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西華子真傻假傻？

小院中又是一片嘩然，甚至有幾個崑崙弟子，已經扯著嗓子喊出來，「噓，小聲點，聽說袁幫主熬了這麼多年，就想要在小桌邊上某個座位啊。」

這樣啊。

原來，崑崙，崆峒兩派趁著少林武當不在場，峨眉又閉著眼，把自己當槍使，來敲打敲打近些年風頭漸盛三江幫，並套著這位袁幫主自己的話，給三江幫的發展加上一道限制。這麼反過來一想，常敬之所說的什麼志氣之類的鬼話，竟然字字都有深意，甚至西華子隨手抓著一個什麼，就立刻給自己來一出鐵證如山。難道也是有意安排？江湖的水，這麼髒的嗎？

他們真的是恰好來晚了一步嗎？為了一個座次之爭，就可以犧牲掉這麼多人嗎？宋少爺忽然感覺一股寒意，而寒意之後，又有一股怒火慢慢升起。

此刻場中那個被擠兌，被打壓的袁幫主，以銳氣盡失，雙手一抱拳：「是在下所慮不周，多謝常老提點。三江幫結盟以來對抗天鷹狗賊，上下無不竭力，雖無勇猛之士，絕無畏死之人。還望常老慈悲，早日救出我幫兄弟，也好讓大家尋得謝遜狗賊的下落報仇雪恨。在下這就去備船出戰，粗野之人只求一死一雪前恥，願為常老搖船掛帆，衝鋒在前。」

嘿，沒看出來這個袁幫主看著是個大老粗，說出話來一套一套的。宋少爺點了點頭，看著袁幫主一步一步往門外走去，背影說不出的蕭瑟。不過他也是咎由自取，為了個屁股的問題，害死了那麼多人，真讓他戰死在天鷹教手裡是便宜他了。

常敬之志得意滿的點了點頭：「今天的事……」

「且慢！」

嗯？

「常老勿怪，貧道是叫袁幫主的。」西華子站起來賤兮兮的走到場中。

常敬之雖然有些疑惑，不過還是一擺手示意西華子繼續。

「袁幫主，先不急著走。貧道還有些話，想替在座的各位武林同道共同問一問。」西華子這是要幹什麼？這袁幫主已經自貶到敢死隊去了。西華子還要趕盡殺絕嗎？印象中，這個西華子只是沒腦子啊？宋少爺若有若無的瞥了衛四娘一眼，衛四娘也面露疑惑。

「袁幫主，貧道此次調查畫舫一案，有個問題一直困擾貧道，為何天鷹教能夠準確的趕在貧道去迎接畫舫之前，對其動手呢？天鷹教又是怎麼知道，那畫舫之上有誰呢？」

「袁某，亦不知。」

「不知無妨，不過想要知曉此事，無非一條，有人走漏了消息。袁幫主覺得呢？」

「不知道長什麼意思？」

「這走漏消息，若是有人故意走漏，那是此人德行虧缺，如被查出來，定要千刀萬剮以告慰被他害死的在天之靈。若是有人無意中走漏消息了，造成的後果雖與之前並無兩樣，但是，卻暴露出為將者的無能，雖無心之失，卻也有治下不嚴之過……」西華子說的洋洋得意。

「道長，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三江幫上上下下，為對抗天鷹教慷慨赴死不計其數，道長是在暗諷我三江幫故意泄露，還是說袁某治下無能，還要道長來指教？」袁幫主站定了身形，狠狠的瞪著西華子。西華子這真是要趕盡殺絕的節奏。

