銀灰色的頭髮，渡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你回來了。」雲渺淺笑，宛如初春融化的雪水純澈清雅。

雁洛像是被攝住了般茫然不知所措，半晌才慌亂行禮：「見過師姐。」

雲渺：「你這次回來還是想探望師尊嗎？」

雁洛沒想到自己的心思又一次被雲渺猜中，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但她沒有多想，誠懇回：「是，師尊以前從未閉過關,這次閉關這麼久，我有些擔心。」

在雁洛的印象里，師尊總是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平時就養養花草四處遊玩，從沒見過她練功，怎麼會突然閉關呢。

雲渺平靜地看著雁洛：「你跟著師尊不過半年，又怎知她以前從未閉關？」

雁洛聞言臉頰發紅，對呀她才不過跟著師尊半年而已，怎麼能大言不慚說師尊以前從未閉關，雁洛想要更多了解師尊，便忍不住走上前問：「師尊以前經常閉關嗎？」

雲渺似是陷入了回憶：「對，最長一次是一萬年。」

一萬年？雁洛表情微變，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同時又生出了一絲羞愧，她竟然會覺得師尊整日都很清閑，殊不知師尊在暗地裡如此刻苦，相比之下她實在太過懶惰：「我也要向師尊學習。」

雲渺笑而不語。

午後的朝陽花，在烈日的曝晒下，沒有像其餘仙草一樣黯然憔悴，反倒是愈發地旺盛，強風吹拂，明麗絢爛的金黃色在空曠的平原富有韻律地上下起伏緩緩流動，美得濃烈而又熾熱。

雲渺看著這片花海：「以前師尊就喜歡朝陽花，可是朝陽花半點用處也無，我至今無法理解，師尊為何喜歡它。」

雁洛被眼前美景吸引，幾乎是不假思索脫口：「因為朝陽花很美。」

雲渺神情溫和：「師尊當年也是這樣回答我的。」

雁洛因為自己和師尊得出了一樣的回答而感到驕傲。

雲渺問：「遙都新建得如何了？」

雁洛收斂笑容正色回「多虧了師姐，在十陣宗和白羽門的協助下遙都已經能夠正常運行了，國內還新建了一個大型傳說陣，不過母神因為遙都臨近魔域漂浮大陸，並未將分支通往遙都。」

雲渺鼓勵她：「等到你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夠抵禦魔域時，母神自然會將分支通往遙都，你將成為一位優秀的遙都王。」

雁洛振奮精神：「多謝師姐，我一定會努力的。」

振奮過後，雁洛念起遙都王的稱謂便心如刀絞，因為她想到了她的兄長。

雲渺覺察到她的失落，關心問：「怎麼了，洛兒。」

雁洛低下頭：「沒什麼。」

雲渺：「你是想起了你的兄長燕平了嗎？」

雁洛為雲渺又一次猜中自己的心事而感到心慌：「是。」

雲渺笑：「你是否認為他是一個不正常的怪人？」

雁洛愕然抬頭：「他勾結魔修出賣自己的國家殺了自己的父母，他難道算作是一個正常的人？」

雲渺問：「那你認為……什麼樣的人算正常？」

雁洛眼眶發紅：「至少要愛自己的父母，不傷害他人，像絕大多數人一樣。」

雲渺：「如果絕大多數人都像他一樣，他還算不正常嗎？」

雁洛：「不可能，如果絕大多數人像他一樣，父母殺孩子，孩子殺父母，所有人都會互相殘殺，根本不會有合作更不會有國家，這個社會早就崩潰了。」

雲渺：「所以，正常人就是要維持社會正常運轉的人？」

雁洛覺得哪裡不對，但又反駁不了，她無法理解，為什麼師姐面對一個滅國弒親的混蛋，會表現得如此平靜。

雲渺依舊溫和地看著她：「燕平變成如今這樣其實與你的父母有很大關係。」

雁洛不解：「師姐為何這樣說，我父母明明待他極好，他從小錦衣玉食從未受到半分苛責。」

雲渺：「當幼兒仍是種子前，培育師就已經能夠預測到他的未來，預測到他長大後會是五靈根，培育師就會將這種劣質種子篩選掉，若是瘸腿便篩掉瘸腿，若是愚蠢，便篩掉愚蠢，若是醜陋，便篩掉醜陋，只要有足夠多的金錢任何缺陷都可以篩選，同樣，一個人未來的人格與自我意識也可以被篩選，你父母親自篩選了你兄長的人格，如何與他們沒有關係？」

