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瘋言瘋語

今天過節，親戚特意給林家良送來過節吃的食物，是用棕葉包裹起來的飯糰，當地人叫「棕子」。

晚飯的桌宴上，除了豐盛的魚和肉，還有製作複雜、口味獨特的「棕子」。

林家良夫婦和兩個兒子團聚桌前，唯獨少了女兒林敏。這讓今年的節日，跟往年感覺很不同。

林家良望著桌上豐盛的菜肴，不禁又陷入憂慮和沉思。不知道女兒現在在哪裡，到底怎麼樣，她是否也坐在豐盛的餐桌前，吃著「棕子」。

女兒賭氣離家將近六個月了，沒有一點兒消息回來。為此，他也很生女兒的氣，太不懂事了，出門這麼久，不給家裡捎個信回來，讓父母每天為她擔心。

是不是在外面發了財，有了出息，翅膀硬了，不認父母親了。

李月娥的想法跟他不一樣，她愁苦萬分說，女兒身無分文出門的，只怕是沒錢吃飯，餓死在哪個路邊了。

女兒要真死在什麼荒無人跡的地方，又有誰會知道，你又能去哪裡打聽呢？

李月娥的話不無道理，那種事情不是沒有可能。

問題是，天地這麼大，他們沒有一點兒辦法去打聽女兒消息，不知道她人是活著，還是死了。

一想到女兒很可能已經遭遇意外，死在異地他鄉，連屍骨都找不到。夫妻倆再也沒有一點兒胃口。

李月娥不禁又舊話重提，埋怨丈夫當初不該刺激女兒，傷女兒的心。女兒現在音信全無，都是他這個父親害的。

女兒失業，你沒那麼關心；她談個戀愛，你倒操心得不得了。

林敏剛剛離家的那一陣，李月娥這麼數落，林家良並不服氣。他認為自己只是說了女兒幾句，並不過份。是女兒脾氣太大，性格太倔，受不得一點兒委屈。

但是時間過去這麼久，他越來越後悔那天對女兒的態度，太惡劣了。要是別人那樣子訓斥自己，自己一定也受不了。

女兒要真是遭遇意外，自己的責任真的很大。

事實上，自從林敏出走以後，他的失眠症也開始加重。晚上躺在床上，眼皮閉得生疼，怎麼也睡不著。

腦子裡翻江倒海，攪得神智暈暈乎乎。一會兒恨自己，一會兒又恨女兒。

他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搞得李月娥也睡不好。李月娥起床拿補藥給他吃，給他按摩捶背，辦法想盡，一點用都沒有。

他即使打上一會兒瞌睡，又總是做些支離破碎，零零散散的夢。

夢裡最主要的內容，還是有關女兒林敏的。總夢到女兒六歲以前，天真可愛的模樣。每次看見父親回來，總是高舉雙手，大叫著「爸爸，爸爸」，箭步撲向父親。

那種父女感情是那樣的濃烈，那樣的醇香。

每次從夢中醒來，他不禁陣陣心痛。怎麼如今，跟女兒會弄成這樣，儼然已是音信不通、形同陌路。

他並不想變成這樣，從未想過要變成這樣。

他還想過，索性再冷酷無情一點，不要去想女兒的事，隨她是死是活，懶去管她。她已經成年，該為自己的一切負責。我只要顧著自己，每天心情舒暢就好了。

但是做不到，他做不到那種冷血無情、形如禽獸才做得到的事。

她是你女兒，這個念頭不停的跳出來提醒他。他不能不為自己對女兒做過的那些事後悔。

可是後悔有什麼用？後悔到死，也改變不了什麼。

現在最關鍵的是，要打聽到女兒確切的消息，

她到底人在哪裡，怎麼樣了？

「你能不能去找那個周凱再問問，是否知道林敏的消息。」林家良此時對妻子說。

「人家在外地工作，我上哪裡去問？你也是的，只說自己聰明，卻幹了一輩子糊塗事。那小夥子分明人挺好的，你就是看不慣，要阻著他跟林敏好。」

「事情過去那麼久，還提它幹什麼？」林家良被妻子戳到痛處，惱火萬分。那件事，他現在也後悔做錯了。

他真的搞不懂自己，做事為什麼那麼衝動，總要事情無法挽回了，才後悔。

他是真的沒有存心去傷害孩子，問題是，他又確實帶給了孩子傷害。

一想到這些事，他真是難過得捶胸頓足。心裡也一遍一遍的咒罵自己，林家良啊林家良，為什麼你有時候，會愚蠢到連豬都不如。

當然，這種追悔莫及的情緒，他依然只放在心裡，不會表露在臉上。

這時候，林書豪突然插話：「依我看，家裡這個一家之主的職務，讓我來當吧，他不合格。」

林書豪又在說「瘋」話了，夫妻倆雖然尷尬難堪，也不敢跟瘋兒子去計較。李月娥趕緊去哄他：「你吃東西，不要說話。」

「我是說真的，你們最好認真考慮一下，從明天起，我來當『父親』。我告訴你們，從不怕世上蠢貨混蛋多，怕就怕蠢貨混蛋在作主。想一想，一家公司的總裁是蠢貨，一個村子的村長是蠢貨，一個工廠的廠長是蠢貨，一支軍隊的將軍是蠢貨，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啊。」林書豪慷慨陳詞。

接著他還對林超凡說：「從明天起，你叫我『爸爸』吧。」

兒子的話真是難以入耳。林家良臉色難看，按捺不住性子要發火了。就算你是「瘋子」，也不能為所欲為。

李月娥趕緊沖丈夫使眼色，叫丈夫忍耐點，不要和「瘋」兒子計較。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跟他計較有必要嗎？

林家良終於還是忍耐了。他很清楚，他要是生氣訓罵兒子，不但不會讓兒子聽話，只會讓兒子病情更嚴重。

他們也不敢去接兒子的話題，怕兒子瘋話越說越離譜。只好儘力岔開他的話題。

「書豪，你姐出去的時候，有跟你說過什麼嗎？」李月娥問。

「沒有啊，我都沒有看見她出去。不過，我知道她去了哪裡。我曾經也想離家出走，我沒做到的事，她做到了。林敏很厲害，我佩服她。」

「哎喲，你千萬別學你姐，再添亂了。你快吃東西吧。」李月娥夾一片菜放進兒子碗里。

林書豪終於只顧埋頭吃飯，不再胡言妄語。

吃完飯，李月娥趕緊給林書豪喂葯，可是林書豪又抗拒不肯吃。跟他好說歹說，他就是把臉貼到牆壁上，藏起自己的嘴巴，不許母親把葯塞到他嘴裡去。

不吃藥肯定不行啊，你看他說話，都那麼瘋瘋癲癲了，再一停葯，還不知道他又會做出什麼事來。

林家良只好上前抱住兒子，跟妻子配合，強行把葯給兒子喂下去。

林書豪拚命反抗，又打又踢的想要掙脫父親。林家良展現出最大的慈愛，不顧被兒子打得疼痛，只是一個勁哄著兒子：「書豪，聽話。吃了葯病就好了，等病好了，你才可以當一家之主。」

夫妻折騰了十幾分鐘，才終於安撫住兒子，把葯喂下去。

事實上，這樣的情況，時常發生。夫妻倆卻不得不對兒子百倍包容，不敢跟兒子生一點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