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恕我，恕我

舉世風雪飄搖，俗話說：瑞雪兆豐年，家家戶戶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笑容。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歡慶著除夕夜，比如靜靜背對著煜山的老猴子，某處雜貨店內看店心不在焉看著春晚的年輕人，又或者武當里靜默吃著餃子的眾人……

一道驚雷閃過，接著便是無數道銀藍色的雷電閃爍在天際，煜山山巔幾乎成了一座雷池，煌煌天威宛如末世。

呂一面色平靜，事實上他現在極度痛苦，腦海中無數低沉的囈語和強行灌注的神藏幾乎要將他的靈魂撕裂，但他已經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因此此刻他無法做任何動作來宣洩自己的痛苦。

終於，所有黑霧完全進入呂一的體內，腦海中那一個銀藍色的奇點炸裂開來，放佛宇宙爆炸一般，呂一腦海中經過了億萬年，又像是僅僅一瞬之間。

下一刻，呂一感受到自己重新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無數不可名狀的恐懼和低沉雜亂足以令人發瘋的囈語依舊回蕩在呂一的大腦里，但此刻的呂一能夠在其中堅持下來。

完整的宙斯神藏在這尊大妖出世的機緣巧合下被完整地吸收，雖然過程兇險，但呂一成功的挺了下來。

吸收完完整神藏力量的呂一等級已經飛越式的來到了五十級，實現了整整十三級的跨越。

不僅如此，來到五十級的同時呂一明顯感受到身體中某些桎梏被打碎了，彷彿自己來到了一片嶄新的天地，擁有無所不能的力量。

但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呂一仍然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無論是與盤坐著的陳自在還是與山中大妖相比，自己的力量都不過是滄海一粟。

若說之前呂一是急湍汪洋中墜水的人，此刻也只不過是在狂風暴雨中駕駛著一葉扁舟，隨時有被傾覆的風險。

呂一赤紅著雙眼，無數惡念在他的心頭浮現又被他強行摁下，他嘶啞地開口說道：「陳……掌門……」

陳自在淡然的看著他，輕輕虛點手指，呂一頓時感覺到壓力瞬間減少，那股從心底無端湧現的狂躁煩怒此刻也被壓制下去。

「陳掌門！這究竟是？」呂一有些生澀的開口。

在他的認知里，這個任務完成的難度並不高，難的是後續劇情里自己對付這尊大妖，可現在看來以自己的能力想要解決掉這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怪物無異於痴人說夢。

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的敵人，這尊怪物帶給他的壓迫感甚至還要強於神王宙斯和黑月女神赫卡忒，呂一幾乎可以肯定即使是在神祇中這都是最強的那個等級。

「後生。」陳自在盤膝坐在山巔，俯視著呂一。

「你很好，未來有你這樣的人出現，就說明我做的一切都值得。」

「為了封鎮這邪月之瞳，世間已經輪迴不知多少年歲了。」

「我乃真武盪魔天尊，若是要在漫天仙佛里尋得一位『應當』來解決它的神仙，那就是我，也只能是我。」

「後生，為了鎮壓它，神佛將人間變成一座大墓，所有生靈都是這尊妖物的陪葬品。」

呂一此刻目瞪口呆，饒是以他大半年來朝夕相伴的相處，也沒想到這位生性頑劣的陳掌門居然是真武大帝本人。

「別吃驚，後生。我即是真武，也是陳自在。」

陳自在似乎知道呂一在想什麼，輕描淡寫的說道。

呂一咬了咬牙，將「阿爾忒彌斯的弓箭」和「耶穌的十字架釘子」拿了出來，鄭重的遞給陳自在，說道：「陳掌門，

我願助你一臂之力。」

陳自在有些驚訝的看向呂一拿出來的三件物件，說道：「早就察覺到你身上有西方神祇的氣息，沒想到物件不錯也不少。」

說完，他揮了揮手，三件物件便飛回呂一手中。

「不過，這些東西我用不著，邪月之瞳也瞧不上眼，若是用這些東西就能鎮壓它，也用不著滿天神佛付出如此代價了。」

「收著吧，後生，你還有用到他們的時候。」

呂一能感受到腳下復甦的氣息愈發強盛起來，甚至地動山搖，風雪之中無數石頭滾下煜山彷彿有沉睡的怪物在山底蘇醒掙扎一般。

「陳掌門！」呂一有些急了，他甚至無法站穩，在這一刻他彷彿又變成了那個對待任何事情都束手無策的普通人。

陳自在對他笑了起來，說道：「別擔心後生，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拯救世界這種事終歸壓不到一個孩子身上。」

他終於長身而起，冷哼一聲，輕輕跺腳。

那地動山搖的搖晃立刻停止，彷彿被他這兩腳跺住了一般。

「後生，若是有一天頂天的事兒落到你肩膀上，你可以怨恨我們這些比你高卻不挑事兒的人，但你萬不可躺下讓其他人頂天。」

「若是人人這樣想，這片天恐怕真就要塌下來了。」

呂一重重的點了點頭，不知為何看著陳自在淡然的表情有些想哭。

「後生，我問你：若是殺一人可救天下人，你救不救？」

呂一想了想，嚴肅說道：「殺其他人，我不救，殺我自己，我救。」

陳自在哈哈大笑起來，撫掌道：「我為江湖再續十年，竟然續出了一位聖人！妙極妙極！」

「既然如此，不負我來人間一場！痛快！痛快！」

陳自在手指掐訣，呂一能感受到他的氣息在飛快變淡，而那無所不在的惡意源頭也在飛速虛弱下來。

「真武大帝！」呂一看著身軀顏色漸漸變淺的陳自在，有些傷感。

「我叫陳自在。」陳自在反駁了他一句。

山體內部深處，一隻猩紅的眼眸在緩緩閉合，但它透露出的眼神散發著極度的不甘與渴望。

呂一能感受到那股惡念源頭正在試圖組織最後的反撲。

陳自在將手中長劍「大雪」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雪白的劍穗垂下，劍身閃爍著奪目的潔白，亮的呂一幾乎睜不開眼。

「後生，我以大雪封山，為天下再續十年氣數，從此以後，「大雪」送你！」

呂一看著山巔高處的陳自在默默地點了點頭。

陳自在揮出一劍，狠狠地插在山體之中，劍光如雪紛飛四射，這是呂一此生見過最美的一劍，不會再有另一劍超越這一劍。

那猩紅的眼瞳彷彿被刺痛激怒，一股可怖的意念傳出，但最終無奈的闔上了眼眸。

「勾陳大帝！幫忙！」陳自在感受到那大妖最終釋放出的不甘與怨恨，一旦傳播出去對於周邊的城鎮都是毀滅性的，連忙高聲呼喊。

「唉。」

年輕攤主的身影出現，整座煜山被濃重如水的霧氣覆蓋起來，那股最後的瘋狂反撲被遏制在這片山霧裡。

陳自在對年輕攤主抱拳拱手，道了聲謝，便將「大雪」歸鞘，拋給呂一。

呂一鄭重的雙手接住，對陳自在行了一揖。

「後生，好好活下去，別倒在大雪封山之前。」

陳自在盤腿坐下來，輕輕地靠在山巔的一座大石頭旁，低頭看向燈火通明的煜城，嘴角含笑。

他的身軀漸漸變得透明，有白色的光點逸散出來。

陳自在高聲問道：「為何只許春風去，卻不容我再少年？」

風裹挾著走了八萬里，全天下都聽見了這句話。

「恕我，恕我。」

這句話是陳自在低聲呢喃，只有呂一聽見。

最後一點光芒散去，世間再無真武，世間再無陳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