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龍戰於野（四）
第五十三章：龍戰於野（四）
「坤卦上六變爻，龍戰於野，其血玄黃。象曰：龍戰於野，其道窮也。若真是龍死荒灘，血灼萬里，倒也是一個好的結局！」
慕容元奇對著東北方向朝煦的背影，一邊擦汗一邊喃喃說道，赫連霄卻不禁感慨道：
「這個人我倒是有些欣賞了！可惜他不是夷人！」
「既然他知道此行兇險，幹嘛不繼續逃亡呢？」
粗獷漢子不禁看向慕容元奇問道，慕容元奇被這一問竟然擠出了一個十分苦澀的笑容答道：
「宗人信奉事在人為，所以問卦不易，身之所往，有吉不趨，有凶不避！」
「那不是傻么？」
漢子不禁笑道，本來僅是一句調笑，而赫連霄卻十分不悅的瞪了他一眼繼續說道：
「金甫龍，你要記住！不懼天命，不避凶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才是宗人的可怕之處！」
金甫龍對於這個夷人二皇子的一瞪並不在意，若有所思的說道：
「就是該拚命時就拚命唄！」
這話卻把慕容元奇逗笑了，輕輕說道：
「這話說的倒也不錯！」
兩人隔著赫連霄伸頭相視而笑，只有赫連霄陰沉著臉還沒揮去朝煦剛才決然返回的身影。
「聞說術士執卦有三種人不收卦金，餘生無財者，時日無多者，窮途末路者！感謝先生不吝執卦，學生此去窮途，當在不收之列，但這三枚銅錢，還是想留給先生，也是希望夷人謹記，即便我一人道窮覆滅，那龍門之下尤有萬鱗竟躍，有些東西，不要嘗試！」
這是朝煦臨走前留給三人的話，這樣的話從一個十九歲的少年口中說出，赫連霄和金甫龍自然十分驚愕，但心思縝密的慕容元奇更多的是心悸，不禁後退了一步，好在朝煦隨即轉身。
慕容元奇看著朝煦背影化作一個黑點，又擦擦額頭的汗珠說道：
「他轉身之前若要殺我，你二人可能攔住？」
此時赫連霄和金甫龍才反應過來問道：
「他有動殺心？」
慕容元奇恍惚答道：
「他那最後一句明顯暗指我等居心叵測，動沒動殺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是他，必殺慕容元奇！」
「呵！到底是年少輕狂！有力殺伐，狠辣不足，今日沒有殺我，將是他此生最大的錯誤！」
慕容元奇思索良久才有些慶幸的釋然說道。
「之前是柳暉要殺先生，今日又險被這年輕尊主動了殺心，二皇子，回去跟大汗說一聲，護衛慕容先生這活兒我幹不了！」
意料之中的換來赫連霄一頓拳打腳踢！
此時的柳暉站在城頭，手裡拿著數天前慕容元奇送來的軍令，早已沉思良久，城下的雷照兄弟二人帶領二百九朝亡靈，等待著柳暉放行的命令。
「老爺！您已經想了一個時辰了，這雷家兄弟二人放與不放真的這麼難以決策么？」
「這二人皆是年輕一代翹楚，若真的放他們過去，必然兇險萬分，實在捨不得啊！」
柳暉苦澀說道，隨即將右手探向腰間，但腰間並無佩劍，抓空的右手只得按在腰側，連連嘆息！旁邊的老僕有些不忿說道：
「老爺現在知道後悔了，早知如此，還要將昭月贈人！」
「我不是嘆息昭月易主，而是段千鍾是我一手提拔，實在是難得的王佐之才，我卻親手斷送了他的性命，如今雷家兄弟又執意攪入亂局，這慕容元奇所某過大，當真該殺！」
「老爺，你想那麼多，做那麼多又有何用，如今軍令已然送到，我們還能抗命不成！」
老僕與柳暉相處久了，言語也並未拘束，柳暉長嘆一聲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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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年輕人有他們的道義，有他們的情分，也有他們的功敗生死，放行吧！」
