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溫馨的回憶2

「要這孩子做什麼？沒了眼睛,也就一身血肉，不值什麼。」

「噢，好像聽到他喊哥哥了，季凜,難道你是他哥哥？」有人詫異。

季凜沉默。即使他不願讓這些人知道他和弟弟之間的關係,也說不出否認的話。

「看來是了。」

「難怪你要做這個主刀的人。」

「果然自己動手要放心一些。」

他們說著說著笑起來,本來想將這兩人一起解決,想到季凜那一手神乎其技的雕工，又覺得有些意思,以後說不定還有用得上他的地方。最終鬆了口：「那就帶回去吧，死了可不歸我們管......」

季凜將季凌微抱起來,想把他帶回家。他會想別的辦法讓弟弟看見,弟弟的眼睛，他也會找回來。

空洞的、充血的眼眶，像無底的深淵。

注視著他。

仍然信任他。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幕。

刻在骨骼、血肉、靈魂里。

他會讓所有參與者、受益者付出代價，十倍百倍。

季凜動作極輕,抱著季凌微，正要離開,忽然被叫住——

「等等！」

「讓你走了嗎？」

季凌微被划傷的手臂泛起極淡的白光，眾目睽睽之下,那道傷口自行長好,連疤痕都沒留下。

大概是因為眼睛被奪走，引發了身體的恢複本能,他的雙目也散發著白光，但缺失的眼球無法瞬息長好,變成一種無比難耐的痛癢。

「哥哥…」

季凌微過於年幼,聲音微弱,感官都被痛覺佔據，對外界發生的一切不太敏銳。

但他被人拎起來，還是有感覺的。

一隻冰冷粗糲的大手將他從季凜懷裡奪走，拎著他的脖子，把他提起來晃了晃，像屠宰場的人稱量動物。

麻醉劑對痛覺的抑制效果已經消失，但他身體的行動能力還沒恢復。季凌微毫無反抗之力，被拎起來之後，鮮血從空洞的眼眶流出，地面血痕斑駁。

「特殊體質？」

「再割一刀試試。」

他們笑起來，彷彿發現了什麼新奇的寶貝。

既然是試驗，自然沒有留情的餘地。

新割出的傷口極深，幾乎可以看見白骨。

季凌微的雙眼傷得太重，觸動了靈魂本質，難以復原，手臂只是簡單的皮肉傷，很快就痊癒了。

「又長好了。」

「看來真是特殊體質。」

「他會不會再長一雙眼睛出來？」

「留著看看，真長出來還能再賣一次......」

季凌微所有的感觀都被痛覺侵佔，不止眼睛，全身都在發燙，似乎連血液都燃燒起來。

某些特質在這種極度痛苦的過程中開始復甦，那是一種極致純凈的力量，浩蕩熾盛，如同日光。

他的身體太脆弱，根本承受不住這樣強大的力量，許多地方開始滲血，整個人像破碎的瓷器，又在這種力量的支撐下復原。

這個過程堪稱世間最極致的酷刑，季凌微從未如此痛苦過，光焰自內而生，一寸寸灼燒，整個人像被撕碎，燒成灰燼，破碎的骨肉又新生，再焚毀，反反覆復，永無止境。

即使季凌微經歷過這樣的痛苦，在記憶回溯的過程中再重複一遍，也覺得十分難耐，最終意識脫離身體，以第三視角，看著地牢里的一切——

季凜已經解下了蒙眼的布條，他還年少，至多十三四歲，眉目清冷，五官與季凌微有幾分相似。

季凜長得更像父親一些，是一種冰冷的、極鋒利的俊美，讓人一見難忘。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又像蒙著一層霧，竟像要落淚。

季凌微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他落淚的樣子。此時，他卻看到了少年時的季凜最為脆弱的樣子。

鴉青色睫毛垂落，浸潤水汽，微有些潮濕，漆黑的眼瞳里燃起仇恨的火焰，又被層層壓下，封在堅冰之中，不可傾瀉。

冰與火交織，將淬鍊出世間最堅硬、最鋒利的刃，也是無上的殺戮利器。

他手中那柄普通的黑色刻刀，未來會有一個震徹諸天、令無數人膽戰心驚的名字——止殺。

以殺止殺，不外如是。

「季凜，你還不滾？」

「想永遠留在這裡，也不是不行......」

他們已經不打算將季凌微放出去了，轉而開始嫌季凜留在這裡太礙事。

怪談沒有信譽，季凜心知肚明。

他脊背挺直，即使嘗到滿口血腥氣，也一點點也咽下去，那雙握刀的手，止不住地輕顫。

季凜閉了閉眼睛，一切情緒斂去，冰冷漠然，不像一個活人，反而像一把好用的刀，聲音微啞：「我很快就走。」

「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諸位隨時傳召。」

「那就滾吧。」長老們隨意打發了他，像季凜這樣的季家分支，能為主支做事是他的榮幸。

他們並不把他放在眼裡，哪怕季凜有點價值。這樣的廢物，族中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死多少都無所謂。