雁洛陷入了長久的震撼中：「我的父母……親自篩選了……我兄長如今的人格？」

震撼之餘，雁洛又想到了自己，既然燕平可以被篩選，那麼她呢？她如今的意識是否也是經篩選而產生的？

我所以為的自我意識，真就是我的自我意識嗎？

這不可能！雁洛：「人格怎麼可能被篩選，就算是真的，他們為什麼要親自篩選出一個惡魔！」

雲渺：「我猜想，可能是因為你的父母擔心魔域這個不穩定因素，所以想要擁有一個有著絕頂天賦與強大責任感，不惜一切代價拯救世界的救世主，你的父母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兄長身上，從而忽略了給他賦予愛他人的能力。」

雁洛像是聽見了什麼極其可笑的事，痛苦地哽噎說：「燕平是救世主？不！他是惡魔！」

話雖是這樣說，但雁洛腦子裡卻不停地回想起那日燕平對她說的話，這個世界終將被魔氣侵蝕，我所做的，不過是最大限度地減少損失，我要拯救世界。

這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雁洛情緒起伏巨大，可是雲渺從頭至尾都是寧靜柔和的表情，她沒有反駁，只是靜靜地看著雁洛，猜疑的種子已經種下，她要做的僅是等待。

雁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我不相信我父母會這樣做，一個人的思想怎麼也可以被篩選，這實在讓人難以接受，這中間一定出現了什麼差錯。」

雲渺笑：「或許吧，如果你想要知道真相，可以親自去幽州育兒樹看看，也許在那裡，你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

百花城。

雁洛渾渾噩噩地走在通往百花城傳送陣的大街上，周遭的一切喧鬧聲彷彿與她隔絕了一般，她什麼也聽不見，耳邊只有輕微的嗡鳴聲。

前方，一群人在飛舟上大聲交談：「聽說沒？百花城要併入太清宗了。」

「我早就猜到了，連他們的老祖宗血色食人花都是仙祖的盆栽，更別提百花門了，豈不是囊中之物後花園？」

「我聽說百花門的弟子都挺開心的。」

「那不廢話嗎，多少擠破腦袋想進去……」

這人話未說完，就被「嘭」地一聲從飛舟上給踹飛了下去，他在地上罵罵咧咧：「@#￥是哪個混蛋……」

又話未說完，看見花子朝的飛懸在空中的身影后，他便灰溜溜施了個遁地術跑了。

米天坐在飛舟上，摸著自己的幾根朝天辮，哀怨地看著花子朝：「師兄你這一路上都打多少人了，他們哪兒又得罪你了。」

龐遠忙拉住米天，讓她別再說話，他用神識傳音：「少說話，沒看見師兄在氣頭上嗎？」

米天往嘴巴里塞了一把花生米，然後用手撐著自己的臉蛋，一上一下咀嚼：「其實我覺得沒必要，這併入太清宗不是好事嗎？幹嘛一天到晚板著臉，自從說要併入太清宗，師兄多久沒笑過了，不開心是會折壽的。」

行駛飛舟的高狩回過頭：「米師妹，這你就不懂了，有句老話叫『寧**頭不做鳳尾』，你是喜歡跟著大老闆苦哈哈干，老闆高興了分自己點肉渣，還是自己創業做老大？」

米天抽了一口氣，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但又仔細想想又不對：「那也得看大老闆有多大呀，咱大老闆可是仙祖耶，比天瀾宗主還要大的大老闆，她分點殘渣給咱，不比咱苦苦創業幾萬年強？這還是在創業順利的情況下，不順利說不定咱百花門就沒了。」

高狩一聽，好像米師妹說得也對。

一個人獨自站船尾的明雲彤忽然開口：「我支持師兄，當你開始思考你的大老闆要分多少肉渣給你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

