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歲月流逝

自凱文來到尼茅斯城，這是他在諾菲爾德城堡度過的第二個冬天。在二樓一間長而闊的房間里，凱文正在壁爐旁的書桌前埋頭書寫著。桌上其餘各處都擺滿了從遺迹中拓印或者手抄的古文，以及堆成小山的書籍。這是斯特瑞教授交給他的『畢業』考核——獨自翻譯出一座古代遺迹中的石碑拓文。

時間伴隨著筆尖在張紙上摩擦的沙沙聲一點點流逝，格子窗外飛鳥去而又返卻最終再次離去，思考和書寫讓凱文暫時忘卻了寒冷與飢餓，但他完成這篇譯文時，疲憊感頓時充斥了全身。

凱文朝四周看了一看，這間書房內的茶桌上，還留著女僕為凱文泡的熱茶，現在卻早已失去了溫度。壁爐中的火焰也小了不少，凱文將身上的斗篷拉的更緊一些，由此可以繼續對抗著寒冷。窗外的城堡的一角在陰天下顯得格外肅穆，花園中沒有人的蹤影，灌木也變得光禿禿的，灰壓壓的一大片。

凱文呼了一口氣，白霧從口中噴出又迅速消散，最終合上了譯文，而封頁上寫著——古龍時期諾德行省內失落遺址的祭文譯解。這篇譯文已經是凱文第三次校對了，從最初跟隨斯特瑞教授在山中嚮導的帶領下找到遺址並將其拓印回城堡，到二人一起逐字逐句對照翻譯，最後獨自翻譯讓斯特瑞教授過目。

前兩次凱文的譯本都被斯特瑞教授打回了，原因是未能連貫又通俗的翻譯出祭文本身要表達的意思，並且嚴厲的批評了凱文，說這些文字要根據語境來體會其真正的含義。

於是乎從夏季的末尾到如今的冬季，凱文一直都在為這篇譯文而日夜查閱斯特瑞教授帶來的大量獨家收藏的文獻資料。在這個過程中，儘管斯特瑞一直強調教導凱文只是子爵的請求，但是兩年的相處終究還是讓斯特瑞這顆又老又硬的石頭被凱文捂熱了。

現在的斯特瑞教授不會像之前一樣反感凱文稱呼他為老師，而是默認了凱文的叫法。現在凱文打算前往斯特瑞教授辦事的房間，結束這長達四個月的折磨。凱文拿起譯文將其塞進懷中，順帶拿起放在一旁的燭燈，推開了書房的大門，在燭光照亮的長廊上去往位於大廳之上的四樓。

拾階而上，凱文很快就到了斯特瑞教授的門前，走廊盡頭坐著的女僕馬上就迎了上來，凱文說明了來意后，女僕敲了敲房門卻沒有得到答覆就進入了房間。這是斯特瑞教授要求的，除了子爵為他特地安排的女僕，其他人不經過他的允許不能擅自進入房間。不一會兒，女僕便從半掩著的門後走了出來，向凱文點了點頭隨後就離開了。

凱文走進了房間，將燭燈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斯特瑞教授就端坐在房間盡頭的書桌前，戴著厚重的水晶眼鏡查看著面前的文字。凱文徑直走到了桌前，從懷中拿出那本譯文，隨後說道：

「老師，我認為這次一定能夠讓您滿意了。」

斯特瑞沒有說話，而是從凱文的手上接過譯本，將面前的文書捲成筒狀，繫上繩子後放進了一旁收納這些捲軸的大筒中，這才開始將譯文湊到眼前一頁頁的翻看，這個過程一直持續了將近一個半小時。

嚴寒與飢餓已經將凱文的肚子折磨的隱隱作響，腿腳也早已酸麻到失去了知覺。凱文的思緒也不知飛往了何處，似乎諾菲爾德城堡的時間流逝已經失去了衡量的尺度，現實與頭腦中的胡思亂想之間的界限也變得模糊不清。