季氏一族或多或少有些非人特徵，怪談傳播範圍越廣，實力越強，能進地牢的季家人，都是較為強大的怪談，面目詭異，氣質陰冷，看一眼就令人心生不適。

這幾人的長相季凌微沒去記，他們應該都已經死了。當他是一隻小雞崽的時候，季凜將他放在衣服口袋裡，帶他去殺季家的人。

準確來說，應該是斬草除根。老宅里的季家人被季凜徹底抹去，連存在的痕迹都消失了。

怪談比較特殊，只要存在就不會死去。除非被徹底遺忘。季凜像老農收割韭菜一樣，定期清理季家復甦的怪談。

他分明有徹底解決的方法，大概是不願讓他們死得太輕易，才這樣迂迴，將季家人殺了一次又一次。或是想等季凌微長大，帶他一起做完這件事。

季凌微再憶起與季凜相處的細節，心中澀然。進入噩夢空間之前，他曾有一段平靜祥和的生活，原本覺得十分尋常，現在想來，每一天都來之不易。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季凜獨自將風雨抵擋在外。在危機四伏的怪談世界里，從一個沒有特殊能力的少年，成長到如今的地步，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坎坷。

這一天是最關鍵的轉折點，也是不幸的起源。季家人想將眼睛拿去和人交易，找來季凜主刀，引出特殊體質，季凌微被推進更深的地獄。

這的確不是什麼好回憶，季凜應該覺醒了某種能力，使他遺忘了舊事。季凌微理解他的做法，如果他一直記得這些，沒法好好生活下去。

季凜心中勢必十分煎熬，比他痛苦得多。

他想見季凜，他從來不怪季凜。

易地而處，他不一定比季凜做得更好。

如果他的眼睛註定要被人取走，由季凜做這個主刀的人，反而更令他安心。

重新回憶起幼時的事，季凜動刀的時候，他的確害怕，但季凜的存在，使他心中多了些蘊藉。

他始終相信，季凜是來救他的。

也相信季凜一定會將他救出去。

【溫馨的回憶】已經到了使用時限，季凌微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大致也能猜到。

季凜重新回到這裡，舉起屠刀，將季家人殺得零落，再送他去其他世界，改了他的名字，為他重造身份，讓他平安長大。

每個人的記憶就像一片海，以往季凌微記憶的源頭一片漆黑，現在最開始的那片海中卻亮起一盞血色的燈。

燈影猩紅，泛著血色。

卻莫名有種溫暖的感覺。

這一點亮光只照見了小片區域，很快就會從回憶之中脫離，季凌微注視著季凜的背影——

地牢中，少年拾級而上，脊背挺直，手中握著一柄漆黑短刀，手指蒼白，刃尖殘留一道血線，眼中漫起血色，像怪物突生的瞳膜。

他回頭向地牢里看了一眼，彷彿與季凌微對視，那雙眼睛已經沒有絲毫屬於活人的溫度。

那個曾經雕刻木頭玩具的少年，在那一天，走上一條荊棘遍地的路。

【溫馨的回憶】已使用

【玩家精神屬性突破閾值】

【精神屬性+10】

【玩家單項屬性50+】

【是否成為高級玩家？】

「是。」季凌微雙眼仍然殘留著那種極致恐怖的痛感，一時間不敢睜開。

他閉著眼睛，季凜最後回望那一眼浮現在眼前，他們彷彿在隔空對視。

目的相同，心神相通。

他不會再讓季凜孤軍奮戰了。

溫馨的回憶的確如同指路明燈，他已經知道自己的首要目標是什麼了。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敢搶他的東西，勢必十倍百倍奉還。

季凌微緩了好一會兒才坐起來，洗了把臉。

他望著鏡子里的自己，那雙漆黑的眼睛泛起血色，更近似某種怪物，絕非人類。

冰冷漠然，暴戾嗜血。

甚至有種詭異的魔性，使人本能親近，漸漸被這雙眼睛馴服。

這只是長出來的第二雙眼睛。

那雙金色的眼睛呢，好用嗎？

現在擁有那雙眼睛的人，是不是理想鄉的那位「神」？

論壇上有玩家說，那位「神」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如果被「神」注視，便想傾訴一切苦難，視偉大的神祇為父兄、為摯愛、為崇高的信仰。

願為「祂」奉獻一切，生命或靈魂。

願尊奉嚴苛的神庭律令。

願行走世界播撒信仰。

願懲罰褻瀆神明者。

......

