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02章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林薇決定請假去南京一趟。

請假的借口是【家裡有長輩去世，希望老師批假兩天。】

付心田他們請假的時候，都用這個破理由。這一次輪到她自己來糊弄老師了。

17歲的年紀上，雖然不能自己簽署骨髓捐獻同意書，但是購買一張火車票還是沒問題的。

火車快要到南京的時候，她從書包里掏出了手機，深深呼吸一下，再輸入一個銘記於心的號碼—

「爸，我是薇薇，我有一件事要找你商量。」

……

半天後，南京某家牙科診所。醫院走廊上人滿為患，有個小護士走了過來，往長椅上看了一圈。

人群中最年輕的那個小姑娘，臉龐掩藏在厚厚的眼鏡和劉海之下。她半靠在椅子上小憩，身上穿著潔白的校服，上面印有XX中學的徽章。

「你是程醫生的女兒林薇吧？他讓我給你帶句話：有什麼事的話，中午去他辦公室說。」小護士囑咐道。

「我爸現在在哪裡？」林薇不由自主望向辦公室。自從父母離婚後，她就改回了母親的「林」姓。

「程醫生正在給一個患者做手術，實在是脫不開身。」

「那我就在這裡等他下班。」

林薇並不著急，她拿出一本高考英語掌上寶典，背句型背單詞背片語，充分利用每一分鐘去學習。

一直等到了中午，走廊上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看到父親走了過來，林薇立馬放下書站起，跟在父親身後進了醫生辦公室。

程廣華看都沒看她一眼，脫下了白大褂，聲音里透露出几絲疲憊：「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今天學校放假嗎？」

林薇知道父親的工作很忙，乾脆長話短說：「爸爸，我們學校有個男生得了白血病，中華骨髓庫里沒有他匹配的骨髓源。我想簽署一份中華骨髓庫的捐獻同意書，當個志願者，拿我自己的靜脈血去跟他做配型，但是未成年人做骨髓配型需要監護人的允許……」

她查了很充分的資料,知道骨髓捐獻的一切流程，包括相關的法律規定。

「你胡鬧什麼？！就因為這個理由請假離校？！」程廣華嗤之以鼻，覺得她完全是異想天開。

「我沒有胡鬧！」林薇的胸膛隨之挺起來，她理直氣壯道：「爸，我聽說醫生拯救患者的時候，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都會盡到一萬分的努力！你不是醫生嗎？你應該也是這樣的人，那我為什麼不可以成為這樣的人？」

大女兒居然拿醫療行業的道德觀來壓他！程廣華這下沉默了，醫者當有一顆仁心，只要有一息尚存，誰都不想放棄生命的希望。

過了一會兒，他才問道：「你知道骨髓匹配是什麼意思嗎？骨髓匹配的概率有多大嗎？」

林薇點了點頭，鏗鏘有力道：「我當然知道，骨髓匹配，就是HLA(人類白細胞抗原)的配型。」

她上網查了所有關於白血病的資料。秦浚生得的是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這是一種起源於淋巴細胞的B系或T系細胞的惡性腫瘤性疾病，會抑制人體內的正常造血功能，引發各種內出血癥狀。①

「這種白血病最好的治療方法，就是移植骨髓造血幹細胞。」

「手術過程是把匹配者血液中的造血幹細胞抽取出來，移植到白血病患者的體內，替代他病變的骨髓細胞，延長病患的生命。」

「如果捐獻者提供的骨髓造血幹細胞，與白血病患者的HLA匹配不成功。就會發生非常嚴重的排斥反應。」①

「目前，國內最大的骨髓來源是中華骨髓庫，庫內存有大約20萬份捐獻者信息，但仍然滿足不了病患的需求。」

「沒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骨髓配型的概率較小，大約為二十萬分之一……」

林薇一口氣全部報了出來，她是個賭徒，明明自己和秦浚生沒有任何親屬關係，她只能賭那個夢是真實的未來。

——自己就是那二十萬分之一的幸運兒！

眼看父親一臉不同意的樣子，她再次懇求道：「爸，我知道骨髓匹配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我願意去賭一把……說不定，這樣就可以拯救一條生命。」

「你明年要參加高考了，我不允許你跑到外面胡鬧，趕緊回學校去！」

程廣華驀然站了起來。雖然他已另外組成了家庭，但大女兒林薇的監護權目前還在他的手中，他必須管管這個未成年的女兒，防止她胡思亂想影響到成績。

「爸，高考是明年的事，但拯救一條生命是迫在眉睫的事，咱們先談這個話題。」林薇再次指出問題的重點。

「你怎麼這麼關心他？那個白血病男生和你是什麼關係？！」程廣華眯了眯眼。

「我們沒什麼關係，實際上，我根本不認識那個男生。只是聽說他上個月查出了白血病，中華骨髓庫里沒有匹配的骨髓源，他要是不做骨髓移植手術的話，根本活不過一年。」林薇實話實說。