「哈哈哈？貧道當然信得過三江幫弟子，絕無私通天鷹教匪類。可是袁幫主此次安排恐有故意為之之嫌吧。」

「什麼叫故意為之，道長把話說明白點。」袁幫主牙都快咬碎了。

「袁幫主只要回答畫舫之上，是否儘是三江幫精銳弟子？」這個問題，

問的刁鑽。西華子遠山霧繞扯了半天在這裡等著呢。說不是精銳，那麼什麼要讓這麼多不相干的人參與進來。說是精銳，那麼畫舫上有個明顯只會打麻將的吳媽怎麼解釋？

「哈哈哈？」袁幫主似乎鬆了口氣笑了起來，「這種事自當是真假參半，道長就居仙山不知江湖小道，也不奇怪。」

「原來如此，受教了。」西華子幾步走到宋少爺的身邊，「袁幫主，來介紹一下這位小兄弟吧？」

「嗯？」

「道長什麼意思？」

「幫主不是說真假參半嗎，這小兄弟是真是假？」

「這，自然是假。」

「胡說，他明明是真的？」

哈？宋少爺懵了，西華子你幾個意思，你們攻擊三江幫，拿老子當槍使，我還沒說什麼？

「他不僅僅是真的，他還就是那個掌握謝遜消息之人，你們真的以為貧道看不出你們的把戲嗎？」

神馬？

這一次小院如沸騰了一般，「謝遜」兩個字一出，除了靜玄師太，連老神在在常敬之都站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宋少爺身上？

「說，謝遜狗賊，在什麼地方？」這次全亂了，謝遜兩個字彷彿有魔力一般，剛才還一句一個好，有板有眼的常敬之，這會兒已經像個八天沒吃飯，餓破臉的人看見大街上的扔著半個饅頭一樣。

不對，西華子根本說不出剛才那些話來。宋少爺不可思議的望著衛四娘，可衛四娘只是咬著嘴唇搖搖頭。

「道長，說要有根據，你說我就是知道謝遜蹤跡之人，有什麼證據？」宋少爺嘆了口氣。

「哈哈哈？要說證據，我倒是想問問你，全船上下護衛都死光了，憑什麼就你一個活下來了？」

「那船上還有十個女子，樂工，還有老鴇呢，什麼叫憑什麼就我一個活下來了，我也只是船上一名廚子而已。」

「這便對了，」西華子得意的搖了搖頭，「三江幫應該清楚，天鷹教耳目眾多，想要徹底保密並不現實，所以，正如袁幫主所說，半真半假。貧道一進那間堆滿了琳琅滿目的各種珍寶的房間，也差一點以為這裡住的才是要找的正主。可是貧道多年清修，終究道心未蒙，靈台一閃，便想到，你若要藏一件東西，會把它放在最顯眼的地方，然後周圍在堆上金銀珠寶裝飾嗎？不，你會把它藏在一個最不起眼的地方。所以那間屋子就是個誘餌，就是吸引天鷹教的誘餌，住在那屋裡人根本就是假的，就是做給天鷹教看的。護衛們捨生忘死，不過是為了騙過天鷹教，讓他們以為他們抓走的就是正主。而真正要掩護的那個人卻悄悄跟在船上，表面上只是一個廚子。貧道所說的對還是不對？」

我擦，你這麼強的腦補能力為什麼不去寫小說。

「此間，還有一個佐證，畫舫之上天鷹教殺手為什麼會對並不懂武功的船工，樂工，和歌姬出手？這並不合江湖規矩。起初貧道也很疑惑，可想通上面一點之後，貧道發現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發現自己被騙了，所以要殺人泄憤。」

「好好好，道長，就算他們三江幫，確實是弄了個誘餌，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憑什麼那個知道謝遜的蹤跡之人就是我呢？憑什麼這個人是個廚子，不是個樂工，或者不是個女子呢？」宋少爺現在已經不是有點懵了，這都是什麼神推理。

「哈哈哈，」西華子朗聲大笑，「那自然是因為海……」

「這自然是因為你的一身武功。」一個女聲響了起來是衛四娘，「當年王盤山大會，見過謝遜人，不是死了，就是瘋了，誰能相信一個武功平平無奇之人，能夠找得到謝遜的蹤跡？還是說什麼以一人之力，擊敗天鷹教三路高手，其實另有隱情？」

嗆啷一聲，寶劍出竅，衛四娘越說越激動仗劍昂首：「今天就讓貧道來稱量稱量，能擊敗天鷹教三路高手的人武功有多高，你去挑一件兵器吧，我不殺手無寸鐵之人。」

一個「殺」字，彷彿是從是從牙縫裡擠出來。

這又是什麼情況，這次該西華子看不懂了。

金獅鏢局這裡從不缺各式各樣的兵器。「你用的是刀？」一排兵器架上擺滿了雁翎刀，柳葉刀，大環刀，偃月刀一眾刀具。「是劍？」另一排兵器架上則是長劍，短劍，刺劍，軟劍，甚至有雙手斬馬劍。「棍？」鏢局的僕人擺上了，齊眉棍，哨棍，水火棍，三節棍，「還是槍？」花槍，雙槍，蛇矛，鉤鐮槍。