論壇有人認為那是真神，有人認為是偽神，還有人認為那是邪神，但所有玩家都公認，那一位不可匹敵，已經遠遠超出了人類的範疇。

季凌微的眼睛能讀心，而且不止這一種能力。他現在的眼睛是重新長出來的，能力削弱了許多，至今沒讀心成功過，不過小圓一家的出現，彌補了這個空缺。

不得不說，這種能力在噩夢空間佔盡優勢。

只要與人對視，就能讀心。

還有諸多其它能力。

季凌微幼時，對方就已經佔據一方，可以驅使季家人。經過這些年的經營，對方的實力不知到了何種境地。理想鄉也是一個龐然大物，現在的他想與理想鄉抗衡，不亞於蚍蜉撼樹。

不過有繁花城堡的艾莉兒，有變成植物人的朝夕存在，有一直在搗毀理想鄉的季凜，還有跟隨他進入副本的扭曲者......他不是孤家寡人，以後還有更多可用的玩家。何況，不一定要正面抗衡理想鄉，可以走內部路線。

高大的建築物，從根基、從內部崩塌起來最快，理想鄉匯聚的信仰如同沙塵，並不穩固，終有一日，他會奪回自己的東西。

季凌微與鏡子里的自己對視，瞳中血色不肯輕易消去，看著有些詭譎。

他同樣有種將季家人殺盡的衝動，心中又清楚知道那些人已經被季凜處理乾淨了。以至於心中燃燒的熾烈殺意無處宣洩，反覆想起那天的季凜。

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握刀的手不住顫抖。

還有那雙猩紅的眼睛。

與季家其它怪談一樣。

與怪談世界許多居民一樣。

這絕不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他的哥哥被逼致絕境，做出了慘烈到極致的選擇。

看到希望又失望，反而讓季凌微的境遇變得更糟糕。這對季凜來說，比什麼都殘忍。

僅僅是記憶回溯，季凌微就控制不住情緒。

難以想象當時的季凜是何等心情。

季凌微把小黃雞口哨拿出來，看著那隻可愛的口哨，仍然和幼時一樣，打磨光滑，沒有一點毛刺。

他想吹響，又忍住這種衝動。他與季凜聯繫得少，不知道季凜會出現在什麼地方，如果在做什麼重要的事，突然打斷，反而不好。

季凌微將口哨放好，看了看自己的屬性表：

力量：23

敏捷：23

體質：30

精神：58

魅力：41

精神仍然遙遙領先，這次甚至突破了50點。

這是一道關卡，有些玩家即使有充裕的屬性點，想從50加到51，怎麼都加不上去，只有突破某種桎梏，才能成為高階玩家。

屬性點超過100，就是超階玩家，也有人稱之為半神。季凌微前所未有的迫切，想儘快變強，至少要站在掠奪者面前，拿回自己的東西。

他的眼睛還有舊傷，這次記憶回溯彷彿觸及了什麼，雙眼的劇痛持續了很長時間，一直沒有消退。睜久了或者被明光照到，就會本能流淚。

他不能看窗外的陽光，只有呆在漆黑的地方，眼睛才會舒服些。

季凌微在系統商城買了一副墨鏡，可以根據身體大小自動調節大小，戴上之後總算解決了見光就流淚的問題。

瞳孔里的血色始終沒有散去，眼睛好像重新進入了新的生長過程，在治癒舊傷的同時，新的能力開始孕育。

季凌微不知道這個過程要持續多久，他曾經在地牢里呆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時一直蒙著眼睛，什麼都看不見。

現在想來，那段時間應該是眼睛恢復的過程。他正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承厄之體。

他的特殊體質激活之後，季家人應該拿他做了試驗，發現了他的血肉能讓季家人傷勢加快癒合，就把他圈養在地牢里，當補血的靈藥。

他和承厄之體認識的時候就已經瞎了，所以季凜上次給他的那段記憶，始終漆黑一片。他根本不知道承厄之體長什麼樣子，所以沒認出鏡子里的扭曲者。

季凌微再也無法回歸那種享受生活的狀態，沒進入副本，就在練匕首、練體術，將小圓一家放進繁花城堡，又澆過花，才進入新的副本。

【中級玩家突破之後，將進入考核副本，通過考核之後，才能成為高級玩家】

【玩家即將進入考核副本】

【副本有較大危險性，是否參與？】

「是。」季凌微直接同意。沒什麼好猶豫的，保命的道具沒用到過。武器有匕首，技能都挺好用，還有些零零散散的道具，能應對很多突發事件。

精神屬性突破之後，整個世界在季凌微眼中更加清晰，他的感知力已經高到恐怖，遠超同屬性玩家。即使閉著眼睛，都能勾勒出畫面。

季凌微認識的玩家都跟不上他的成長速度，沒有人為他提供相應經驗，論壇里發帖的都是中下層玩家，他只能靠自己摸索。

他仍然覺得自己成長得太慢了。

距離季凜十分遙遠。

懷著一種迫切的心情，季凌微進入考核副本。精神屬性提升之後，他在傳送過程中不再頭暈，反而看到了不少色塊。

這都是規則的體現，可惜噩夢空間防護能力優越，他沒有觸碰到任何規則，無法了解噩夢空間的本質。

一陣輕微的失重感傳來，他進入了下一個副本。

【副本載入中......】

【副本類型：考核副本】

【任務：在鬼怪遊樂場拿到三個五星好評】

【任務時限：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