定城大門緩緩打開，雷照對著城樓上的柳暉一揖說道：
「謝太守放行！」
柳暉一揖相回並未說話，只是陷入沉思，看著雷照兄弟率軍走遠，才放聲對著兄弟二人的背影喊道：
「二位此行兇險，但人力有限，望留此身，收拾山河！」
雷照與鳳啟聞言轉身，下馬對著柳暉做了一個深揖道：
「謝柳太守勸誡，我兄弟二人受尊主恩惠，當以死報，若令太守失望，還請海涵！」
隨即登鞍策馬而去，只剩下柳暉與老僕屹立城頭良久，久不離去。
樺川城下，李績雖然被圍，卻在何萇的協調下穩住了陣腳，五門都尉中姜昌、韓卓、龐胄三人於正面抵禦，一方面減輕來自正面的壓力，另一方面也防止段千鍾沖陣，而另外兩名督尉尹奇、趙越則在李績百步之處游弋，只因李績等人不知穆雲霽已在遺劍案中被趙琛所殺，而唐影與齊靖也不知去向，兩人游弋就是為了防止三人會有奇兵，段千鍾看著城防軍的部署，命斥候向兩邊傳令，隨即接過隨從早已奉上的一桿棗陽槊率本部人馬疾馳而下，直衝李績而去，姜昌等人看到段千鍾一馬當先疾馳入陣，趕忙向中間聚攏，段千鍾一槊插入陣中隨意一挑便掃翻四人，坐下戰馬速度絲毫不減，抬頭看向三人，僅這一視的威壓便讓三人自知不敵，這便是段千鐘的份量，也是柳暉豁出前程也要據理力爭的根本所在！
宗順之爭名將輩出，最受推崇的便是雷厲與鬼熾鬼烈兄弟，其中雷厲的呼聲最高，一把陌刀斬將擎旗無數。鬼氏兄弟中的大哥鬼熾一桿馬戈畫地而守已足夠青史留名，而因嚴王輕薄其妹鬼纓單戈入殿殺盡嚴王滿朝削首嚴王獻於朝穹，此事讓他飽受爭議，有人讚歎凜凜男兒，烈烈丈夫！也有人認為以臣弒主，非人臣之道。二弟鬼烈更是一個全才，韜略武藝皆是頂級，幾乎所有兵刃都十分嫻熟。三人在大散關對峙多年始終無法奈何對方，至於誰更厲害，只能是看個人喜好，根本說不清楚，而二人之外仍有兩人備受爭議，一個是万俟橫天，一個便是洛意，二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便是那長相極為英俊，不知多少女子一見便誤了終生！万俟橫天是由雷厲一手提拔，年齡也稍小一些，白馬銀槍，永遠是那麼的意氣風發，曾有詩云：
「梨花先雨落，斜陽欲落停。
不覺一風動，銀槍白馬驚。」
那時的万俟橫天便是宗人最極致的風采，而洛意年齡稍長，自入朝以來就很少衝鋒陷陣，但這並不影響他在宗人心中的地位，洛意出自宣州名門，字秋棠，但從不和宣州子弟廝混，更是對官場毫無興趣，但是對於劍術極為痴迷，喜歡行俠仗義，而自身的劍道天賦也是極高，未及弱冠就憑一柄凌洲劍名動天下，世人稱其為：
「洛仙人」
據說入朝之前就已經達到了以意御劍的出塵境界，正當世人以為宗人將要再出一個劍仙時，洛意卻不知為何突然停止了遊歷，而是來到到了中州樺川做了一個小小的羽林衛，后因參與白袂奪鉞而擢升為中府軍護軍參領，關於這個曾經的仙人，也有著令人諱莫如深的傳說，據洛意的親兵酒後吐露，曾親眼見到洛意一劍斬斷合抱粗的大樹，而且洛意每次動怒，凌洲劍無風自動，顫鳴不止，而這樣的說法自然更受宣州人支持，甚至陳琳當年的家僕也說，當年洛意一人一劍走宣州說動陳琳兵變根本不是用嘴，只是來到陳琳官邸門口，一劍劈開了整個門樓，出門迎接的陳琳看到這一幕直接愣了半晌。不過這樣的坊間傳聞半真半假，當年的門樓也被宣州兵變摧毀早已無從考證，再加上後起之秀虞冠的一騎絕塵，當年那個名滿天下的洛仙人也逐漸被人淡忘。只有那個紫袍金冠的彪炳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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勛讓人羨慕不已。
