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華夢(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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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櫻,欲開了。十月,它在彼岸櫻之列,又有八重櫻之別名,花瓣層疊,一支數朵。我路過櫻林時留意了下,寂寞了許久的枝上似乎有了些萌萌的粉色,未成骨朵,有的只是芽兒,紫紅色的芽。
有一日,路過夜的音樂學院,聽見有人在拉二泉映月。車停好在花台前,獨自走去,一樓只一間小屋子亮了燈,我並未見著樂者的樣子,只是一個孤零零的人在牆外聽著藝術家獨自演奏著。
行車,路過藝術中心,門前的學生們在排練一首曲,旋律很熟悉,屬輕快的行列。不記得名字,只會哼一段。
綠櫻樹里夾著黃葉,因為春日時它綻放我認得。
碩大的秋葉飄散,行過一個撐傘的女子,不是我,假若我是個男人,定要為這偶然的邂逅感慨一番。撐著傘的,憂愁的女同學。極大的落葉被風卷席著,鋪在校園道路上,甚至堆積的有些密,過於密了,假設少一些,可能會認為值得拍下。
離開食堂,看見有一對員工叔叔阿姨對坐,他們伏在桌上燦爛地笑,我想到律政俏佳人里的波萊特女士和她的速遞員男友。
保安在商量著給人帶飯,他有些不耐煩,卻仍然細緻地詢問著:「哦,不是肉包,哦,菜包,就這兩個是吧?」
夢到,向左,眼珠子掉落,紅眼珠子,同時有黃、藍兩種色彩。原來左的,是夢裡的驚嚇。於是向右看去,可是目光落在右側的人身上,她們就定格了,不再擁有生命,也沒有死去。這次,我成了美杜莎的角色么,對不起,那些努力生存著被抹去悲傷也抹去快樂的人。
宿舍的燈壞了,只有入門過道處亮著,屋子內有些幽暗。眾人都開了自己的像檯燈增加一點明亮。準備回床上,伸手關檯燈時想起糖糖還坐在桌前,於是笑著問她:「我的燈有三種模式,要暖色調的還是什麼色調的?」
「想要一個,迪廳風格~」
於是我開了暖色。
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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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中回到我們的小屋,開始收拾她凌亂的書桌,忽發言道:「啊!我的每個開口的容器里,都有一隻死去的小強!」眾人啞然,糖糖說起一段陳年故事,據說,此情況下屋子裡應該已經有一窩蟑螂盤踞了。
「生生不息,無窮盡也。」小蘇補充道。小莫望向我們雛菊味的除蟲劑,發出了一聲嘆息。
我喝了些熱水,下方牙齒也有些痛,不會吧,不久前才做了一牙齒的根管治療,別再出現了。
儘管我很想買一隻玩偶小狐狸,但是另外兩隻貓貓實在太可愛,其實一個也不需要。
有些回憶會帶來不適,而對未來的妄想,哪怕是很慎重思考的樣子。假使我是個很窮追求名譽的人,假使我尚小康研究美物與郊遊,或者陷入戀愛。這不大可能,是偽命題,利他、奉獻一類詞,我總相信一個人做了這些仍然是豐盈自己居多,哪怕你看起來他們並未得到多少,沒有人會比愛自己更愛他人。若有,那一定是個很可怕的傢伙。
我不想要小狐狸了,還想要一隻貓兒,陪著入眠。
小莫說羨慕我有一頭烏黑靚麗的長發。小莫已經燙染過的捲髮尤其美麗,她近日說起想染的更黑些,我講,你的已經是黑髮中帶著流金了,不用再染。我的已經到腰間,以後決定維持這個長度,甚至動了將它染成棕色或金黃的念頭,因為從前並未染過,也沒有燙過極好的捲髮或拉直,只是它本來的樣子,
很普通。
下午極困,友子們或有交際要處理,或去了圖書館補作業,我的社會實踐報告也要寫,蓋章是個問題,工行只發了實習證明,去的時候有一系列諸如登記、取訪客卡、核對信息的流程,因而並不想開口也不知向誰去索要一個印的圖案。也許,明天去學院看看有解決的辦法,希望不要我多講話。
昨日與母親電話,沒有找到耳機,她在電話里講著對我的希望:「你要和別人一樣,別人做什麼你也做什麼,跟著大家一起考試,學習,找工作,結婚,太孤僻了會不正常的。」
我只問她:「你現在是女強人了嗎?」
她回答:「能怎麼樣呢,我是了吧?」
生意出了些小狀況,家裡許多事交與那唯一的員工打理了,然自家的工作量並未減少,目前抵去工資、零件和雜七雜八的賬單,所剩無幾了,好歹不是負數。
回憶起我童年時代的家長會,許多年前,年輕的母親去商場買五千多的長筒靴,滿梳妝台的彩妝與護膚品,還有幾個大衣櫥。如今,不提化妝,護膚竟也省去了,一天四五小時的睡眠,其餘時間一直在忙碌,繁忙的生意人是這樣的,我想她樂在其中。她越來越像我童年時代期望的「樸素的母親」了,再沒有艷麗的裙襖,再無金黃的發,誇張的、咄咄逼人的言辭、眼影、釵鐶、蕾絲或紗巾,在家長會上是個很顯眼的存在,我不喜歡這樣。
她說:「我老了,都是皺紋。你長大了,可能是自己孩子的原因,越看越美。」