亂，全都亂了。

宋少爺盯著衛四娘，相逢一場，他是第一次這樣專註的望著這個女人。眼神這樣的複雜，那一排排武器架他連看也沒看一眼，只是默默的說了一句：「我是個廚子，只摸過勺子把。」

鬨笑聲中，一個老僕拎著一口炒鍋，一把大勺，出現在宋少爺的面前：「總鏢頭吩咐，再附贈一把炒瓢吧。」

小園中心青石鋪地，衛四娘仗劍而立，神色清冷的看著宋少爺。誰又知道此刻她的心更亂，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常敬之老頭和西華子會打壓三江幫，這事她是知道的，甚至說她是參與謀划的，西華子的台詞，也是她安排的，她本想借著這個機會，由崆峒崑崙兩家作保，峨眉默許，把宋少爺身份問題淡化掉。可是三江幫低頭認錯之後，西華子那一番話又是哪來的？這個神邏輯究竟是誰想出來的？西華子的腦袋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但是現在不管怎樣她都必須有所行動。她不能讓局勢變得更加混亂了。畢竟哪怕宋少爺身份不明，都好過他就是這個謝遜蹤跡掌握者的身份。因為除非他真的是，否則無論他怎麼解釋，只要給不出謝遜的位置和蹤跡，這些人瘋起來，一定會殺了他。衛四娘忍著心中的慌亂，拿起劍，這她能想出來唯一的主意。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走到宋少爺的面前——侃侃而談。

「來了。」衛四娘腳下一點，一聲暴喝，手腕一翻，一劍直刺而來。

這一劍好快，快到在小院中眾人的目光中，只看到一線藍芒，彷彿衛四娘手中握著的便是一束閃電。

「嘶。」

閃電娘娘的名不虛傳。

然而，這一劍在宋少爺的眼裡，卻太慢了。又或者說，這一劍宋少爺閉著眼睛，也能判斷出何時刺出，刺向何處，何時刺中。衛四娘這一劍的準備動作實在太慢了，甚至於看得清那束如電般的藍芒，也不過是劍首處鑲嵌的一顆寶石在陽光下高速運動的產生的錯覺。

只要想，他可以嘗試下一擊奪了衛四娘的劍，《九陰真經》里至少有四種辦法，空明拳里也有兩路變化來應對這種情況。

手隨心動，宋少爺勺子頭輕輕一動，兜在衛四娘的劍尖上，這一瞬間連衛四娘劍法中的勁力走向都瞭然於心。不過衛四娘畢竟是名門大派中數得上的弟子，根基頗為紮實，宋少爺估摸著即便是以自己使出全力，怕是一擊之下，還奪不下衛四娘這一劍。

於是在圍觀的人眼中，勺頭兜住劍尖一舒一卷之間火光四濺，煞是好看，只是終究誰也沒有能奈何得了誰。

「再來！」衛四娘一擊未果，厲聲再戰。崑崙劍法連綿展開，劍首上的寶石，顫動不停，乍一看猶如電光環繞，聲勢驚人。眼看著一束電光閃過，宋少爺卻輕輕閉了眼，以炒勺對長劍，是意氣用事了。本想用這個動作提醒下衛四娘，別人不知道兩人實力的差距，你心理還沒數嗎？然而衛四娘似乎並不買賬，崑崙劍法全力施展，豪不遜色於那天在小野湖畔拚死搏殺。這種時刻以炒勺對長劍，廚具對兵器，這個方面缺陷也就顯露出來了。

這種時刻，想辦法近身吧。宋少爺忽然抄勺脫手而出，往電光中心飛去。衛四娘的電光立刻為之一滯，趁著一瞬間滯澀，宋少爺身隨勺動，一步跨過，已經欺身貼近。他雙目圓整，此時是摧心掌，還是揮五弦，是落英綿掌，還是伏魔拳，不過是他……不過他看見的卻是一雙淚眼，耳畔迴響著輕到不可聞的顫抖著的五個字：輸給我！求你！

