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雨
宋瓊品脖子的血一直沒止住,大概是是因為周仙苗的劍已經不知不覺間用了幾分。
宋朝敏沒說話,走了出去,背影顯得很迷茫。
周仙苗將劍拔出,看著地上痛吟的宋瓊品,氣不打一處來,憤憤離開。
陳白君看著宋瓊品,一手奪過那隻已然沒了生機的紫紋蟲子。
宋瓊品心裡斷定這些人是不會殺他的,誰叫他們是群未經世事的學生呢。
見他們都放過自己,內心狂喜,就想出去而後一雪前恥。
可是正當他站起身來時,宋瓊品感受到自己身後有一道恐怖的氣息。
宋瓊品微微轉頭,看見李玄宋站著注視著他,而手裡正寫著什麼。
宋瓊品心中暗叫不好,忘了還有這人,他一直堅信這種看起來越是文雅淡定的人,動起手來也就越狠。
但他很快被自己的猜想笑到,畢竟總不至於被一個這樣的學生嚇到,在加上雖然他確實文雅淡定,但始終還是個學生,缺少那份狠心。
可這時,李玄宋卻開口了:「宋瓊品,你是不是在想,今天我們放過你,明天你就可以找人來幹掉我們了?如果你當真這麼想,那也無可厚非。」
「只是我會不同意。」李玄宋的筆突然停了。
宋瓊品這時看到李玄宋身後的影子突然四散,在光芒映襯下,黑色的影子吞噬了宋瓊品的身影。
可宋瓊品除了最後震驚的眼神外,連尖叫都不曾。
只是李玄宋本子上寫著兩句話。
「影仙,這個人六根不凈,如你所說渾濁不堪,請問可殺?」
「……可殺。」
——晚上,氣溫很高,這是暴雨到來的預兆。
而天台上是雨水最好的落點。
此刻宋朝敏就站在上面,與他並肩的,還有周仙苗。
對於他們而言打壞天台的門鎖不是難事,周仙苗便察覺這一點才追到了天台之上,也看見了宋朝敏站在那裡,長發隨風飄揚。
於是周仙苗抱著劍匣走到宋朝敏身旁,跟她一起看這個學校的全貌。
雨滴打在他們身上,兩人卻都沒離開。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可以給我說說的,就當舒舒心。」周仙苗看著宋朝敏,她手腕上的傷疤觸目驚心。
說些什麼嗎,宋朝敏此刻內心很厭倦,厭倦這個對她沒那麼公平的世界,同時也厭倦孱弱的自己。
說什麼?說自己明天該去哪,該做什麼?或者談自己的未來?可笑,我一個在人們眼中的死人能有什麼未來?
「周仙苗啊,我就說嘛,你還是太像個初中生了,不會懂我這種被世界拋棄的成年少女的內心的。」
周仙苗這次倒沒有因為被說初中生而生氣,大概是以為今天的雨和昨天的風,以及前天與宋朝敏的初相識。
見周仙苗聚精會神的聽自己講述,宋朝敏自己也不禁愣了愣。
可能是因為知道原來人生中還有一個人願意聽自己發發鬧騷,願意尊重一個沒人願意尊重的被棄之人,所以一時間,紛雜的思緒攜著悲傷湧入自己的腦海以及語言。
「既然你願意聽,那我也不介意告訴你我的一切,不過,大概除了你也沒人有時間聽我廢話一兩句了吧。」
周仙苗擦了擦臉上那個的雨水,輕聲說道:「你不能這麼想,至少除了我,白君學長和玄宋室長也願意傾聽啊。」
宋朝敏看著凝成一束一束的髮絲,想到李玄宋和陳白君的身影,
心想確實如此。
「其實倒也蠻好笑的,我從小到大除了你們也沒別的朋友了。」
「我家裡條件一直不是很好,表面的正常已經是盡全力的偽裝,父母時常吵架,父親一個月都未必回來一次;於是每天應來的電話和學校里的我成了母親唯二的牽絆,然而經濟問題任然是各種矛盾最大的起因。」