直至斯特瑞教授摘下水晶眼鏡，向凱文說道：「很好，

你完成的很棒，有時候不得不服老啊，凱文，在這方面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

聽到這句話的凱文，如同被一隻大手從窒息又刺骨的河水裡拎回了溫暖的烈陽之下，他終於可以放下這些學業帶來的負擔了。隨後凱文定了定神開口說道：

「老師，您的教誨值得我受用一生，我還有太多需要想您學習。」

斯特瑞教授搖了搖頭，嘆息道：「然而我繼續呆在城堡的時間不多了，最近王國周圍的局勢越發動蕩，我的家族內已經多次寫信催我回到王領。」，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凱文，雖然子爵未和我言明為何要教授你這些東西，但我想無外乎和那群走出自我封閉中的大兜帽有關。但是我要提醒你，那些城堡與高塔中的傢伙並非什麼善男信女。那些空白的歷史里記載的東西雖然早已遺失，但從鄉野雜談的記載中他們的行徑可見一斑。人類王國之所以和古龍帝國相比，這般的支離破碎......算了，記住凱文，永遠不要在力量中迷失自己。」

凱文很想問為什麼，但是斯特瑞教授已經自顧自的起身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前斯特瑞教授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凱文，凱文有種感覺今日在這間書房中一別，也許之後很長時間都不會再與老斯特瑞見面了。凱文在斯特瑞的注視下行了一個隆重的表示敬意的禮，他把腰壓的很彎，頭也埋的很低，最後直起身來說道：「我會將您今日的教誨放在心上，保重，斯特瑞老師。」

斯特瑞聞言點了點頭，邁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老頭該有的健步離開了房間，當腳步聲徹底消失后，凱文抬起了手腕，露出了那枚銀獅子護符。

這兩年來，凱文的魔力總量和兩年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如果說將蓄滿一個聚魔符文所需的魔力稱為一個單位的話，現在凱文至少擁有近三十個單位的魔力。

而且，這兩年隨著自己對魔文的理解越發深刻，子爵也在他認為適當的時刻交給了自己一部分家族的魔法手札，通過凱文初步的學習，凱文發現手札中記載的是那座魔法學院中的兩種魔法流派的基礎符文，都是以一個聚魔符文和另一種符文構成的初級魔法。一個是遠程魔法中的迅捷魔矢，另一個則是近身魔力塑形魔法中的魔力盾牌。

而子爵交給自己的手札記載了這些魔法的符文構成和運轉原理，在凱文的不斷試錯之下率先掌握了魔力盾牌，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銀獅子護符當中的那個複雜全方位防護魔法的符文里，就有著與魔力盾牌符文相類似的地方。

而遠程魔法迅捷魔矢，在一個星期前也已經掌握了，而這兩個魔法都在城堡的校場上向子爵演示過，子爵為此非常的滿意，說擇機將會把剩餘的魔法手札交給凱文。

站在原地沉思片刻之後，凱文重新拿起了門前的燭燈向城堡下層走去，城堡中和當初凱文初到之時冷清了不少，但造成城堡如此冷清的卻不是這個寒冷的冬天。

在兩年前，菲亞說服阿黛拉夫人，讓女僕傑西卡重回城堡之後，這座城堡開始陷入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氛圍中。最開始只是有少數女僕開始做噩夢，女僕們相互閑聊卻發現夢的內容高度相似。然後就是守夜的護衛們懷疑城堡鬧鬼，當他們成對的在城堡巡邏的時候時不時會有人見到一些奇怪的黑影在月光下蠕動。

最終導致了很多僕從患上了神經衰弱，紛紛請假回到老家休息去了，要不是城堡里還有一定數量的家僕，能不能繼續運轉下去還是一個問題。

而最令凱文不解的是，諾菲爾德子爵似乎一心撲在軍事建設上，沒有重視這件家事的跡象。直到相繼有僕人離開城堡的時候子爵夫人不等不在城中招募僕從，令城堡的薪水支出開始變得遠超以往的時候，才開始調查這件事。

