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996也是幸福的事?
平三首先可以確定的是,自己穿越到了巨兵世界的青水國......的臨街鎮。
「茶羅先生......他們都在看我......」
「你和他們這麼不一樣,覺得怪看看是正常的。」
此刻茶羅喵和平三正在去臨街城隍廟的路上,同樣是茶羅喵拉著平三的手怕平三偷跑,和之前不同的是,這次街道上有很多獸人,路兩邊是和平三老家差不多的土房子和店鋪。獸人們有的出於好奇,對平三指指點點,或者三兩個聚在一起議論著。平三低頭,被茶羅喵拉著手跟在身後,社恐的他不敢和路過的獸人對視,但是被茶羅喵牢牢握住的手卻意外的舒服。
「喂,老羅!」一個黑毛黃額頭的犬獸人朝茶羅喵招呼道,「旁邊這是哪位啊?禿猴子?還是變色龍終於被你逮到了?」
「這是恐獸!前些日子炸了的蘆浮島上下來的!」
茶羅喵此言一出,周圍的獸人們瞬間安靜了下來。
「咳咳!但是經過將神門的確認,這傢伙有正確的心智,而且不會主動攻擊人!」說罷,茶羅喵掏出懷裡從刀疤臉那借來的將令。
「喔喔。」周圍的獸人們點了點頭就都各自散去了。
「他們的反應也太平淡了吧?恐獸誒,恐獸攪起的災難不是不下巨兵嗎?」
「平三~」茶羅喵將平三拉上前,讓他和自己並列,然後鬆手搭上了平三肩膀——「你不是另一個世界的嗎?怎麼你好像對我們這個世界很了解啊?知道巨兵,知道恐獸,知道四國,還知道形元?」
「額?」平三被茶羅喵這麼靠近頓時無比窘迫,「那個......這不是最基本的嗎......這個世界最重要的事,多多少少會知道一點的......沒奇怪。」
「哦。」
「等等,你還沒回答我,他們不怕恐獸嗎?」
「嘖~恐獸霍霍的主要是黑峰國,對此我們青水國百姓表示——好死,開女兒紅慶祝。」
「可是恐獸到底是可怕的怪物啊,真不怕?」
「第一嘛,」茶羅喵打了個哈欠,「他們相信將神門,將神門說沒事那就沒事。」
將神門果然是個好地方!平三心想,能在百姓心中有這麼重的地位,得到這樣的信任,將神門不僅是十位英雄的傳承,也一定是經常為百姓做好事的好門派。
「第二嘛~你看著就很弱,就算怪也沒威脅。」
平三想,如果是小野或者麥當的話,被這麼說會覺得被冒犯嗎?但是自己什麼感覺都沒有,看來自己實在沒辦法和他們相提並論。
「還沒有問你,你剛來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想進將神門?連形元都不會。」
「我......」平三偷偷瞟了眼茶羅喵,他並沒有在看自己。我應該說實話嗎?在自己對巨兵世界的了解里,將神門就是正直純良的門派,將神門人沒有理由害自己。加上剛才看到獸人們對將神門的信任,足以再次加固平三對將神門的印象。
「我想找小野......他是一頭白狼,尾巴上有用紅繩子紮起來,手上也有紅色系帶做的護腕......我想找他。」
「狼?」茶羅喵停住了腳步,也生生將已經邁出一步的平三給摁停了下來。
平三立刻想到,狼族是黑峰國的主要種族,前任黑峰王掀起巨兵之亂,令白辰一夜滅國,大陸生靈塗炭,青水金沙百姓各個對黑峰恨之入骨,也恨屋及烏波及狼族。
「小野他是被青水國鹿族百姓收養的狼族,從小在青水國牧雲村長大——」平三趕緊慌亂地解釋起來,「我、我是在穿到這個世界后,聽說了他的事迹,我感到很震撼,所以我想見一見他......他是我的偶像!」
「他那有哪些事迹啊?算了,我們先補證其他的回頭再說,我可不想等下見城隍的時候腦子裡塞滿亂七八糟的事。」
平三低頭應了一聲,兩人相對無言的並排走著,直到一座規格華麗的廟宇前。
「城隍廟!」
廟宇的門檻很高,平三幾乎需要茶羅喵扶著才能過去,大門上一左一右各貼著一幅畫像,畫像上的兔人舞刀弄槍。
「茶羅先生......」平三拽著茶羅喵的衣角小聲說道,「畫像上的人......好像在看我們。」
「那是人家的工作。」
哈?平三大感震驚,畫像上的人真的是活的?