宋少爺輕輕接住炒勺一個翻滾，又從劍光的大圈中跌了出去，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狐疑？

「貧道讓你三招已過，若在不拿出真本事來，就把命留下吧！」衛四娘不等宋少爺定下身形，劍招一變，恍惚間若昆崙山上梅枝舒展，隱約間又有電光夾在其中。如此劍式的變化，看的七幫九門的圍觀群眾心驚肉跳，這就是五大派的實力嗎？

眼看著劍鋒就要逼到臉前了，宋少爺卻只能苦笑，他已經隱約明白了衛四娘的用意的了。要輸，還必須輸的漂亮。這好難啊。來不及細想了，一個鐵板橋躲開正面一劍。這是江湖最剛正樸實的，其實也是最破綻百出的躲閃技巧了。宋少爺現在必須飛快的想出來，這招之後，以崑崙劍法的精妙，最可能進攻線路……然後，在一招鷂子翻身，果然險之又險的躲開這一劍。衛四娘輕輕的沖宋少爺點了點頭。

行了，雙方演員已經基本對上戲了。接下來就是崑崙劍法吊打江湖把式，什麼烏龍絞柱，怪蟒翻身，霸王卸甲，老樹盤根，輪番被抽打，宋少爺時不時反擊兩招，青龍出水，黑虎掏心，但是很容易就被破解掉……感覺打彭連虎都沒這麼累過，打的一身土不說。盡顯的崑崙劍法玄虛深奧，變化無窮，威力驚人，還仙姿飄飄。一劍刺出，如蒼松，若雪梅。一步踏過，似玄鳥，像雪吹。勝負且不論，光這份意境。

終於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擦身而過之後，衛四娘給宋少爺發出了即將發起總攻的信號。這一次衛四娘長劍連綿刺出，彷彿是昆崙山雪迎面撲來。而宋少爺已經把自己見過的江湖把式打光了，他實在想不出什麼轍了，索性把炒瓢往腦袋上一招，任你千變萬化，我只聽取一片叮噹。果然在連續攻了十幾劍之後，宋少爺感覺炒瓢上壓力一輕，露出半拉腦袋，看見衛四娘長劍低垂，忽然高高躍起，劍鋒自地面直指蒼穹，劍鋒閃爍，扯出一道宛如雷光。

這不正是那一招被宋少爺稱之為，神劍御雷真訣的招式。看看天今天倒不是雨天，不用擔心劈到自己。

衛四娘升至最高處，忽然一手並成劍指往宋少爺這邊一點，緊接著這一式從天而降的劍法，就直劈過來。宋少爺連忙把頭縮回去。

咔嚓一聲。

炒瓢裂成兩半，宋少爺一屁股坐在地上，狼狽不堪。

衛四娘不假思索，豪不收手，劍鋒不停，挺劍在刺。

「阿彌陀佛！還請衛女俠劍下留情。」從頭到尾閉目養神的靜玄師太睜開了雙眸，那劍鋒就停在宋少爺眉間零點零一公分。「這位木少俠的武功，大家應該也看到，看來他並不是那個能帶回謝遜蹤跡之人。今日能見的崑崙劍法之精妙，嘆為觀止。西華道友以為呢？」

西華子有些茫然的望向靜玄師太，又神色複雜的看了看衛四娘。猶豫著究竟要說些什麼。

忽然小院的門被撞開了，一個僕人大喊著：「少鏢頭找到了。」

「什麼？」一直躺在堂屋對，小院里發生的一切都不聞不問的，金獅鏢局的徐總鏢頭噌的一聲站起身來。

「少鏢頭他……就在外堂！」

「快，快去。」沒等僕役再開口，老鏢頭一馬當先衝出了小院，其他的一種七幫九門中人，也就跟著急急忙忙的離開了小院。

西華子表情扭曲一陣，最後也只能嘆了一口氣，招呼著常敬之也跟了出去。

靜玄師太站起身來，面上不喜不悲。「多有得罪了，還望少俠海涵。」她這是道的哪門子欠。

小院里就剩下，宋少爺，衛四娘。

一朵烏雲忽然遮住了天空。風有點冷。

宋少爺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

「我……」衛四娘想不出什麼話語。

宋少爺擺了擺手，「我要回家娶媳婦了。」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