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 自古英雄出少年

第2回 自古英雄出少年

棘城

古書上所載此地原為:顓頊之墟。慕容氏先王慕容廆因見玄鳥降於棘樹之上,故定都於此。自從先王從徒何青山遷居於此已曆數年,漸成平州第一大城,雖與中原都會形制不能比,然已經是慕容燕國最大的城池了。

忽見一人跨上駿馬,從城外向東門疾馳而來,於城門處飛馳而過,守衛不曾阻攔。來者背上插著三面信旗,揚手拿起一塊兒紅綢,這是緊急軍情才有的裝束。在燕國境內見此使者,一切不得阻攔。違者信使有便宜行事之權。

「襄平急報!襄平急報!」使者一路直奔王城而去。

一個城門守衛閑散的靠在戢上說道:「昨兒急報,今兒急報,自從入冬以來就沒什麼捷報。」

巡查的城門令不巧就在這守衛身後,怒斥:「繞什麼舌頭,再來個急報,我第一個把你發配到邊地去。」

雖說這邊已經是王城了,但畢竟慕容家從草原逐水而居,到定居城郭也就一兩代人的光景。這個棘城王城原先也就是一個署衙,後來慢慢營建才初具規模。不要說是建康,洛陽,鄴城這樣的大都會,就是南邊的幽州之地上薊州府衙與之相比也是猶在其之上。

但隨著華風漸長,這棘城也按照《考工記》所說「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左祖又社」的形制營建。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到底如今是亂世年景,這棘城首要考慮的是防禦。城雖小,但牆高溝深,城防堅固。前些年段氏,宇文,石趙三家齊攻這棘城,硬是憑著這四周高牆,守城將士配以滾石擂木,硬硬生生的擋住了三家圍攻。

近來雖偶有敵軍進犯到這棘城城下,城中守將只要閉門緊守,敵軍便自退。

王城按照中原的形制位於城北。從東邊來的急報直接穿過中間的朱雀大街,那棘城形制不大,不多時便直達王城正門。

襄平的急報已經擺在燕王的案頭,各族文武大臣,一早已齊聚極陽殿議事堂。

燕王慕容皝端坐在中間的王座上。

議事堂上,臣下按照漢夷兩班分列左右。

依中原慣例,文武大臣分列兩側,只不過如今燕國還小,也沒那麼多講究。眾臣以民族、郡望配以官職高低排列。

內史高詡打破沉悶,先白道:「高句麗,乃蠻夷之邦,其主王釗更是反覆小人,我王以天人之姿,親率一隊勁旅,猛攻丸都,襄平之圍必解。」

「荒唐,豈有王上親赴險境而救一城之理,懇請我王,臣原帶本部人馬,和高句麗激戰於襄平城下,以彰我大燕勁卒的軍容。」前軍師將軍慕容評打斷高詡的說話。

「慕容評,此戰乃我軍平復慕容仁之亂后的首戰,士卒連年征戰,將士疲憊。高句麗偽王見我剛剛內亂平息,軍中定然軍心不穩。若本王御駕親征,定能鼓舞士氣,一戰而勝之。」燕王替高詡解釋道,「此事我與高詡已經提前商議,你休怪。」

慕容評拱拱手,道:「但聽王兄之意便是,但王兄自己親率大軍,臣弟不放心。」

「你且少憂,評弟原是顧慮於此,我諒這高句麗王膽怯,見我旗幟必走。」燕王說罷,話鋒一轉,「孤最擔心之事,是襄平是否能守住?」

折衝將軍慕輿根道上前說道:「我王所慮甚是,我大燕國雖立國不久,鮮卑族弓馬嫻熟。但守城之事,還是漢人頗為精通,我聽說東邊兩城之中軍士多為漢人。」頓了一下又說道:「守城之將乃慕容汗,此前雖經柳城之敗被貶襄平,

但他勠力自守,善待士卒,有他在襄平萬無一失。」

燕王接過話鋒:「正是,想著這幾年磨練磨練他心性,孤以後還要大用他,平遠將軍之名號非他莫屬。」

燕王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道:「孤記得今日就是中原的元旦佳節,我們鮮卑一族雖不過此節,但御萬民者,必與萬民同俗。我慕容鮮卑雖久居於此,然諸侯卑我。」燕王緩緩道:「幸得諸位將士,漢族世家大臣輔佐,我燕國逐漸佔據這一州之地。加之我慕容家傾心慕華,中原僑族盡入我燕境。」