「我很快也會老的。」
「你不會,起碼還要二十年。」
「會的,媽,沒事。」
她惦念著我將來去南京有一份好的工作,這樣可以經常去那裡玩,還有見姨媽和表姐,說起我少年時代的成績一直是她和鄰居親戚們炫耀的資本,大學的話不強求,但也不能太瘸腿子,會被別人笑話的。
一周和母親也說不上什麼話,雖生分了,但對話大多都是平靜舒心的。
不知道忙碌的人除了忙碌,他們剩下的精力都在何處呢?時間很快,轉眼兩年、三年,說起來和雪兒都認識七年了,也有幾個十多年的,只是不聯絡。歲月真是好奇妙的一件事,我竟然,竟然不是少年了。
下樓的時候,身旁的女孩子腿有殘疾。我感到很抱歉,因為看向了她,不想叫人覺得被注目而難過,我不願意陌生的不幸的人因我的做法而感到難過。
10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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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開筆上的橡膠套子,確信裡面爬出一隻小蟲,像梔子花里的薊馬。但小蟲不是真實的,因為我的筆上沒有橡膠,因而這是場夢。
食堂,像本校圓形圖書館的構造。我穿越這個廳,有五張桌子上,食堂阿姨們在就餐。白色的桌子,她們白色的服飾。她們看過來,似乎我是這個夢裡的異類,在盜夢空間進入別人的夢,故而投以這樣帶敵意的注目。
某時
友們都來的那天,宿舍的頂上燈壞了。打開便一閃一閃,小莫形容為鬼屋。報修了,今日有個叔來換燈管。他取下原先的舊燈,中中接過去清了清上面的塵,忽神秘兮兮的湊過來:「這是我送你的禮物,要不要?」
我一看,是一隻黃色的瓢蟲,「不要。」
「這隻該死的七星瓢蟲,死在我們宿舍可能幾年嘞~」
數了數那傢伙翅膀上的斑點,左右各是九個,於是說道:「它可是十八星,還是黃瓢蟲。」
「真的唉~」
「我要把它保存起來。」
「哼,剛才問你要不要,你說不要,現在看到它眼前一亮,一整個被吸引了吧~」
「我拿什麼容器裝呢?」
中中拿起自己桌上的一板葯,說,「這個膠囊空的位置可以。」
「好主意。我好睏,你有什麼沖泡的么?」
「咖啡,在這裡自己挑。」
「什麼口味的?」挑選時,看到抹茶,一直覺得抹茶味的膠囊咖啡不壞,便拿了一個。
「還有焦糖的,也好喝的!」
「焦糖!但我不清楚這個牌子的好不好喝,算了吧。」
生活方面的人際關係我們還沒遇到,至少在宿舍如此,這裡可是赫拉宮殿,哦不對,經幾位董事商議,現更名湯臣一品住戶A棟業主群了。
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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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洗衣袋借與中中裝她的床簾,取書時順道運回了友友們的書,只對她們講:「最新通知,請幾位業主到宿舍領書。」
我帶著檐帽,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但能分辨是一個女孩推著單車,一手扶書的場景。
帽子折射的影,好像佩索阿在小酒館里握著一杯愣神。
假期,學校只開了教育超市,全家,和一個我未曾點過餐的小食堂。現在想來,那陣子真是奢侈,奢侈且吃的很糟糕啊,今天終於喝到了舊窗口的豆漿,明早想吃豆沙包。
一個醫生同學在樓下料理著些事,她父親在身後整理著床褥和包袋。她用小提車放著的教科書,是我們整個宿舍取到的三倍,這並不是說我們的課少到髮指,有幾門不用書,但也實在是相對清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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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夢:
(一)
美術館有兩幅畫,一個已經有些發福的女人,一個帶帽子低垂著眼。也許她們都是我,夢總是給我的偶然幻想一個真實的形象。
(二)
小林買了把手槍。在烏壓壓的排隊的人之後,我與他碰了碰,槍就走火了,冒出一小陣煙。於是俺倆慘笑起來,假裝無事發生。
「我們可以變成一個人,這樣就沒有人注意了。」我說著,然後鑽進他長衫后,就像不存在,又冒出來。這傢伙也尷尬地做著一些動作,我們一直調整著試圖扮演正常人的樣子,他在做最後一個倒著的姿勢時,槍掉下來了,發出了金屬與地面碰撞的,獨屬於武器的清脆。
一眾人,像在長城上般的集市上,也確實是長城版蜿蜒的隊伍,轉過來好些人,印象中就有三個,一個粉色旗袍女郎,兩個長衫客。糟糕,被發現了。
我說:「看什麼呀,錢夾子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