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也不見
蘇北裙明白,「再見」的意思有時候是「再也不見。」
果真如劉大爺所說,今天沒有人來看電影。整個電影院里空空蕩蕩的。
僅剩的觀眾蘇北裙還沒等電影開幕也走了。
從電影院里出來后,蘇北裙就漫無目的在冰天雪地里踱步。
世界彷彿很安靜。
……
東北有句老話:臘七臘八,凍掉下巴。
可想而知東北的臘八前後幾天是多麼的寒冷,往年此時最冷的時候竟可夠達到零下四十多度。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潑出去的水也會落地成冰。
記得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有一次還不到八歲的蘇北裙和兩個同學放學之後在馬路上玩耍,其中一個同學扶著欄杆告訴蘇北裙,這鐵欄杆在冬天裡是甜的,用舌頭舔起來味道最好吃。
說著,那個小同學還用手指了指一塊兒地方,那裡的油漆早已經掉落,露在冷風中的鋼鐵表面有一層白色冷入骨髓的薄霜。
於是蘇北裙用舌頭舔了一下那根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氣里被凍得透了的鐵欄杆。
不知為什麼,走在冰天雪地里的蘇北裙突然想到了這一幕。
以往每當想到這個留下心理陰影的時刻,蘇北裙都會感到身體猛地一個激靈,疼痛感油然而生。
但是今天蘇北裙感覺不到那麼疼。空氣彷彿也不那麼冷了。
只有心靈上的痛楚比刀割還難受。
他之所以心痛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看到黑衣叢玉兒了。
……
剛才雖然他的心中有很多疑問,但是在叢玉兒面前他盡量不表現的那麼少見多怪。
不知為什麼,蘇北裙的心中好像有一種自卑在支撐著他不想表現的太自卑。
而實際上,他在黑衣叢玉兒的面前想不自卑也不行。
剛剛叢玉兒從地上拿起那把巨斧的時候,他在旁邊都能夠清晰感覺到被帶起來的氣流強勁而且霸道。
但是黑衣叢玉兒拿起來似乎並不是非常費勁。
黑衣叢玉兒太神秘,和他的之間的差距簡直是匪夷所思。
最重要的是,自己脖子上的胎記不見了,但是自己並沒有感覺到什麼不適。
——自己的胎記到底有什麼秘密?
蘇北裙考慮了很久,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反反覆復地回想了好幾遍,試圖找出具體的頭緒:
黑衣叢玉兒應該並不是用了什麼高科技手段易了容,但是為什麼和同鄉叢玉兒長相如此一致?
大部分人第一時間就會想到雙胞胎?但是蘇北裙卻感覺事情絕不是這麼簡單。
自從黑衣叢玉兒出現后,給他的感覺一直就是稀奇古怪。
首先黑衣叢玉兒最初的語言方式就有些文縐縐,後來又慢慢得好像是——
適應!
蘇北裙突然僵住了身體,腦海里一下子聯想到這樣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詞語。
難道她真的不是人類?!
再回想到黑衣叢玉兒對汽車所作出的行為反應和對很多事務所表現出來的新奇感,蘇北裙似乎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還有一點可以確定:黑衣叢玉兒肯定不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她的行為和能力也不可能是裝出來的。
她不僅力氣奇大、氣質超凡,而且能夠把巨斧變小收起來。這些都表明整件事情超過了自己的認知程度。
另外,黑衣叢玉兒可以輕而易舉的就制服他,
原本不需要和自己商量的。但是她並沒有這麼做,至少說明黑衣叢玉兒不像是一個壞人。
還有一個疑問也很重要,叢玉兒剛剛說:讓我看看你「身上」的胎記。而不是說:讓我看看你「脖子」上的胎記。
這說明,叢玉兒只知道自己有胎記,但是並不知道具體位置在哪裡。這是為什麼呢?
自己的胎記就這麼憑空消失了?這解釋不通啊……
越想越覺得奇怪。
天色已經黑得連月亮都不那麼清晰了,馬路邊的路燈也在風雪中變得朦朧隱晦。
想來想去,倒是有一件事讓他想通了:
自己雖然好像是幫了黑衣叢玉兒一個忙,但是黑衣叢玉兒卻顯然並沒有解釋的耐心。原因顯而易見,黑衣叢玉兒所處的生活圈、身份和地位,以及個人能力都是自己遙不可及的,解釋多了也無濟於事。
由此他剛剛才判斷,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叢玉兒了。
想到這裡,蘇北裙原本還在努力地壓抑在心底的傷心開始迸發,此時此刻他真的好想哭。
這世上有一種遺憾,叫錯過。有一種悲哀,叫無能為力。
低下頭,蘇北裙把臉埋在大衣里,好讓自己哭的聲音不會傳出去太遠。
他從來沒有這樣失落過,彷彿錯過了重要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讓自己不僅感受了自己的渺小,更加讓自己淪陷入了深深的、不可自拔的情感漩渦。
不管黑衣叢玉兒是人還是鬼,都已經給蘇北裙留下了不可抹除的印象。
叢玉兒實在是太優秀,優秀的讓他自慚形穢。
而且她也過於神秘,神秘的就好像是處於不同世界的人。
感情這東西真的很奇怪,今天下午之前他喜歡的還是同桌叢玉兒,但是和黑衣叢玉兒短短相處了這一小段時光后,他的情感世界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他哭的好傷心。
蘇北裙自己也說不清楚,一個自己高攀不起的神秘女子,為何會讓自己如此的不理智。
更何況,她可能不是——同類?
