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迷鹿5
那縣丞道:「放肆!」
縣丞話音一落,兩邊就有衙役上來,一個摁著她的肩,一個用棍子抵著她的腿,勢必要她跪下,葉眠不甘屈服,拼盡全力堅持反抗。
柳艷艷見葉眠眼下就要吃癟,正得意自鳴覺著自己的局還沒開始便已贏了個徹底。那官兵見她油鹽不進,直接抬起棍擊打。
「砰」的一聲硬棒擊肉。
葉眠吃痛倏地重重跪了下去,痛點她飆淚。
只聽得一道清冷的聲音如暑熱里的薄冰,打破了府衙的喧鬧,「小小縣丞可受的起一朝公主的一跪?」
柳艷艷和王筠聽聞登時愣住了。
是江侍衛嗎?
葉眠有點不敢回頭看。
一隊軍衛人馬拿著劍鞘從烏壓壓的人群中破出一條路,日芒將他整個人包裹,葉眠只好眯著眸子看向他,眼前陡然起了層霧,她雖看不清他的臉,但他知道這是江楓。
葉眠心裡罵罵咧咧。
好你個江楓,心裡居然還有她這個主子,要是他再不來,她都要下大獄了。
江楓大步流星地走向葉眠身邊,將跪在地上的她攙起。葉眠盯著他漆黑瞳仁,挖苦道:「你不用退我一丈之外了?」
江楓也是沒有想到多日未見,葉眠第一句問候竟這個,低頭沉笑一聲。
自他得到了葉眠丟失的消息,就折回了五皇子府,葉雲舸得知葉眠走散焦灼萬分,趕忙賜了他欽差的銀牌和千里馬,江楓便馬不停蹄趕到平江府,調了一隊人馬沿路在各各府衙尋找,終是碰上了葉眠
江楓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想必是晝夜未歇,對葉眠沉聲道:「小人護衛公主已然瀆職,又何懼再多一罪?」
罷了,原諒他了。
葉眠做樣子哼了兩聲。
江楓看向葉眠的雙膝,目光幽深。
他們大黎的公主殿下居然在這種府衙里受了氣。
那縣丞見到江楓有軍衛跟隨,雖肚裡已然知道江楓來頭不小,仍是舔著臉追問了句:「我如何得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江楓從腰上抽出一塊銀牌,高舉出示給縣令,縣丞見到欽差令牌,瞳孔驟縮,趕忙下跪見禮,「下官參見公主,欽差大人。」
見縣丞如此,所有人都跟著行跪禮,柳艷艷怎麼也沒想到她心中的贗貨竟是大黎公主,只覺得大難臨頭,趕忙跟著下跪。
葉眠也沒成想她南下遊玩居然變成了這幅模樣,心中五味雜陳,淡淡道了句「免禮」。
縣丞趕快道歉:「是小人有眼無珠,這才衝撞了公主。」江楓「嗤」了聲,譏笑道:「那請問縣令大人……這案子,還審嗎?」
「回欽差,當是不審了,下官哪有資格審訊公主殿下。」
「審啊!當然是要審,這就是縣丞大人的為官姿態嗎?怎的說不審便不審了。」江楓言語一頓,收斂笑意言辭狠厲,「敢問縣丞大人誣告當朝公主該如何判?」
縣丞戰戰兢兢的拍了下驚堂木,道:「來人,把這誣告公主的女子拖下去打一百大板。」
圍觀眾人皆被嚇得沒了聲,一百大板啊……不死即殘。
府衙出來拉柳艷艷去行刑。
柳艷艷慌神,爬過來拽著葉眠的裙角,語無倫次的求饒:「求求公主了……民女知錯…是民、民女……不識泰山,求公主饒民女一命吧,民女家中還有父母…弟弟也年紀尚幼。」
自作孽,不可活。
葉眠沒理,偏過頭去,江楓給了她一腳,柳艷艷被踹的一個趔趄,栽向後面,衙役見狀,趕忙把人拖走。
柳艷艷見那葉眠一副冷眼旁觀的模樣,已知自己必有一死,索性破罐子破摔,被官兵拖著開口大罵道:「公主又怎樣,待我成了地下怨鬼來索你的命。」