宋朝敏一捋頭髮,雨中的她顯得很憂傷。
「那我自然是明白的,然而我能做的就是儘力減免自身的要求來稍微減緩一絲壓力,很可憐的說,有一次我們下頓的飯錢都沒有。」
「然而就是這樣他們還是拉扯我上了大學,我由衷感謝他們,這是我一生都還不了的恩。」
「只是許多時候會回想到曾經的很多事,比如小學的春遊,那時全班都會很高興,可是這樣的高興與我無關。」
「擔心怎麼應對同學的疑問和老師的不滿成了我心中最大難題,因為這樣會顯得很獨特;所以那天我必須回家並且拿著別人都沒有的作業。」
「後來高中,有次我拿著這個月的生活費本來打算可以過好一點,但突如其來老師讓買的東西將原本一個月的生活費消減殆盡,但我不敢跟父母要錢,我不想他們再因為這個讓我仔細解釋,也不想讓他們想盡辦法在幾天之內或借或做什麼給我生活費,我擔心害怕他們因為我而去逼自己,或者去犧牲尊嚴。」
「所以我的夢想都是建立在不花錢上,我不想給他們帶來負擔。」
「於是我每天的都盡量節儉,精打細算,可是偶爾真的也會羨慕別人啊,她們那樣花枝招展,青春的活力在她們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可是我卻連多吃一道菜也會深感不安,於是免費的米飯成了我最多的食物,有時,我一天只有中午吃一次飯,也不是貴,只是對我而言的貴。所以每次只要一點菜而被食堂阿姨疑惑的眼神和別人的注視目光都讓我自尊極為受挫,可是我能做的只有不在乎。」
站在雨里的宋朝敏回憶從前,心中暗道:自己真的不在乎嗎?
「後來啊,正當我以為一切解脫了,偏偏又遇到宋瓊品。」
宋朝敏突然對著遠方大喊:「我付出一切真心,一切真情實意!可是呢?那一句要不我們還是算了說的那麼輕飄飄,可是,可是那承載了我十幾年來從來沒有的愛啊……於是我走到了天台,我那一刻才明白,我除了父母真的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同時除了父母也沒不會有任何人會因為我的死而悲痛,連我自己都不在乎了。」
「世界給予我最美的蝴蝶,卻讓我無法破繭,最後連我自己也相信自己只是一隻可憐的蟲子。」
宋朝敏眼睛通紅,轉頭看著周仙苗,聲音顫抖。
「它甚至連我活著的名義也剝奪了。」
周仙苗此刻也很想說話,但宋朝敏的言語和那通紅的雙眼,以及那對世界畏懼的身影讓他無言,只有不盡的心痛,和想給予她最多的關懷。
可是,周仙苗想到自己小時候的衣食無憂,零花錢大把大把的,輔導班也好夢想也好,只要提出沒人會拒絕,父母無論言行都對他保有最多的支持。
此刻他感覺自己沒有任何資格安慰她。
不過這麼多年來,她的崩潰大抵不止一次,那手腕上深深的疤痕已經能說明太多。
崩潰的人,往往都只有自己能走自己的悲傷。
可是宋朝敏那空洞的眼神和她那似乎疲憊的不斷靠著牆緩緩下移的身軀都讓周仙苗想說的話無法出口。
周仙苗此刻只想坐在顫抖的宋朝敏身邊。
和她一起淋著寒雨,與她一起無言,他們的世界很不一樣,但周仙苗能感受到她的無助和恐懼。
周仙苗靜靜坐在她的身邊,和她一起面對這場大雨,周仙苗發現自己有太多話想說,但最後只是融為一句。
往後餘生無論有多少大雨滂沱,也無論我們是否有傘,只要你願意,我們大不了互相依偎,那時的大雨,只是一場來遲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