米天一愣：「什麼意思？」

坐船沿的淺夏一邊清理自己的弓箭一邊回：「明師妹的意思是，你能否得到資源，是要看仙祖的心情，太清宗本身就有好幾百人，以後還會再招，有資源怎麼會輪到我們這些半路招進來的小小妖修，不被排擠就不錯了，舉個比較現實的例子，如果不併入太清宗，百花城永遠是我們的地盤，而你併入了太清宗，百花城就成了太清宗的地盤，我們能不能拿到自己的地，都還兩說呢。」

米天忽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擺正了身體湊上前：「這種事情在併入前應該可以談判吧，就說在併入前百花城必須得歸百花門所有。」

淺夏：「這正是問題的關鍵，母神的第一道指令我們就併入太清宗，而從未提前知會我們一聲，我們與太清宗從未有過平等，何來談判一說。」

淺夏語畢，整條飛舟的氛圍便冷了下來。

過了會兒，高狩安慰大家：「母神說讓我們併入太清宗是為了抵禦魔修入侵，如今大敵當前，先把魔修幹掉，說不定魔修沒了，我們就又會回到以前呢？」

這是一個美好的願景。

……

9月18日，因為百花門被強制併入太清宗，修仙界各地爆發有組織的妖修動亂。

靈境上人們激烈討論此事。

「憑什麼讓百花門併入太清宗！」

「喲呵，給臉不要臉了屬於是，一個小小的百花門能夠併入太清宗是百花門走了狗屎運，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老祖宗認了個仙祖主人，我想進還進不去呢！」

「那你也去認個仙祖主人行不行啊！去認呀，叫主人呀！我看你當看門狗還是很擅長的！『汪』得那叫一個響啊！」

「你說誰看門狗呢！」

「生氣了？你不是想要這看門狗的福氣嗎？」

「你……看你信息，你自己就是個狗妖，狗妖自己罵自己看門狗呢，哈哈哈……」

妖修人修對立，很快罵戰從網上轉到線下，修士個個會法力，本就破壞力驚人，大大小小的決鬥，一時間讓各個城市硝煙四起。

因為打架的人太多，母神以戰爭會引起魔氣入侵為由，開始大面積派人鎮壓，又因為母神身邊的人大都是人類，人類會自然而然地幫助同類拉偏架，妖修受到不公平待遇，矛盾越發尖銳，反倒是越鎮壓越嚴重。

起初只是鎮壓，直到在一場動亂中，有一個無辜的小妖修被失手打死，小規模戰爭爆發了。

青鸞監督到異常，警告雲渺破壞了遊戲，雲渺則說自己冤枉：「尋木的初始第三條指令是維持世界穩定，它在鎮壓動亂，的確是在維持穩定不是嗎？」

青鸞：「是你在暗中操控，挑撥妖修與人修的關係，才會引起動亂。」

雲渺仍舊說自己冤枉：「我何時挑撥妖修人修對立？我日日被你監視，半步都沒離開太清宗，這是他們本身就存在的矛盾。」

青鸞：「你命令尋木讓百花門併入太清宗。」

雲渺嘆氣：「我從未下達過這個指令，這是尋木初始指令第一條『不惜一切代價保住東華大陸不被魔氣侵蝕』。為了抵禦魔修入侵東華，太清宗必須擴建，而正好，百花門就在太清宗旁邊，想要擴建只能吞併百花門，不然如何抵禦外敵？」

