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156 說了我很會哄男人吧
一直到下午,裘法的手機都安安靜靜的,一條簡訊也沒有收到,更別說某個說好的會來給他解釋的人的身影了。
這讓裘法周身越發冷了,安彥走進去,就被冷得退出來,懊惱不已,肯定都是他沒考慮清楚就多嘴,導致裘法想起過去的事心情不好。
要是有什麼辦法能讓他開心點就好了,但是這也太難了,那些日子那麼苦,得多快樂的事才能覆蓋掉這種苦啊。
安彥愁眉苦臉,直到快要下班時間,看到一個人。
「叩叩叩。」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進。」
裘法抬頭,看到安彥走進來,手上還捧著一個打著蝴蝶結的禮盒,「司長,有人送來了這個東西。」
「誰送來的?」裘法看著被放在他面前的東西,抬頭問。
「不認識耶,是個大美女。指名道姓說要送給您的,在安檢機里過了一遍,裡面沒有危險物品。」安彥發揮出了此生最好的演技,等轉身出去,才露出了憋笑的表情。
裘法盯著安彥的背影,等門關上,伸手把桌上的禮盒拉過來,扯開了蝴蝶結,撕開包裝紙,打開了禮盒。
一個房子形狀的八音盒正躺在裡面。
裘法面無表情將它拿起來,將外觀掃描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於是將蓋子,也就是房頂打開。
一張嵌在蓋子內部的照片,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裘法一怔,瞳孔瞬間變化。
世界好像突然安靜了下來。
只有他的磅礴的心跳聲和奔流的血液在此間呼嘯。
那兩張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以至於他想不起很多細節的面孔,終於清晰起來了。
他的手指輕輕從照片上撫過,輕輕的,有些畏懼般的按下了開關。
屋子中間的小白虎奔跑起來,在屋內活潑打轉,一道女聲隨之響起:「開始錄了嗎?你會不會啊……」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天籟之音,對於孩子來說,母親的聲音,無疑就是了,具有與生俱來的魔力,輕輕的一句,勝過千萬種葯,可以撫平無數的痛苦。
「是這樣吧?哦好像已經開始了。咳咳,那開始吧……」
「你先說。」
「……還是你先說。」
「嘖,人高馬大的,還害羞起來了,我先就我先。孩子,我是媽媽,今天是距離你出生的前29天,我決定讓你知道,你還沒出生,媽媽就已經在愛你咯……」
「你還沒有出生,我們不知道你會是一個返祖人,還是一個普通人,但是你要知道,無論你是出色還是平凡,在爸爸媽媽心裡,你都是我們的心肝寶貝,是我們最好的孩子,我們不望子成龍,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長大,我和你爸爸就心滿意足啦……」
「嗯,好好長大就行了。」
「……」
20分鐘左右的錄音,似乎眨眼就結束了。
八音盒裡的小老虎停止了奔跑,又懶洋洋地趴下去睡著了,辦公室內又安靜了下來,唯有山呼海嘯而來的情緒,將此間包圍。
裘法低著頭,將這個八音盒在掌心摩挲了一遍又一遍,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驀地站起身,將它輕柔地放回盒子里,幾乎是跑著出去的。
下班時間,外面抓完犯人歸來的裁決司警員們,一個個宛如餓死鬼投胎,大聲嚷嚷著快要餓死了,要去食堂把廚師都吃掉,第一次見裘法這樣的表情和架勢,一下子噤了聲。
裘法微微喘著氣,看了看四周,沒看到人,於是朝著安彥走去,「送禮物的人呢?」
安彥被嚇了一跳,縮著脖子,指了指裁決司門外。
裘法便又跑了出去。
外面並沒有看到人,裘法幾步跑出平台,下了階梯,朝兩邊望了望,目光一頓。
不遠處的人行道里,一群背著書包的小學生,齊刷刷仰著小腦袋望著樹上,穿著厚厚的外套,好像一隻只企鵝。一個披著紅色斗篷的少女正踮腳,把樹上的小貓捧下來,頓時引起周圍一圈小朋友的歡呼。
小貓咪被摸了摸腦袋,放在了地上,懵頭左右看了看,才起身逃走,順著它的身影看過去,才發現那邊牆角有隻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大貓正在等它,一大一小一起很快消失在了轉角處。
成功解救了小貓,背書包的小朋友們也開始各回各家,只有一個還不想走,少女彎下腰來,摸了摸她的頭,不知道聽到了什麼,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似乎與她平時的笑容不太一樣,溫柔的,秋水粼粼,好像聖母正憐憫而包容地望著世人,有一種奇特的魔力,和28歲的她的模樣,一瞬間重合了起來。她不知道說了什麼,小朋友開心的蹦蹦跳跳離開了。
