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溪水

記憶碎片塊塊拼湊出阡陌中仍不減色彩的畫卷——像破碎的玉鏡般散落在碧綠的天地間的稻田，幾戶人家點綴在四周，還有一條涓涓流淌灌溉了一路的小溪，以及手牽手蹚水而過的祖孫倆。

小小的我總是喜歡跟著外婆轉悠。外婆勤勤懇懇了一輩子，到了古稀之年仍堅持下地呵護她守了大半輩子的稻田。

夏日陽光傾瀉。外婆半擼著褲腿，光著腳在水田裡來回拔著雜草。雖然年幼的我不曉得這是作何，但仍有模有樣地學，從和著淤泥水田裡不斷地拔草。還記得外婆瞥到我手裡那翠綠的秧苗和那張泥巴呼呼的小臉時整張臉都扭成一團，一時之間不知該心疼我還是心疼被我「殘害」的秧苗。如此折騰至日落西山時，我才用滿是淤泥的手抹抹額上的汗盡興而歸。

水田旁有一條清澈的小溪，像一條洙色的綢帶，連接了一塊塊承載著庄稼人心血的明鏡。外婆總是輕輕地牽著我的手，在一日忙碌之後，一臉虔誠莊重地蹚溪水歸家。

我們拎著各自的鞋，讓那雙泥垢的污腳融於水流。一步，一步，不斷奔淌著的溪水就這麼輕輕帶走了我們一日的忙碌疲憊和狼狽。每逢此時，其他歸家的村民也會熱絡地同我們打招呼，帶著歡愉漫步在溪水中，接受著它的洗禮。

總喜歡約上幾個鄰家的孩子在三伏天的夏日裡去溪水裡洗澡。溪水不深，總是清清涼涼的。不顧外婆的勸阻，我們幾個孩子像下餃子一樣噗通一下鑽入水裡，渾身上下只留一件背心和褲衩。水流似一尾尾透亮的小魚，遊走在身上，帶走了如火般的燥熱。

溪水裡寶貝也不少。無數稜角怪石在水流日復一日的打磨下變得圓潤透亮。我和夥伴們將小臉貼在水面，仔仔細細在靠岸的水灘上搜尋著。不時有幾聲孩童激動的叫喊傳來，和著夏日獨有的蟬鳴，起落突然，像正寫著的錦繡文章忽被猛地撕裂，只散落一地鏗鏘，餘音裊裊，氤氳了整個夏天。

時光似抓不住的蝶，帶著過往絢麗溫暖的回憶飄飛向遠方。漸漸長大的我曾在無數名勝見過許多溪河湖泊，賞過無數青山綠水，但都不敵心中那一條澈亮的小溪，映襯著幾塊如鏡般翠綠的稻田。

縱使有遠岫含煙的美景，但我明白，那景色再美，也沒有同親人攜手的溫情；再美，也沒有同夥伴嬉鬧的友情；再美，也不是我落地便深紮根的故土……

於庄稼人而言，那溪水不僅灌溉了農田，還哺育了他們的生命，是他們難以割離的命脈。於我而言，那條穿梭在田野中小溪早已攜著親人的愛與期許、友人的陪伴流淌進我的心裡，沒有感傷的難過，它已然成為壯大我生命力量的後盾，每每落魄，便滋潤我心。

我正如那稻田，祈禱著我的生命之溪流，哺育我，成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