青鸞：「雲端的魔修對東華沒有興趣，根本就不可能會入侵東華！」

雲渺：「萬事萬物都有發生的機率，哪怕只有很小的機率也要防範於未然。」

青鸞：「如今各地爆發戰爭，魔氣侵蝕大陸的機率比雲端魔修入侵更高，你得想辦法解決。」

雲渺：「如果你同意，我很樂意幫助尋木鎮壓戰爭。」

青鸞的大腦徹底宕機。

……

因為沒有神識，靈境上發生的各種大事，李靈越毫不知情，此時此刻，她還在思考要如何搞定朱重明，她用意念問小紅：「你能打過那個重明尊者嗎？」

小紅一邊「噸噸噸」地喝著水，一邊回了她三個點：「…」。

李靈越左思右想小紅這是什麼意思，這到底是打得過呢？還是打不過？

思考時，李靈越餘光瞥見，另一邊的苗苗假裝倒水喝茶，兩眼睛卻跟長了過來似的，死盯著她和小紅不帶眨眼。

為了防止這貨刺探敵情，李靈越上前把苗苗眼睛蒙上，給綁在了屏風后，苗苗生氣抗議，李靈越就塞給她一包零食堵住她嘴。

回到小紅身旁，李靈越在本子上寫下兩個圈，指給小紅看，同時用意念告訴小紅，能打過朱重明就左邊，打不過就右邊。

小紅果斷指了左邊，李靈越鬆了一口氣，看來小紅的武力值在朱重明之上，她可以不用太過緊張。

接著，李靈越覺得這是一個交談的好辦法，便再接再厲接著問：「你覺得以前的我是個好人還是壞人？好人右邊，壞人左邊。」

小紅指了右邊。

對於小紅的回答，李靈越有些意外，她沒想到在小紅看來，曾經的自己竟然是個好人？

以前，管理者讓她做德高望重的仙人，給形象管理程序，尋木叫她主人，她曾一度認為曾經的自己是個仙風道骨的好人，直到後來她收到日記，進入聖墟，又認識了苗苗，她才知道她原來是個壞人。

如今小紅又說她是好人，所以她究竟好人還是壞人？

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相。

李靈越想不出個所以然，還是決定先回太清宗。

想到此處，李靈越便收拾行囊整裝出發。

李靈越前腳剛一跨出客棧，後腳消息就傳到了朱重明手上，朱重明看著影像中朝著傳送陣方向走的李靈越露出陰謀得逞的冷笑。

就在昨天晚上，李靈越入住客棧的那一刻，朱重明就連夜找關係潛入森林之城傳送陣內部，根據尋木的城市管理，城內的傳送陣除非損害無法暫停，所以，朱重明計劃等李靈越來到傳送陣的那一刻，就把真傳送陣人為破壞。

同時朱重明讓自己的手下，在真傳送陣旁邊，臨時搭建了一個假的傳送陣，而假傳送陣傳送的地點，就是他提前布置好的陷阱。

朱重明目前已知琥珀實力受損，無法聯繫上尋木，主要戰力是她身旁的妖寵奇異藤，朱重明連夜溫習奇異藤的弱點，得知，除了食人花科所有妖植都怕火。

好巧不巧，朱重明最擅長的就是火符，不但如此，他還珍藏了鳳凰一族的涅槃之火種，和北域的南明離火種，焰州的紅蓮業火種，但凡是榜上有名的火種，朱重明全都有收藏。

朱重明昨夜精心準備了一夜，就等今日早上收網。

李靈越抵達城市中心傳送陣時，傳送陣排了長隊，李靈越頂著烈日累死累活排隊，好容易等到她，傳送陣卻壞了。

傳送陣剛一壞，旁邊一個臨時搭建的小傳送陣的工作人員就一臉熱情地迎上來邀請李靈越去坐，李靈越想著坐小傳送陣肯定貴，沒敢坐，正好這時有幾個社會哥要插隊，李靈越就順勢把座位讓給他們，自己去等大傳送陣。

李靈越沒坐陷阱傳送陣的消息很快傳到朱重明的手上，他看著眼前的影像，表情逐漸變得凝重：「倒是我小瞧你了，果然不愧是尋木主，智多近妖，我精心布置的陷阱，竟被你一眼識破。」

朱重明派出去追蹤李靈越的朱小弟有些疑惑：「可是我沒感覺她看出了我們的陷阱？」

朱重明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著朱小弟：「你沒看見之前她在排真傳送陣的隊伍時，目光有五次停留在旁邊的小傳送陣上嗎？這說明她一早就發現了傳送陣的問題，在工作人員邀請她前去時，她一直左右搖動腦袋，看似在拒絕工作人員的邀請，實則是在藉助左右轉動腦袋擴大視野看我們的人埋伏在哪裡，我猜想她一定是早就知道我們的人會在這裡埋伏陷阱，知道陷阱還來，要麼是在向我們示威，要麼就是想反套路我們，這時候我們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朱小弟聞言不明覺厲：「老大果然思維縝密，我都一點都沒看出來。」

朱重明神情嚴肅：「等你到我這個年紀，你就明白了。」

朱小弟接著問：「老大，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還要繼續布置陷阱嗎？」

朱重明伸手止住他，目光深沉地看向黑暗：「此人詭計多端，我們恐怕不是她的對手，看來是時候找一些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