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著姑且的方向
結束了,風中絮語著這樣輕鬆的涼爽。
「……貝菈,庫雷貝菈!」
宛如透過一層水面,葛蓮的聲音顯得十分不均勻。
「呃……頭好暈…」
「庫雷貝菈!太好了,你沒死!」
葛蓮一下撲到自己身上,她體內的熱量馬上就傳了過來。
好痛,感覺內臟被擠扁了,身體才剛剛恢復而已,不要把整個人都壓上來啊!
「對了,庫雷貝菈你吐了好多血,我已經叫人過來了,待會兒就把你搬去醫院。」
「醫院,呃……」
儘管休息一會兒就能完全恢復,但葛蓮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現在也只能聽她的了。
「對了,那傢伙呢?」庫雷貝菈突然想起,害自己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正是那個綠頭髮的女孩。
「如果你問的是塞爾的話……」
葛蓮頓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她的目光偏向另一個地方。
隨著她的眼睛看去,那裡只有教堂破碎的牆壁,牆外的夜色十分動人,而牆內則是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硬要說有那裡什麼的話,地上只有一朵純白的絨花側躺著。
「塞爾被你從空中拽下來后,就躺在那裡消失了。」
一擊就解決了嗎?看來魔族不像吸血鬼,意外的十分脆弱啊。
庫雷貝菈摸著自己漸漸恢復的心跳,體溫也慢慢回升,她感覺喉嚨中的血腥味散去,被血液堵住的肺部也變得通暢了。
但身體還是在輕輕顫抖,使不上力,因為自己還是感到心有餘悸。在那樣的情況下,或許自己真的會死掉,如果沒有那陣風的話……
「他們來了,」葛蓮看著身後,「走吧,庫雷貝菈,你現在已經是英雄了。」
————
花朵或許正是因為會枯萎,才顯得如此美麗,那是假花永遠也做不到的事情。
眾生也是賭上了死亡才會創造屬於自己的奇迹——
「所以我沒有任何引發奇迹的理由。」
雪婭納坐在桌子對面,從沒有天花板的教堂望著上空的月色。
而桌子這頭,是她在餘興的祭典上遇到的一位奇怪的老婆婆。
「嚯嚯嚯,小姑娘,你對世界的認知很深刻啊。」
婆婆走到窗邊,這裡可以看到祭典剩下的燈火,街道上依舊不少人歡聚著,他們都在慶祝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你一路上想必也與數不清的人邂逅過吧,或許你早已忘記了他們的模樣,甚至忘記了與他們一起的故事。
也許你常常在發獃時看著眼前的人,那身影不自覺地就會與腦海中的某人相重合。」
雪婭納看著眼前的婆婆,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彷彿她對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
「但是忘了也無所謂,全部都想不起來也不要緊,所謂與他人相遇而創造的奇迹,就是在忘卻一切后還留下來的東西。
就像現在一樣,若沒有由你掀起的那陣狂風,這裡將會是完全不同的模樣吧。你確確實實地為我們創造了奇迹啊。」
婆婆睜開了眼睛,瞳孔宛如頭頂的星空般澄澈。
「人與人之間相互遇到的幾率本就微乎其微,所以與他人的相遇本身就是奇迹……嗎」
「你說了什麼嗎?」
布雷坎一如既往地站在櫃檯前,雪婭納的咕噥聲傳入他耳中。
「沒什麼。」
天亮之前的酒館陷入著熟睡般的沉靜,在黎明到來之前,
黑夜也噤若寒蟬。
雪婭納背著自己的大劍與法杖,她與當初第一次來酒館時沒有任何變化,此刻也正愜意地端著酒杯,享受著不同尋常的寧靜。
「要離開這裡了嗎?」
「嗯?我有和別人說過嗎?」
「在這裡接了這麼多年的客,這點事情還是能看出來的……所以,有目的地嗎?」
「沒有」
「大致方向呢?」
「沒有」
「你一路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布雷坎無言以對,雖說來到這裡的旅行者也不算少,但從來沒有見過雪婭納這般心態的人。
「旅行嘛,沒有目的也無所謂。」
雪婭納說出來后,自己都感覺有點奇妙,也許曾經確實是這麼想的,但現在卻感到莫名地疲憊。
自己已經漫無目的地旅行很久很久了,似乎抬起腿、邁開步伐、走在通往不知何處的路途中已經變成了比一路的風景還要重要的事情,就像為了旅行而誕生的機器一般。
「那樣可不算旅行啊,」布雷坎的聲音雄渾而滄桑,彷彿一把刻刀般,每字每句都刻在雪婭納心中:
「想要去哪裡都不知道的話,那便不是旅行了,而是流浪。」
「……」
雪婭納欲言又止,她看著杯中反射著燈光的液體,感到有些晃眼。
最後她將其一飲而盡,像一位大叔般長長地嘆了口氣:
「是啊……姑且,還是有個方向吧。」
————
黎明前的城門口吹來蕭瑟的寒風,時不時有一些人運輸著建材進城來,他們是為了修復被毀掉的房屋的工人。
雪婭納與他們擦肩走過,人群中一名少年回過頭:
「師傅?」
「法米爾啊,你也去參加重建工程了?」
雪婭納的腳步沒有停下,法米爾不得不跟上去。
「師傅你是要走了嗎?」
「嗯」
「那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大概不會了吧」
遠端的天際開始泛白,天空也一點點亮了起來。法米爾跟在身後,他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麼。
「我會朝著海邊的地區旅行,以後如果想你師傅了就來那邊找我吧。」
半開玩笑地留下這麼一句話,雪婭納走出了城門,而法米爾則選擇在門前停下了腳步。
他看見師傅把日出的曙光扛在肩上,朝著遠方的地平線直直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