她直起身,直直望過來,看著呆怔怔的男人,那笑容又變了,更明媚,更燦爛,更活潑,又彷彿有幾分邪惡,彷彿隨時就要小小的捉弄你一下,笑眯眯地朝他揮手。
金燦燦的夕陽下,她的笑容好像會閃光。
胃裡好像有一百隻蝴蝶。
裘法深吸了一口氣,朝她走過去。
「下午好啊,大貓貓。」景姵笑眯眯地說,隨著他的靠近,頭也仰了起來。
「……我就知道是你。」
「怎麼?是我你不滿意啊?」
「哼,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收買我嗎?」裘法目不轉睛地看著景姵,嘴上硬邦邦地說。
「沒有哦,我只是想讓你開心。」景姵背著手,笑著說。
一瞬間,裘法的手顫了顫,而後被他緊緊攥起來,面上不露聲色,「詭計多端的情報販子,你以為我現在還會隨便信你?」
「欸,你這樣說,我好難過哦。為了找這個八音盒,我把你家上上下下翻了個遍,渾身髒兮兮的,你看你看,手都劃出來好多傷痕。」景姵說著像跟家長打小報告的孩子一樣,伸著白生生的手遞給裘法看。
明明知道青龍返祖人皮糙肉厚,不會被輕易割傷,裘法也還是下意識有些擔心地湊過去看。
然後。
裘法:「……」
景姵一看手心,光潔無痕,「喲,不好意思,已經癒合了,早知道拍下來了。」
裘法看著她嬉皮笑臉,又好氣又無奈,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想不起來,昨天積壓到不久前的負面情緒是有多大了,換做以前,他根本想不到有一天他的憤怒與難過會那麼容易被消解,甚至還變得很容易開心。
「作為和好的證明,你請我吃晚飯吧。我怕二叔罵我,早飯也沒吃,午飯又沒空吃,現在飢腸轆轆,我好可憐。」景姵捂著肚子,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別裝了。」
景姵繼續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吃金槍魚好嗎?藍鰭的,你愛吃。」
「……」詭計多端的情報販子,花言巧語的龍。
兩人去過幾次的海鮮店離裁決司不遠,於是便準備走著去。
裘法一邊走一邊問:「你打開鎏銀的心臟做什麼。」
「他的心臟里有一個東西,是組織對他動手的原因之一,我拿走它,鎏銀會比較安全,這個世界也會比較安全。」景姵說。
「為什麼不提前跟鎏銀商量?你知道如果能說出理由,並不需要採取這種方式。」裘法說。
「有一些原因,不能說。」
裘法:「因為你的能力?」
「你可以這麼理解。」景姵笑道。
大馬路上車馬如龍,路燈一盞盞亮了起來,黑夜與白天早早便開始交匯。
裘法慢了景姵一步,復又腳步一跨,將她擠進了人行道裡面,自己走在靠馬路的那一邊,他慢慢地說:「你或許有別人不知道的神通,自認為所作所為是為了所有人好,但是這個世界,不是你認為自己做的是對的,就什麼都可以去做的。」
一旦計算出現失誤,鎏銀死在昨晚,後果當然是很沉重的,不說政府會怎麼樣,鎏銀死了,桃櫻的未來就變得難以預測了,她可能會發瘋致死,可能從此一蹶不振,終身鬱鬱寡歡,或者最終發現真相,成為她的敵人,跟她不死不休。
好友變仇敵,難道不是這個世界至痛之一嗎?
景姵一愣,詫異地看著裘法,對方情緒很穩定地說出這話,甚至沒有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想讓她看到他眼裡的情緒,但是她仍然從他脖頸鼓動的青筋,繃緊的面部線條里,感受到了痛心、憐惜、無奈……以及一種危險的警告。
她的心臟怦怦直跳,忽然問:「我做了那些事,但是你卻不抓我,是因為你相信我是個好人對吧,如果是別人的話,你也會相信嗎?」
裘法:「我沒有完全相信你。我會一直盯著你。」
「哦,那如果你發現我其實真的是個大壞蛋,你會抓我嗎?」
裘法腳步驀地停下來,轉頭看她,眉頭緊擰,看起來對她的這句話感到非常不高興。
幾秒后,他說:「我會親自把你抓進監獄,這不是玩笑。」
裘法是認真的,「返祖監獄里有一個特殊的牢房,專門關押最邪惡的罪犯,現在那個牢房還空著,像你這種神秘的情報網遍布的情報販子,又是龍族返祖人,又是超高純度,如果有一天被通緝,我會把你關進去,親自看守,你休想再次離開我的視線。」
景姵笑起來,「那豈不是你裁決司司長這個位置也不能坐了?這是要為我從警察變成獄警的意思嗎?而且一天到晚都要盯著我……那如果有那一天,不如你直接跟我在獄里結婚怎麼樣?不是更方便嗎?」
裘法:「……」
「哈哈哈如果這是威脅,可就太沒有威懾力了啊。」景姵笑得很開心,花枝亂顫的。
裘法:「你!」這種時候,這個女人!能不能正經點?!