「我王高瞻遠矚,思慮深遠,欲得更多世族幫助,我燕國勤王仗義的名號不可少。」司隸陽鶩出眾臣隊列,向燕王進言道。

「陽士秋所言不差。」燕王讚許道,「欲成大事者,必先師出有名。先前我已上表晉庭已求得遼東公,平州刺史的頭銜,中原世族大家投奔我大燕者就是投奔晉室。今晉室暗弱,我燕國志不止於這平州,我欲再向晉室上表,求燕王之銜,欲謀得這南邊幽州之地,若取這平、幽二州。圖謀中原或尚不可行,但能自保。若今歲我遼東二城被攻佔,天下會恥笑我慕容鮮卑不自量力,還妄圖稱王,徒增笑爾。」

慕容評已知剛才失言,便道:「王兄所慮甚是,是臣弟才疏學淺,想不到此戰還有立威之意,王兄深謀遠慮。」

「評弟你素有忠心,在軍中也多有衝鋒陷陣之舉,誠心衛國。但欲給你大任,只知行伍之事甚為不夠。」燕王提攜其弟慕容評甚多,早年戰陣常常帶他身邊。現在燕國事情日益繁雜,一些國政慢慢交他打點,有意栽培。

燕王忽轉神問道:「我且問你,遼東兩城我所說的入冬物資,是否已經轉運妥當。」

慕容評,聽到王兄的話,雖是深冬,臉上卻也是一陣陣紅熱。

「啟稟王兄,越冬衣物,薪柴此前已經準備妥當,但糧食嘛,尚短些斤兩。」

慕容皝揮起長劍,只劈掉王案一角。

「此乃要事,你聽著,打仗打什麼,打的是錢糧。將士前方用命,不求大富大貴,但求有一口飯吃。你身為前將軍,現總領燕國軍械糧食大小事宜,若糧食有差池,恐釀成大亂。如有再犯,如同此案。」

慕容評撲倒在地上,山呼道:「王兄不知,我鮮卑勁卒,原本所費糧食不多。去歲遭遇大旱,如今我國所佔城池日多,漢兵激增,糧草故籌措不過來。故臣弟遷延些許時日,請王兄放心,我已擇一精幹屬吏,糧草不日運到。」

「你……唉,你險誤我大事。我慕容家雖於草原起家,但如今已進得城郭,若想取天下者,必與眾卿家戮力同心,漢人、扶餘人,乃至匈奴、羌、氐,若奔我燕國,就都是燕國臣民,你統管我大燕境內之物資周轉,干係重大,你明白了沒有?」

慕容評拜服道:「臣弟慚愧,今後我必將視燕境之臣民,一如同袍。」

王子慕容恪上前說道:「父王所言甚是,我大燕內史高詡才思敏捷,玄菟太守劉佩銳不可當。去歲自領百餘人衝擊趙陣,更兼國相封弈謀划運籌,周轉調度,才有我這燕國一派昌盛之像。叔父,我們燕國欲自保於這亂世,必須戮力同心,不止我慕容鮮卑,我燕境之內所有臣民,盡為我大燕國人。」

「恪弟弟,所言甚是。」世子慕容儁道,「諸位大臣,我鮮卑慕容二字:所謂何來?」慕容儁上前一步:「乃『慕二儀之徳,繼三光之容』而來。先前我觀先王實錄,我慕容氏如何奪取這平州,遷入這棘城,乃與我先王「勤王仗義」之策不無關係,設郡以安置流人,選官啟用儒士。世人皆云:『時二京傾覆,幽,冀淪陷,廆刑政修明,虛懷引納,流亡士庶多襁負歸之』,我燕國欲逐鹿中原,必仰仗諸位卿家。」

「吾兒所說正是孤之所想,我慕容家欲成大業,必仰仗諸位。」燕王回頭道,「評弟,你看你還不如你這倆侄兒,我聽說,這兩城軍糧,原本就在府庫之中。如何尚未起運,不知你想適逢這元旦佳節,欲意高價兜售。所獲之利,再從北各部購進馬匹,南方購進鹽鐵,兩廂售賣,以獲厚禮,可否有此之心。」

「懇請大王明鑒,臣弟萬萬不敢有如此之心,臣弟願與諸位大臣戮力同心,竭誠效命。」慕容評拜倒在地上。

「報」忽見大殿外有軍士俯身跪下,雙手呈上急報。

燕王遣內侍道:「快宣」

只見平伯匆匆出了大殿外,取了急報呈與燕王。燕王閱過,卻見燕王在王座上坐不穩,幾欲從上跌落。眾臣只聽道。

「汗弟,還我汗弟」燕王哽咽。

眾臣皆懼,不敢上前。過了許久,司隸陽鶩示意內侍把軍報取來,匆匆閱過,傳之於慕容氏諸人。

「我王少憂,慕容汗這幾年鎮守襄平功不可沒,原意明年就須他入京,沒成想。」陽鶩常在燕王左右,深知燕王素喜慕容汗之勇猛。只是當年柳城之敗,慕容汗未聽燕王軍令,國相封弈勸阻也難奈何於他。按例當斬,燕王不忍,不願殺之。才發配其做士卒,修鍊心性,原是準備大用他的。