她的理想，就是拯救所有不幸的癌症病人。

哪怕這個秦浚生只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她也照樣會伸出援手。

「你媽知道你來南京了嗎？」程廣華再看了一眼女兒，意味深長問了句。

林薇假裝沒聽到這句話，目光轉向了窗外。

父女二人相對無言。關於那個女人的話題，一向是他們之間的禁忌。

十分鐘后，她才聽到父親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好自為之，我下不為例。」

****

離開醫院前，林薇如願以償填寫了一份中華骨髓庫的捐獻單，抽取了5毫升的靜脈血。

她填寫這份骨髓捐獻單，其實還出於另一個目的——如果昨晚的夢是真實的未來，那麼自己和秦浚生的骨髓匹配結果肯定成功。

反過來說，如果匹配失敗了，那麼昨晚的夢都是假的，都是她臆想出來的未來。

她亦有一點點的私心，幾分希望這樣的夢是假的，卻也希望骨髓匹配可以成功。

回到學校的時候，她還在請假的「假期」里。三個舍友都替她隱瞞了下來，沒有告訴老師她回校了。所以她得了一天的空閑，自己窩在宿舍里訓練數學題。

立體幾何——這是她學數學時最大的短板。

聽說某些人看到空間三維圖時，可以直接在腦海中構建出一副生動立體的實物圖出來。

可是她真的不行，既想象不出來這些條條框框怎麼構成了三維圖像，也沒辦法一眼看穿平面與角度的關係。

她真的不是什麼天才學霸，勤勤懇懇努力讀書，一天學習20個小時，成績也只能保持在全校200名左右而已。

晚上舍友們回來了，她的腦海里已經亂糟糟，只覺得天花板上都畫了無數的三維圖。點與點，面與面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簡直比言情小說里的愛恨情仇還理不清。

上鋪的沈倩汐湊到跟前，她想擺爛英語作業：「薇薇，今天的英語講義太難了，我看不懂，你來做好不好？」

「小倩啊，我已經死在了立體幾何的汪洋大海中，你讓我稍微清空一下腦子吧。」

說著，她忽然想起了昨晚的高考成績：「你們說，按照我目前這個成績來說，考個二本應該沒問題吧？那麼在什麼情況下，我高考才會考的一團糟，甚至連三本都達不到？」

沈倩汐第一個回答：「高考來大姨媽的時候？痛經痛得厲害？就像《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里的沈佳宜那樣，痛的死去活來肯定考不好。」

林薇點了點頭，她的確是大姨媽痛經體質，不過她打算高考前幾天服用黃酮素，以此來推遲那個月的例假。應該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付心田不以為然：「你們忘了葛小軍大魔王嗎？每次他負責出咱們省的高考題，都能把全省的數學平均分拉到70以下。薇薇，你要是碰上他出題那可就慘了。」

林薇不禁顫抖了一下——葛小軍，本省高考生的噩夢，數學出題組的組長。

每次輪到這個大魔王出題，數學卷子的難度直線飆升。比方說前年那一屆，數學高考結束后，許多學生是哭著走出考場的。還有的學生想不開，跳進了學校的人工湖裡。

如果她碰到大魔王，確實有可能一下子拉跨到三本線。

只有舍長汪夏「呸」了一聲，揮了揮手驅散大魔王的魔咒：「葛小軍已經禍害了三屆高考生了，我就不相信他還能禍害到我們這一屆！」

頓了頓，她遞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薇薇，你學習這麼刻苦，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本一線的！」

「刻苦不等於高效率學習啊！」林薇仰天長嘆。

說白了，她和秦浚生那種學霸相差甚遠，學習遇到了上升的瓶頸，也著實想象不出：怎麼奧賽班的學生都能考的那麼好，難道人家的大腦結構和她不一樣嗎？

思及此，她倒是有個十分大膽的想法：「你們說，如果那個奧賽班的秦浚生去世了，我申請把他的大腦移植到我的身體上，那麼我是不是就可以考上清華北大了？」

三個舍友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論大魔王的程度，林薇和葛小軍根本是不相上下。

——都是為了高考分數不擇手段的人。

……

高二最後一次月考過後，很快迎來了期末的衝刺期。

這天是難得的周末，距離那個奇怪的未來十年夢，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

林薇呆在宿舍學習，她一直沒有等到中華骨髓庫的電話，就把奇怪的夢給丟在了腦後。

直到這天傍晚時分，門鈴叮咚作響，舍管劉阿姨給了她一通電話：「薇薇，有人找你！」

林薇走出宿舍，才接了電話，話筒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林小姐，您好，我是中華骨髓庫的負責人……您的靜脈采血結果，和一個18歲的白血病患者配對上了。」「根據您簽署的《中華骨髓庫志願者捐獻協議》，我們特此通知您……」

和夢中的招呼簡直一模一樣，只是19歲的患者變成了18歲的患者。

這位負責人還問道：「患者的家屬想親自見您一面，向您表達謝意，您是否同意和他們見面？」

林薇想了想，秦浚生的父母都是本地名人，肯定能幫上自己的忙。她不假思索答應了下來：「我同意。」

掛了電話，約莫半個小時后，劉阿姨再次來到了203宿舍：「林薇，你們班主任陳老師打電話過來，讓你趕緊去校長室一趟！」

……這速度？！

看樣子，秦家人已經很著急了。

作者有話說：

①參考《白血病骨髓移植》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