不過巨兵世界本來就是奇幻世界,好像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您能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嗎?」
「嘖。那倆是城隍門神,只有兔族才能擔任,老爹干不動了就傳給兒子,工作也簡單,站在畫裡面盯人就行了。由於畫中術,他們在畫里是不會感覺到疲憊和無聊的,何況誰會這麼頭鐵來鬧城隍廟,真是件美差。」
城隍廟內,外邊的廟牆內圍著的是裡邊一個更加華麗的廟宇。廟門緊閉,四周各立著粗大的褐紅色石柱支撐起外邊的結構,小城隍廟左前方的石柱上纏繞著鎖鏈,鎖鏈上系著許多條紅絹;右前方的石柱上貼著許多畫像,那是城隍廟對罪犯的懸賞通緝令——其中一個就是之前提到的變色龍。可惜平三並沒有注意這些,不然他就會發現,他熟悉的《巨兵長城傳》劇情角色——大殼,也在上面。小城隍廟的上方是一口巨大的銅鐘,銅鐘被懸吊在房樑上,如果是精通形元的修鍊者,可以看到整座城隍並非靠建築的結構穿插所支撐住,而是一股強大的淡紅色形元維繫的。
「連門神都是世襲.......」平三思索道,「那城隍?」
「國王的親信,或者戰死的將軍,他們死後國王會用秘術保存好他們的肉身,再請術士用一城一鎮的百姓的香火維持他們的靈魂,他們就是這兒的最高長官了。因為不需要肉身,他們的精力是無限的,所以臨街鎮里大大小小的事城隍爺都會親自處理。」
「所有的事情?」平三問道。
「所有的事情——就是說,咱們得等好久了。」茶羅喵撤下廟內石柱上掛著的一條紅絹,寫上自己的名字,那紅娟就自己飄進小城隍廟的窗口裡。
......
「茶羅喵!」悠長渾厚的聲音從小城隍廟內傳來,明明近在眼前,卻好像相隔萬里。
「終於!」茶羅喵伸了伸懶腰,拉起平三走向小城隍廟。
「可是......門沒開啊?」
「永遠不會開的。」茶羅喵回應道,仍然沒有停下的意思。
平三正在猶豫,但顯然他的力氣遠不及茶羅喵。緊接著,茶羅喵和平三竟然穿過了那緊閉著的門,被穿過後那門竟向被石頭打破的水面一樣出現波紋。
城隍廟內,裝潢氣派,石刻的城隍像立在廟中央,前邊是一個巨大的香爐,裡邊插滿了長短不一粗細不勻的香,城隍像前,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果蔬和魚肉。
平三跟著茶羅喵來到香爐前,插上香對著城隍拜了拜,然後將帶來的水果放到城隍像前。
「城隍老爺,這傢伙要給自己補辦身份,名字叫平三,和平的平,一二三的三,希望老爺行個方便。」
剛才那股聲音緩緩從城隍像內傳出:「凡我青水國民,出生時均已在城隍廟內登記成冊,成年後自頒發身份文書。我未見此人樣貌在城隍冊內,他既非我臨街鎮住民,為何要在此地補辦?」
好可怕!這是平三第一次見到官,和在學校遇到的老師校領導的氣場完全不一樣。明明城隍爺只是一尊雕像,沒有表情,甚至聲音都沒有情緒變化,但是平三卻不由自主地戰慄。
「他是......之前被傲雪抓到蘆浮島做恐獸實驗的受害者,所以變成這樣,身份也被傲雪抹掉了,請老爺行行好,為他正名。」
一塊紅絹和一支筆飄到平三面前,城隍爺讓平三寫下自己的姓名性別等信息,紅絹飄到城隍像前的案板上,又一塊紅絹飄到平三面前。
「平三簽字。」城隍爺的聲音隨之傳出。
「呼~挺順利的嘛。」茶羅喵心想,卻看到平三正在仔細端詳著紅絹,「簽啊,趕快簽完去將神門啊?」
「等一下城隍爺!」平三卻一反常態質疑道,「我、我沒有工作過,為什麼這上面寫著職業是糜老爺家的佃農啊?」
「哦,那是城隍廟給你分配的職業。為了減少失業率,城隍爺會給每個無業住民分配工作,也省的你在異世界沒法養活自己啦~」茶羅喵回答到。
「佃農?工作?我不是要去將神門嗎?」平三困惑不已。
城隍爺不在乎茶羅喵說的異世界,但注意到了將神門:「平三,你為何要去將神門?」
茶羅喵和平三一下呆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城隍爺,但是城隍爺倒是鬼精,問道:「平三是否知道了『形元』一事?」
「嘖——沒錯。」茶羅喵撇撇嘴。
平三卻又被嚇到了,他趕緊拽拽茶羅喵的衣袖,「糟了,他們不是說不能泄露我知道形元的嗎?現在怎麼辦啊?城隍爺都知道了。」
茶羅喵剛想說什麼,城隍爺卻先開口了:「無妨,將神門攜平民上山多半是因為其無意中得知了『形元』,將神門所做的也不過是對其進行教育保證以使其不再向他人宣揚『形元』之事,如果平三能在本官面前保證不泄露『形元』,那便不必再上山,可以即刻去糜出家報道了。」
誒?怎麼和想的不一樣?我不應該是上山加入將神門修鍊形元,然後找機會去見小野嗎?怎麼......要變成給什麼糜老爺做工了?平三望向茶羅喵,希望茶羅喵能給出否定的回答,可是茶羅喵卻一臉坦然——本來就是這樣的啊?