景姵笑盈盈地望著他,一雙美眸閃閃發亮,似有星星在其中。
原來如此,這就是我喜歡裘法的原因。
他眼中的那份堅定,是對正義的堅持,是他的脊梁骨般的信念,絕不會被威脅,絕不會被利誘,也絕不因他的私情而改變。就像他不會因為自己五歲全族被滅,被冤入獄,十二年的身心折磨,而黑化成一個憎恨世界,向無辜者舉起屠刀,想要讓這個世界感到痛苦的反社會分子一樣。
這讓這個人身上那種凜然的傲骨,閃耀著太陽一樣光輝,也如太陽一樣令人安心,彷彿所有的罪惡都會被他燃燒。
她寫了那麼多本書,創造了那麼多個角色,為什麼最愛的會是他呢?她以前沒有細想過,現在想來,大約就是因為這樣吧。
或許,在上輩子的那些遙遠的苦痛的歲月里,她曾經期待有這樣一個人出現,雖然最後沒有出現,她也自己拯救了自己。
景姵一直知道,自己其實是個不太正常的人,只是一直在控制自己罷了。她的前男友們,應該是很愛她的,時常她會覺得,她要是殺人,他們就會幫她分屍,即便一開始不願,也很快會被她的舌頭蠱惑,和她一起下地獄。
而裘法,是有一天她陷入瘋狂的時候,會用盡全力,而且絕對可以將她拉回的人,而不是看著她陷進去,或者陪她一起陷進去。
她討厭地獄,地獄應該是曾經那些傷害她的人去的地方,她憑什麼跟他們落到一個下場。
所以自己喜歡的人,是一個正義自持,心志堅定,擁有磐石一樣的信念感的正義使者,人民警察,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裘法回過神來,看著她的眼睛,覺得她像魔女,正在蠱惑他。他一下子握緊了執法棍,堅韌而冰冷的棍身似乎具有讓人清醒的力量,微微撇開目光,「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嗎?」
景姵:「我知道你是認真的。」
「那你現在告訴我,你做這些事,到底是為了什麼?」
景姵搖頭,「現在不能告訴你,但是,我會告訴你的,在未來的某一天。」
看出了她確實什麼也不會說,裘法幾乎不想再浪費口舌了,但是,心裡的那種只能壓抑卻難以磨滅,並且一直在持續增長的情感,又促使他再次開口。
「如果是未來這個世界會發生什麼災難,你……可以不必獨自承擔。」
我願意和你一起。
景姵似乎從他眼中看到了未說出來的話,心尖微微一顫,她有一種很想要擁抱他,也被他牢牢擁抱住的衝動。
她當然知道,每一場算計,每一次策劃,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一旦失敗,就是一場巨大的背叛,會讓她失去友誼,失去信任,甚至失去一切。
但是這張賭桌上,只有她和那看不見的命運才是博弈者,其他都只是棋子,這是她造下的孽,是她應該承擔的。
當然,如果最終失敗,她並不是會特別自責的人,雖然這是她寫下的命運,但是,如果沒有她,這個世界不是也不會出現嗎?創世神既然已經盡量彌補,就不該被過分苛責了。
兩人在紅綠燈前面停下腳步,等待綠燈。
「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景姵忽然狡黠地說:「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那麼多嗎?你湊過來。」
裘法懷疑地看著景姵,但還是把耳朵湊了過去。
景姵捂著嘴巴,跟他咬耳朵:「因為我是創世神哦。」
不知道是因為她溫熱的呼吸噴洒在耳朵上的緣故,還是被她這荒謬的話氣的,裘法耳朵紅了起來,惡狠狠地瞪了這個滿嘴瞎話的情報販子一眼,綠燈已亮,他率先大步走了過去。
景姵哈哈笑,跟在後面。
走過了紅綠燈,店就在前面了。
只是在進店前,景姵忽然拉住裘法的衣角,「萬一我哪天真成了壞人,我會自願被你逮捕的,不過到那時,理由肯定不是因為我在悔過。」
「?」
「而是因為,我傷了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