她怒目圓瞪,雙手指著葉眠,似要將她扒皮抽筋一般。
「大黎皇室鋪張,我的兄長被你們強征徭役去修運河,活活被累死,地下有數不清的人累死,還有他們餓死的親眷,都會化為厲鬼詛咒黎朝,咒你們戰火連天,瘟疫肆虐,至親相殘……」
字字誅心,葉眠聽完,失神怔愣在原地,只覺得周身血液逆流,心臟一陣皺縮,下意識屏住呼吸。
縣令大驚失色,猛拍驚堂木道:「大逆不道!快給我捂住她的嘴!」
江楓留意到葉眠此刻的情緒,身形微動,替她擋住了所有圍觀百姓滿含怨念的目光。
像陽城這種小地方,勞役多出生於此。工部修的這運河僅花費了一年功夫,皇帝急功近利,工部只好拚命趕工期,累死了不少百姓,戶部又沒有閑錢貼撫,好多勞役的親眷鬧事,最後都是以武力鎮壓,該殺的殺,該下獄的下獄。
想不到,這女子竟是平江徭役的親屬。
官兵將柳艷艷拖了下去,終於清靜了。
葉眠腦中柳艷艷面目猙獰的詛咒模樣,卻久久揮之不去,眼下仍是緩不過來。
江楓看在眼裡,思緒飛快,心想還是要把這後面的事情解決掉。
「那至於這衝撞公主,還有受公主一跪之懲,還請縣丞自己去領罰,其它的判罰,還望縣丞勿要錯放。」
講完,江楓便抓著葉眠的手,走出了這烏煙瘴氣的府衙,軍衛見二人出去,正欲跟上,江楓打了個手勢,軍衛止步。
最後僅有一人上前來,是先前跟在葉眠身邊的一個侍衛——楚零。
江楓用僅二人可聞的音量道:「剛剛所見這所有場面的,一個不留。」
江楓又向縣丞所在抬頜道:「那個當官的也一樣。」
楚零咋舌,他以為江楓好歹也跟著心性純良的小公主呆了這麼久了,沒成想這江楓,還是這麼嗜殺。
楚零多問了句:「殺這麼多人你可有辦法交代?」
「去做便是,我自有辦法。」江楓說完跟葉眠雙雙行遠。
楚零退下去,帶著軍衛攔下所有圍觀百姓,將府衙重重包圍,葉眠忍不住回頭看。
江楓出聲攔她,「不要回頭。」
被江楓喝止的葉眠停下了動作,只出神的看著江楓抓著她衣角的手,江楓見到,倏地把手抽回。
葉眠很是不爽江楓此舉,她又不是洪水猛獸,何故避她如蛇蠍?
「你距我五步以內,哪怕是一步以內,甚至是我們只有一拳相隔,都是我的命令,自當不用領罰,若是誰敢罰你,就找我。」說完,葉眠兀的向他邁進了一步,彼時兩人之間只有一步距離。
江楓眸色漸沉,眼前人兒正繼續向他靠近,兩人相隔不過半臂不到,江楓欲往後退。
她這是做什麼?
哪知葉眠伸出頸子,輕輕地竟伏在了他的肩頭嗚嗚哭了起來。江楓喉頭一動,渾身僵硬,垂眸看著她顫抖的肩。
她好像一頭受傷的小鹿。
江楓心有不忍,沒有推開葉眠,只好學著母親兒時哄他那般,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每拍一下都好似直接觸到了她的脊骨。公主殿下這幾日愈發消瘦了。
公主殿下真的吃了不少苦。
葉眠被江楓一番安慰,哭的更大聲了。
「我見到了很多流民,他們好生嚇人。」
「嗯。」
「我親眼看到一個年輕婦人被別的流民推到刀前,只為了食她血肉……可她的孩子還尚在襁褓之中,那些人都不肯放過」
葉眠抬頭看向江楓,淚眼婆娑,一雙瞳仁濕漉漉的望著他,叫他束手無策。
「他們都是殺人犯,是我們這些權貴將他們逼成殺人犯的。」
江楓緘口不答,他低頭看著她,漆黑如潭的眼底含了分戲謔,若是這小公主知道他也是個無所不用其極,滿手鮮血的人,會在心裡幫他開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