「我......」平三想到自己之前,在以前的那個世界,他的生活是那麼的無聊,壓抑,絕望,沒有冒險,沒有熱血,沒有任何值得發自內心高興的事,唯一能讓他開懷笑的也不過是手機上刷出來的短視頻和段子圖片,而這些都讓他本來就被分割得支離破碎的時間變得更加捉襟見肘——看書,考試,再看書,再考試,然後被擠兌,被忽視,被抱怨,被羞辱——以後的人生,將會奔波在工作和家中,將被壓榨得一絲精力都沒有,被996榨乾到一滴油水都不剩,只能使用那些被添加了大量調味料的食品——他在學校食堂里已經吃到舌頭髮苦了,而那據說是比一般商店更安全的食品?
沒有一絲波折,像機器一樣。好像世間的歡聲笑語都不屬於他,留給他的只有疲憊。有的時候,在平三想到麥當或者小野時,心中也會燃起那一團火,就好像他想改變什麼。但是他的懈怠,早就讓他積懶成疾,加上各種各樣不斷的瑣事——家人的抱怨和期待,路邊狂吠的流浪狗,撞倒他而從不道歉的陌生人,樓上樓下裝修的聲音,變冷發硬的外賣,被偷的手機——平三的所有意志,都被打擊得粉碎了。
不要......我不要——如果穿越了之後的人生,是比預想中的996更糟糕......我讀過《包身工》,我可以想見做糜老爺的佃農要過的日子......或許比從前更悲慘......
如果在以前,我或許要顧忌未來,或許要在意別人的評價——
但是在這裡,我從不存在過,我也無需在意任何人的評價——
這裡是全新的,無限可能的,有我知道的能改變世界的人——
我絕對不會讓自己的人生再次死氣沉沉!
我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不能選擇出生的環境,不能選擇怎樣的人生,但是現在我有的選,我怎麼會沒得選呢?
「不!!!」平三斬釘截鐵的發出一聲吼,好像被壓抑了多年的野獸——
刺啦——紅絹被撕成兩半,平三飛速起身奔出門外。
「什麼鬼?」茶羅喵整個呆住了,從沒見到這樣的!萬萬沒想到,真有人敢鬧城隍廟!
城隍爺倒是不慌不忙地下達了命令——那個聲音回蕩在城隍廟的每一處:「抓住平三,抓住他!送他去糜出家,他是逃跑的佃農!」小城隍廟上,那個大鐘也開始悠悠晃動起來,鐘聲起,城隍廟內所有的門神和鬼差都行動!
「你呢?茶羅喵。」城隍爺隨即問起茶羅喵。「啊?」茶羅喵疑惑。
「平三知曉『形元』,他此刻出逃,若泄露形元之事,令形元廣為人知,將神門是否坐視不管?請臨街鎮內的將神門協助本官行動。」
「可是......」茶羅喵想到之前,平三和自己講述他壓抑的「前生」。
平三的人生是壓抑而無聊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茶羅,這個姓氏來自自己祖祖輩輩捕蛇的行業,因為捕捉未開智的蛇族,自己和家人時常要遭到其他人的誤解,甚至是蛇族的鄙視——儘管他們自己有時也吃蛇。
「喵」,這是那個「天下第一術士」的名字。父親小時候就對堪輿之術感興趣,不顧爺爺的反對,撂下家傳的捕蛇挑子去做了術士。茶羅喵突然想到,父親給自己起這個名字,並非只是單純的對諸葛喵的崇拜,亦非是對自己成為偉大術士的夢想,而是想讓自己像父親那樣——像父親不顧爺爺的反對,堅持術士夢想一樣——堅持自己的夢想,成為自己想做的人。
因為這個姓氏,所以永生永世都只能從事一個職業嗎?
平三從前沒得選,我就有的選嗎?
「城隍爺,平三他並不喜歡這個職業......」茶羅喵試圖替平三辯解,城隍爺卻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我知道,沒有人喜歡做佃農,人人都想做門神,甚至想做城隍。我的工作就是讓臨街百姓都有工作,不管他們喜不喜歡。你的工作就是捕蛇,不管你喜不喜歡。」
「你還為將神門工作,這是一份榮譽,如果你想繼續捕蛇的話,就不必配合本官捉捕平三了。」
「好的城隍爺,我這就去把平三捉拿歸案。」茶羅喵立刻起身追平三去了。
茶羅喵身後,城隍爺的聲音悠悠傳來——「幾時有的選了?一派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