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棺材里你和我
雷鐵給了孔淑菲面子,沒有揭短。
他轉變話頭:「你在哪兒住?」
孔淑菲答:「紅彤彤戲院,我在那裡打短工。」
雷鐵沉吟一下:「你和我們住一起吧,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
孔淑菲掃一眼臟乎乎的房間,皺皺眉:「門面房全是棺材,偏房你仨兒擠一起,還有房子嗎?」
麻大傻樂呵呵回答:「我們去睡棺材,你睡這個房。」
孔淑菲依然皺眉:「我去陳水柳那裡吧。」
這個要求無可厚非,之前在萬家鎮,陳水柳曾在她宿舍借住。
但雷鐵擔憂地說:「你現在最好別出去,要不然被便衣認出來就麻煩了。」
孔淑菲瞟他一眼:「你是擔心我連累陳水柳?」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雷鐵否認,然後又解釋,「你在戲院露臉了,如果被畫像,鬼子和偽軍依據畫像搜你——」
「搜到我時,如果我住在陳水柳那裡,就連累她了,是吧?」孔淑菲似笑非笑。
「不是,那個啥,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是擔心你安全。」雷鐵苦笑。
在一番唇槍舌劍后,孔淑菲終於答應暫時留在棺材鋪。
當晚,雷鐵、山狼和麻大傻睡在了門面房的棺材里。
幸好是春夏之交,也不算太冷。
在棺材里睡覺,麻大傻早已習慣。
他聽著不到片刻就打鼾的雷鐵和山狼,萬分驚奇。
他喊:「老雷,醒醒,狼崽子,醒醒。」
雷鐵太困了,依然鼾聲如雷。
倒是山狼,跟著麻大傻混了一頓好飯,就嘟囔一聲:「大傻哥,明天還有好飯吃嗎?」
「你個狼崽子,就知道吃。」麻大傻嗤笑,「一頓吃了人家二十個大肉包子,主家都哭了。」
包子?
山狼豁然坐起,脫口而出:「包子?包子呢?」
麻大傻也坐起,沖他說:「老雷懷裡偷偷藏著包子。」
山狼喊:「雷子哥,你竟然偷藏包子?雷子哥,雷子哥!」
雷鐵依然鼾聲如雷。
山狼就跳出自己的棺材,到雷鐵的棺材旁,探手在他懷裡摸尋。
雷鐵醒了。
他輕嘆一聲:「你弄啥嘞?哥正夢裡娶媳婦呢!」
「媳婦有啥用?」山狼還摸尋,「包子呢?把包子給我。」
雷鐵推他一把:「大半夜的,哪有包子?你餓瘋了吧?」
「大傻哥說你偷藏了包子。」山狼依然摸尋。
雷鐵呵呵笑了,沒言語,而是起身,站好,說:「隨便找,你找到一個包子,我給你十個包子。」
包子沒有。
山狼嘟囔:「大傻哥,你逗我玩呢!」
麻大傻笑說:「當然逗你玩了,你倆一躺就呼嚕呼嚕的,真服了你們,這可是在棺材里。」
「你不也沒事兒嗎?」山狼反問。
「我習慣了。」麻大傻拍拍棺材板,「我第一次時,一夜沒睡。」
頓了頓,他佩服的口氣,「你倆倒好,第一次,比我這老江湖還老江湖。」
「不就是個棺材嗎?」山狼滿不在乎的口氣。
話音剛落,他鼾聲就起來了。
「狼崽子,趕緊起來,起來。」麻大傻急喊。
山狼沒應聲。
「山狼,趕緊起來,起來。」雷鐵也急喊。
二人聽到了外面街道上有動靜,似乎是鬼子。
雷鐵跳出棺材,隔著窗戶窺探:
鬼子和偽軍。
他們封鎖了這條街道。
他們正在挨家挨戶搜查。
「還有其他出口嗎?」
雷鐵一邊拉起山狼,一邊問麻大傻。
「你也看到了,後院一個廚房,一個偏房,剩下的后牆外面是鄰居的房子。沒出口。」麻大傻也在想辦法,「廚房裡有個地窖,你們躲進去吧。」
雷鐵答應了。
但雷鐵帶著山狼和孔淑菲到廚房,見到那個地窖后,猶豫不決。
地窖太明顯,一眼就看出來。
鬼子和偽軍也不傻,屆時,他們封住地窖口,就把三人一鍋端。
「我們躲入棺材里。」雷鐵準備賭一把。
「棺材里,更容易暴露。」麻大傻不同意。
孔淑菲更不同意,她不想進棺材。
「我們躺在棺材里,你把那些死人的東西壓在我們身上,越臟越好,越恐怖陰森越好。」雷鐵打定主意。
「老雷,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孔淑菲聽著雷鐵的話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雷鐵的話,倒是讓麻大傻恍然大悟。
他說:「死人物件,我這裡真不缺,想要啥就有啥。」
既然如此,雷鐵和山狼拖著孔淑菲到了門面房。
二人先把孔淑菲摁入棺材,再吩咐麻大傻把死人物件壓人。
麻大傻翻出許多白骨,真的白骨。
當然,不僅白骨,還有蛆蟲,活的蛆蟲,白白的,不斷蠕動。
孔淑菲嚇傻了,拼死拼活要起身:「我去自首,我不連累你們。」
雷鐵再三勸說。
最後,孔淑菲退了一步,說:「那你陪我吧。」
雷鐵想了想,便也跳入棺材里,躺在她身旁。
孔淑菲不掙扎了。
於是,麻大傻便先用一塊臟不拉幾的粗布蓋住他們,再把死人頭顱、白骨、蛆蟲及其他烏七雜八的物件壓在他們身上。
山狼,也是如此。
剛掩飾妥當,鬼子和偽軍敲門。
麻大傻如剛睡醒的模樣,打著哈欠去開門。
隨後,雷鐵便聽到了如下一番簡短的對話:
「太君萬歲,萬萬歲,你爹死了,還是你娘死了?太君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棺材免費贈送,實在不行,就贈一再贈一。」(麻大傻)
「八嘎,你的破嘴,瞎逼逼啥?你咒太君死嗎?咒太君死可以,但你不能再咒太君爹娘死啊!就算太君爹娘死,也不用你的棺材,人家離這兒十萬八千里。」(翻譯)
(聽到翻譯的話,雷鐵想笑,看來,翻譯與鬼子有仇啊!)
「嘰里咕嚕……嘰里咕嚕……」(鬼子)
「太君問,你棺材鋪藏著女人嗎?一個漂亮的女人,來,你看看這個畫像。」(翻譯)
「翻譯大哥,說實話,我真想藏一個這麼漂亮的女人,哪怕是女鬼也行。我一光棍,莫說漂亮女人,現在看見母豬我都覺得親切。」(麻大傻)
一陣笑聲,有翻譯,有鬼子,有偽軍。
笑聲中,鬼子和偽軍例行搜查。
他們搜到雷鐵和山狼的棺材時,見到滿滿的白骨和蛆蟲,嚇得八嘎不斷。
這可是半夜三更啊!
白骨在昏暗的燈光里發著瘮人的光。
白白的蛆蟲——
嘔……
幾個偽軍當場嘔吐狼藉。
即便如此,他們依然搜查了全部地方,包括廚房的地窖。
徒勞無功后,翻譯在前,偽軍在後,衝出棺材鋪。
然而,一個鬼子突然在雷鐵棺材前駐足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