燕王惡狠狠道:「若我擒高句麗敵首,必挫骨揚灰。」

國相封弈老成謀國,上前勸諫燕王道:「今我燕國士卒疲敝,高句麗來年再滅不遲,今年只能先求擊退敵軍,保我東境安定。」

「封相所慮甚為周全,確實如此,今多事之秋,非但高句麗……」燕王言罷從王案上再抽出一份軍報,交給封相,傳閱群臣。

傳閱之後,庭上諸大臣武將,一陣陣騷動。

「原來是宇文部落的騷擾,兒臣原以為莫不是暗中與趙國,高句麗共謀我國,那國勢危矣。今觀之也就宇文別部而已,主力王庭據斥候密報還在北海一帶,傳令讓北部邊城堅守不出便是。」慕容恪久歷軍陣,頗有見地。

此兒為慕容同輩人中翹楚,十六歲已建功立業,燕王與這軍中之事常屬意和他商議,也欲提點他。

卻見其又向燕王回稟道,「但是,兒臣還是以為應該給予迎頭痛擊,若不如此,豈不讓諸胡,劇輕吾國。」

「此言甚是,孤原本也有此意,然入冬以來,四境頻擾,堅守不出定能退敵,然東邊高句麗,西邊石氏趙國,氣焰日盛,若不在北邊突擊一下,只怕來年必認為我燕國無人。」燕王甚為贊同恪兒之意。

燕王對堂下大臣道「孤原本想先領軍痛擊宇文別部后攜勝利之師,解遼東襄平之危局,但襄平存糧已然不多,汗弟又歿。孤欲親帥大軍,明日即前往,直擊高句麗之都城丸城,定要搓搓其兵鋒。」

折衝將軍慕輿根道:「大王以雄武之姿,親臨前線,將士振奮,必能一舉力克頑虜,且襄平乃我國東邊之鎖要,與玄菟互為犄角之勢,若城破恐遼東危矣。」

國相封弈也分析了一下燕國局勢,說道:「況且今歲入秋之後,趙國頻攻我西部邊境,雖說御難將軍悅綰有善守之名,然西部邊境壓力甚大,兵馬不可輕動,主帥也不能調往東部。現如今的襄平新任都尉乃崔益,此人投身行伍多年,高句麗應是不能遽破襄平,但恐時日日久,恐生變。」

慕輿根對封弈此言甚為贊同:「多年前,宇文、段部、石趙三家齊攻我都城棘城甚急。然我大王披堅執銳,親登城樓,士卒將士盡皆用命,況且高句麗乃一小邦,如此猛攻我襄平城,其國內守備定是空虛。」

世子上前說道:「正是因為襄平守將乃崔氏族人,正應早早發兵。」

「世子此說也不無道理。」燕王對崔氏還是憂慮,「但北邊宇文別部騷擾我北境,只好另謀良將,誰可願意領兵前往一戰嗎?」燕王巡視堂下諸將。

慕容恪上前說道:「兒臣願往,兒臣從今歲開春之際便招募各族強健之人,又得士卒兩萬。此乃生力之師,還未上陣殺敵,此戰宇文別部乃小試牛刀。」

「恪弟弟,去歲揚名燕趙之境,如今要聲波遼東諸胡各部了。」慕容儁幽幽的說道。

燕王語氣略帶一絲慍怒,說道:「世子,你恪弟也是為國分憂,你監國有功孤自是看在眼裡,後勤輜重糧草,你都運轉無差池,夫運籌策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你統籌調度有方,也是大功一件。你恪弟弟攻城拔寨,也是盡一個人臣的本分,你做好監國,為父也給你記功。」