姜昌與韓卓各使一柄銀槍，宗人子弟多數是仰慕万俟橫天的風采，也是騎了一匹白馬，倒不是他們不仰慕雷厲，那陌刀實在太過沉重，除非天生神力，否則真的難以舞動，龐胄力氣稍大，則是手持一對精鐵板斧，三人以龐胄居中迎向段千鍾，段千鍾絲毫不懼，長槊揮舞如同一條虎尾掃過草叢，城防軍迅速潰敗轉眼便來到三人面前，段千鍾耗不猶豫的一槊刺向姜昌胸口，姜昌胸口一痛，彷彿被巨石撞擊，整個人倒飛出去，槊尖直接刺穿護心鏡深入胸口半寸，段千無暇顧及其他，隨即將槊一橫掃向右側的韓卓，此時的段千鍾已經進入了韓卓的攻擊範圍，但是他的速度遠低於段千鍾，銀槍剛刺出一半，就被段千鍾用槊尾掃中頸處，整個人側飛出去，與此同時，龐胄已然近身，雙斧披向段千鐘腰側，段千鍾迅速拔出腰間的寶劍，護住腰側，雙斧劃過劍身，頓時火花四濺，兩人擦身之後，段千鍾將劍柄一松，寶劍自然滑落鞘中，雙手繼續旋轉槊柄，待槊在腰側轉為槊尖朝後，奮力向後刺去，此時龐胄還未遁遠，槊尖呼嘯著追向龐胄直接穿過臂甲刺中龐胄肩頭，而段千鍾隨即將槊一拔催馬繼續前進同時橫槊掃向阻攔的城防軍。
李績看到段千鍾一會三人，挑翻兩人，刺傷一人，頓時有些心悸，以前只聽說段千鍾戰力不俗，如今一見方知這不俗二字的份量，有些不自在的問道：
「以段千鐘的戰力，能阻擋多久？」
話剛出口就有些後悔，作為主將，竟不能評判自己手下將領的實力，還要問出這等露怯的問題。但是任興年卻很直接的回答道：
「這段千鍾陷陣如龍，真是一員悍將，若我三人同時與其交戰，只能勉強自保！」
何萇眉頭一皺，接話說道：
「戰力的確強悍，不過段千鍾可不是莽夫，此時沖陣總感覺有些不對！首先他對三人並未下殺手，只是想快速突破，說明不為斬將，那麼我猜他要麼是想直取李督統，要麼是想逼迫我們後退！」
「陽謀？」
李績思索了半天向著何萇問道，何萇無奈的點了點頭道：
「看來的確如此，只是他費盡心機將我等誘出，如今又逼迫我等後退，到底是為了什麼？」
「莫非是他有了更大的麻煩，想要儘快從戰場脫身？」
何萇一邊思索一邊自言自語問道，而幾個人說話間，石門城軍由於城防軍的阻攔已經漸漸跟不上段千鐘的速度了，段千鍾索性拋開石門城軍，獨自向著李績的方向衝殺。
「一定是董宣快到了！」
李績恍然大悟說道，而何萇的眉頭卻並不像李績那般瞬間舒展，隨即抬頭看著越來越近的段千鍾思索了片刻感嘆道：
「好陽謀！如此韜略，如此膽識，如此武藝，可堪天下第一良將！」
隨即轉身對著李績說道：
「若真是董宣來了，段千鍾殺到此處也在董宣到來之前，雖不能短時間內將我等四人全部斬殺，但一兩個是沒有問題的，折帥之勝不足取，末將建議，退！」
李績仔細想了想何萇的話眉頭再次皺起，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人家都幫我們想好了退路，哪有不走的道理！退吧！」
隨即傳令向南都門方向突圍，而這次突圍也印證了何萇的想法，之前多次沒有突破的保圍，這次卻一下就被突破，而段千鍾見李績後退也放慢了進攻的速度，包圍城防軍的石門城軍也不追擊，而是迅速從兩邊向中軍匯聚，待城防軍全部撤回南都門，分散的石門城軍也再次匯聚，段千鍾追至南都門下橫槊良久，待石門城軍退回密林才陡然勒馬轉身向南馳去。
此時的唐影已經伏擊了董宣的先頭部隊。而齊靖剛擊潰了靈濟援軍來到歸化方向準備伏擊凌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