……
整個街道都籠罩在令人壓抑的風雪之下,街道兩旁的路燈無精打采地照射在路面上,呈現出幽暗的昏黃。
蘇北裙在這風雪中顯得那麼的渺小。
他哭了一會,抬起頭,卻看見——
叢玉兒正站在前面安靜的看著他。
他愣住了。
蘇北裙有些驚慌失措,趕緊擦了擦眼淚。
「你剛才為什麼哭?」叢玉兒問道。
想了想,蘇北裙訕訕地回答:「我想我媽了。」
叢玉兒噗的一下笑了出來,笑得雙肩抖動花枝亂顫。
蘇北裙這時才仔細的看清了黑衣叢玉兒的裝束。
只見一襲黑色流雲牡丹暗紋刺繡的錦服襯托出她英姿颯爽。
身上要害部位的衣裝上鑲有黑色皮質甲胄卻又不失靈活,反而更顯凸凹有致。
烏黑的馬尾辮,粉白嬌嫩的面容不著胭脂。
水潤的紅唇在朦朦朧朧的路燈下更顯光鮮靚麗。
等她笑的差不多了,蘇北裙好奇地問:「你有頭盔嗎?」
黑衣叢玉兒嘴角一揚,手中晃了晃,變戲法似的從腰間摸出來一個精緻的黑色頭盔。
然後她一隻手把馬尾盤了盤,另一隻手把黑色的胄往頭上一戴。
側過頭,看著蘇北裙問道:「好看么?」
——簡直迷死人。
雖然心裡這樣想著,但是蘇北裙並沒有這樣說。
既然黑衣叢玉兒很有可能隨時會離去,那麼自己的這個逼格也要拉的滿滿的。
蘇北裙挺了挺胸膛,故作鎮定地皺了皺眉,板起臉來問道:「你怎麼又回來了?不是再也不見了嗎?」
原本黑衣叢玉兒也確實這樣想的:任務完成,這個世界以後就不可能再來了。
可是剛走不久,她忽又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需要確認,所以又折返回來。
叢玉兒看著好似老氣橫秋的蘇北裙,眼睛眨了眨:「我很好奇一件事。」
說著,她又再次變出來那個巨斧往蘇北裙面前的空地上一戳。
「你看看能不能把它舉起來。」她好奇地說道。
蘇北裙這下子又來了精神。
——事情有轉機呀,這是什麼考驗么?或者是有什麼機遇?
他稍微活動了一下四肢後走到巨斧頭前面,碩大的巨斧插在那裡,斧身及腰,斧柄及胸。
蘇北裙雙腳分開成馬步狀站穩,微微的彎腰,然後雙手握住斧柄中間位置。身體好似是一隻張的滿滿的長弓。
深吸一口氣,猛一用力——
居然紋絲不動。
蘇北裙愣了愣,這麼重?
他又緩了一口氣,重新將整個身子壓得更低,腰腹、四肢綳得緊緊的,這回他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雙手死死地抓住斧柄再次由緩至猛地向上用力一拔!
依舊是拿不動,雖然稍微的撼動了一些,但是根本不是他所能夠駕馭的。如果想要推倒這個斧頭應該是能做到的,但是想拿起來是根本不可能。
叢玉兒本是新奇的神情又變得有些失望。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來事情並不是似她想象的那樣。
蘇北裙又試了幾次后依舊無果,心中無比的鬱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雪地上。
剛才他還以為事情出現了轉機呢,沒想到平凡依舊。
黑衣叢玉兒巨斧重新收起來,她看了看蘇北裙臉上似乎還有淚痕,心有些軟,於是走到他的身旁安慰道:
「別難過了,普通人確實拿不動。我以為你有『神銊靈印』應該不是普通人,不過可能是我想多了額。」
蘇北裙繼續愁眉不展:「你很會安慰人。」
叢玉兒尷尬的笑了笑,她抬頭看了看天上朦朦朧朧的月亮,說道:「我要走了,臨走之前,作為對你的補償,可以回答你三個問題。」
蘇北裙沉思了好一會。
最後,蘇北裙抬起頭問出了他最關心的三個問題:
「你是誰?你從哪裡來?你要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