繼續向樓梯下走去，凱文來到了正門前連著門廳的長廊上，接下來凱文要應菲亞大小姐之約去往外城尋找可靠的驅魔人。沒錯，就是驅魔人，菲亞和一眾僕從都認為城堡有邪祟在作怪，並且她曾在一個夜晚親眼目睹了城堡中的怪異現象，這堅定了她想尋找一位驅魔人的想法。

凱文搖了搖頭試圖讓昏沉的頭腦清醒起來，算上夜晚的冥想凱文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從前總是冥想幾個小時就睡上一覺，醒來后總是神清氣爽，但連軸轉了幾個月後，凱文也有些身心俱疲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強撐起精神來向左穿過游廊，再拐進內庭中，對向穿過內庭來到了通往城堡後門的通道前。以凱文現在的地位幾乎可以不用通報自由進出城堡了，這是諾菲爾德子爵賦予的特權之一。這趟外出，在此之前凱文還向子爵支取了一筆普拉爾金幣，用作自己在城內的活動經費。

凱文熟練的沿著砂石路走到城堡的衛兵的戒備範圍外，一輛馬車早就在此等候了，凱文徑直坐上了駕車台，和車夫閑聊了兩句后，馬車出發了。當車行進到看不見城堡的時候，車廂的窗門被推開來，菲亞·諾菲爾德探出半個身子說道：「直接去往紅牆區，凱文！我打聽到一位獵魔人借住在一棟有著高高的紅煙囪的房子里，直接上門去拜訪他，可別錯過了！」

兩年過去，菲亞出落的越發標緻了，蓬鬆的長發，紅潤的臉頰，挺直的鼻樑，一抹薄唇張合間嘴角帶著自信的弧度，最吸引人的還是她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總是讓一些對上視線的人自行慚愧。就在前不久菲亞在城堡度過了她的十歲生日，子爵為女兒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宴會，並在那晚的舞廳中與女兒共舞了一段。

凱文回道：「你是從什麼地方打聽到的，為什麼連他的住址都打探的如此清楚？」

「這不重要，記住你可是本小姐的首席跟班，辦事時只需做不許問！聽到了沒有，凱文，凱文？」

「哦，抱歉，菲亞小姐，剛剛馬車顛簸了一下，您說的我沒有聽清楚！」

「你是故意的！」

「才沒有呢，菲亞小姐，您知道的，有些地方子爵大人是不希望你去的，惹惱了大人下次可就出不來了！」

「你這多管閑事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消停一些，你知不知道這是你最令人生厭的地方了，你比我還小半歲！」

「哦，小姐我很樂意接受您的批評，的確我應該改改這個毛病，也許我應該做個乖孩子呆在城堡里，在書桌前好好學習才是。」凱文自嘲了一番，菲亞聞言翻了個白眼，將身子挪回了車廂內，車廂中還坐著菲亞的女僕傑西卡，只不過這孩子有些沒精神正趴在桌上補覺呢。

「話又說回來，您確定這個消息準確嗎？」

車廂內傳來聲音道：「當然！收了我的錢要是敢騙我，除非他想呆在地牢中度過自己的下半生！」

「提醒您小姐，就算是告到城市法庭上，他最多也只需付罰金一千兩百枚里格爾銀幣摺合六十枚普拉爾金幣，但願您給他的沒有這麼多。」

「......」

就在兩人談的正熱的時候，車夫出聲提醒道：「您說的地方到了，您看看是不是這？」

凱文向四周望去，這裡的房子一幢幢全都在外牆上刷著紅漆，一扇扇圓肚窗突出牆外，房頂上都頂著一個大煙囪。而面前的這幢房子的煙囪似乎比周圍的都要高上一些。菲亞此時也在眼神迷糊的女僕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打量了片刻之後說道：「應該就是這了，凱文快去敲門！」

凱文跳下車座走到了門前，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后敲響了房門。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隨後木門吱呀作響的被從裡面向外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