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他鄉
初春的德國漢堡,氣溫還是很低。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還沒有換下厚重的大衣,融化的積雪導致街道上好多地方都是濕漉漉的。
這幾天,這個發動機製造公司的研發部對面馬路總是停著一輛車,一停就是一天,從早到晚,差不多是踩著員工上下班的時間過來和離開的。
車裡面一直坐著個人,有時候他會下車走動走動,多半時候都待在車裡沒動。
常庚休了假,時間還不短,遞交申請的時候,領導眉開眼笑的。
這個工作狂飛行超時的問題一直讓領導很頭疼,每次都得強制他休息,這次居然送上門來,簡直卸下了領導心頭的一塊大石頭。飛行員超時工作,會被政府的監管部門給盯上的,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一頂「影響飛行安全」的大帽子扣下來,誰也扛不住。
所以,常庚很順利地來到了漢堡。
來之前研究好了這個研發部門的地址和上下班時間,航班落地就租了台車,打算守株待兔。
坐在車裡第三天了,也沒有見著他的兔子。
從最開始的心亂如麻,慢慢變成心跳加速,等了幾天後心境平和。
在車裡,他想得最多的問題就是:如果看到他要說什麼,要做什麼?
這個問題,他想了好多好多答案,兩年的尋覓和等待,可以寫出來的情緒實在是太多太複雜。
今天下午下起了小雨,顯得更冷了些。
常庚看著車外的雨,忍不住想:他一個這麼嬌氣的人,在這種環境里會很容易生病吧?
下班時間。
有人陸陸續續從那棟樓里走出來,雨不大,好多人就這樣頂著雨走路。
也有人打開傘。
其中一個打著傘的人,身型明顯比周圍的人小了一到兩號,穿得也比別人多,微微低頭走路,黑黑的頭髮和白皙的皮膚透露出他是東方人。
下了一下午的小雨,路面也有些地方積水。他走得很小心,似乎生怕踩到水。注意力全部都在腳下,所以沒有留意到街對面那台停在路邊的車裡,有雙眼睛就如同探照燈一般射在他身上。
600多個日夜,此時就好像完全不存在。常庚恍惚中感覺自己像是當年在公司門口接許言下班,看著自己那個特別好看的工程師跟著人潮出來,笑眯眯又小小心地鑽進自己車裡,一邊綁安全帶一邊問他今晚有什麼特別想吃的。
此刻的常庚,無意識般地自言自語:「我想吃糖醋排骨。」
許言越走越近,常庚的心卻詭異的平靜著。
苦尋兩年無果的舊情人就在眼前,他沒想到自己居然一點都沒激動,心裡平靜得毫無漣漪,就這麼坐得穩穩噹噹地看著對方慢慢朝自己走來。
要不,直接下來把他拖上車,然後開去機場,路上買兩張機票,徑直回家吧。
常庚的手剛剛放到門把手上,看到有個男人從遠處向許言跑過來,許言聽到身後有人叫他,剛剛轉過身去,就被人用手勾住肩膀,半摟著他擠進許言的傘下。
常庚的動作凝固了。
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按照以往許言的性格,是會吃手肘的。常庚也從來沒見過除自己以外還有誰能這麼靠近他。
一個很不好的猜測浮現在他心裡。
對於許言離開之後的生活,他想過很多很多種可能,唯獨避開了這個。
而偏偏,這個可能就這麼猝不及防地來到他的眼前。
常庚突然感覺很慌亂。
那個從後面趕上來的男人,很明顯是個歐洲人,在歐洲人里算是身形比較小的,但放到許言身邊,還是比較高大。
他從許言手裡接過傘,一手打傘,一手摟著許言的肩膀,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從常庚的車前走過。
許言的笑容很真切,溫暖得可以驅散早春的寒意。
但他的笑是對著別的男人。
常庚在車裡一動不動,他覺得自己身體僵硬,想動一個手指頭都這麼困難。
氣溫又下降了嗎?他被凍住了嗎?
待許言走過了一個街口,就快離開常庚視線的時候,他才如同溺水的人剛剛救離水面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凝固的血液重新在血管里流動,硬邦邦的身體終於可以活動關節。
常庚沒有發覺自己眼底布滿血絲,他只是一門心思地啟動車、踩油門、打方向,跟上前面那個即將消失的人。
常庚的腦子裡空蕩蕩的,只能依靠本能在開車,後來想到這事他都后怕。要不是當時路上車少人稀,他出交通事故的可能性會非常大。
好不容易尾隨著許言來到他的住地。
這是一棟普通的公寓。
看到眼前打著一把傘的兩個人一起進了公寓,常庚最後一絲希望也被凍結,心如同死了一樣。
他就這麼坐在車裡,坐到天都黑透,看著公寓里的燈亮了七七八八。
不知道怎麼回到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