慕容儁趕忙謝罪道:「謹聽父王教誨,我說這恪弟弟也是人中龍鳳,揚名於諸胡,也是彰我大燕王子之雄姿。」

燕王轉變神色笑道:「世子,所言正是孤之意,有此胸懷,方能成人主。」

「兒臣亦願一同出征,願試試手中之鋒刃。」一陣響亮的聲音從議事堂最後處傳來。引得眾人紛紛回頭張望。

「原來是阿六敦啊,今天你怎麼不去進學啊。」燕王笑意吟吟的說道。

「慕容霸,這軍國大事你摻合什麼,我帶你來議事,已屬違規,奈何你又口不擇言。」慕容恪懊惱不已,連聲止不住的埋怨慕容霸。

燕王揚揚手,示意慕容恪先別責怪他,說道:「慕容恪,且聽聽我這霸兒怎麼說」

說著慕容皝招招手,示意慕容霸過來。

「父王,這阿六敦,原是這庠學的劉贊忌酒歸家去了,想來這議事堂聽聽,不成想他居然攪和了。」慕容恪說完向慕容霸瞅了一眼。

「不嘛,恪哥哥,你可知古之名將霍去病,年方弱冠,北擊匈奴,鑿空西域,拓地千里,擄匈奴祭天金人,封冠軍侯,有志不在年高。」

慕容恪沒好氣的道:「那你現如今才年方十三,舞勺之年,你還不到舞槍弄棒的時候。」

「我大燕國正處存亡之際,燕國男兒無不男子當戰,女子當運。我們慕容族更應該人人請戰。」

燕王一改朝堂上的威嚴,只笑意盈盈的看著慕容霸,「哈哈哈,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如此卻如此為國分憂,好,為父且問你,若當面之敵來犯,你欲何為?」

慕容霸明媚的眼睛直盯著燕王,「阿爺,古之兵家所言:『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阿爺若現在問計於我,我的回答那也是紙上談兵。若我隨阿爺出征之時問計於我,我定因勢利導,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

「小兒聰慧,我且問你,這些是誰教你的」燕王聽罷,頓時來了興趣。

慕容霸此時已站在議事堂中央,絲毫不懼,慨然說道:「是我纏著恪哥哥教我的,恪哥哥弱冠之年即領軍出征,我虛長到十三歲,懇請父王,讓我作恪哥哥手下一員副將,聽其調度。」

慕容皝眼神一亮,微笑道:「我兒有如此之心,我心甚慰,不知恪兒意下如何。」

「父王,刀劍無眼,軍旅之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慕容恪面露難色。

「唉,為父覺得,霸兒有如此之心,實屬難得,今宇文別部小股騷擾,讓這阿六敦熟悉熟悉軍旅也未嘗不失一件幸事,為父覺得做你的一員副將,也未嘗不可。」

「這……」慕容恪面露難色。

這時慕容儁冷不丁的說道:「父王,我慕容鮮卑出自草原,原本就應該弓馬嫻熟。現如今,霸弟主動請纓,兒臣覺得這也是我慕容王族幸事,是向我燕國臣民做出一表率,懇請父王恩准。」庭上慕容儁侃侃而談,「今我族遷居城郭,漸失我草原部族之騎射本領,我部族人自幼就應該弓馬嫻熟。霸弟弟,所提恰逢其時。」

「世子,霸弟弟去,還太小了,唯恐有失啊。」慕容恪不無憂心的說道,「自古兵者,兇器也,若霸兒有任何閃失,我如何向父王,諸位王子,王叔交代。」

「霸兒,來來,」燕王不自覺的抱住慕容霸,讓其在王位上並坐。撫其頭,問道:「為父且問你,你真的想去。」

「想!」慕容霸毫不遲疑。

「好,眾將士聽令」燕王直起身子,宣布召命。

大家齊聲道:「在。」

「明日我自領大軍,出擊高句麗王城,以解襄平之圍。慕容評,陽鶩隨行附駕。」

「遵命。」慕容評、陽鶩回道。

「世子,慕容儁監國,國相封弈,居中調節,長史高詡暫領轉運各軍糧草輜重之職。」

「是。」三人起身說道。

「至於出擊宇文部一事么……」燕王頓了頓「王子慕容恪自領所部人馬,出擊宇文別部。慕容霸。」

慕容霸,正身回道:「是」

「王子慕容霸,為慕容恪隨行副將。」

「遵命!」

「為父另將所屬之親信衛隊五百人交於你全權指揮,以壯軍威。」說著慕容皝把自己身上的印信取下交給他,「慕容霸,還不快快接下。」

「多謝父王。」

「不可不可」慕容儁忙不迭回道,「父王以親信衛隊交於霸弟弟,自己身犯險境,兒臣竊為父王擔憂。」

「世子多慮了,軍旅之事在於將帥同心,三軍用命。為父在那支大燕的軍隊里,那這支就是我的親率衛隊。我大燕之軍隊,俱為我之親為,我意已決,不得再諫。」

「諾。」眾人齊聲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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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十六國之燕鳴初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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