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賈寶玉愛的人是史湘雲
既已說過「生病」,我們再來看「燕窩」和「詩社」。
曹雪芹寫「林黛玉吃燕窩粥」一事,從《紅樓夢》的第605頁開始寫,一直寫到第779頁,雖然斷斷續續,卻寫了175頁。
這175頁,從《紅樓夢》的第四十五回開始寫,一直寫到第五十七回,斷斷續續地寫了13回。
從「秋霖脈脈」、「到了次日一早,竟是一夜大雪,下將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綿扯絮一般」這些時間來看,雖然薛寶釵在秋天送燕窩給林黛玉吃,但林黛玉到冬天才把這件事告訴了賈寶玉。而賈寶玉知道了燕窩這件事的緣由就完了(「寶玉方知緣故」),賈寶玉對燕窩這件事並沒有說什麼,轉頭就繼續說起林黛玉「說錯了酒令」的事——「我說呢,正納悶『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原來是從『小孩兒家口沒遮攔』就接了案了」。
接著,林黛玉「因又說起寶琴來,想起自己沒有姊妹,不免又哭了」。賈寶玉忙又勸解起林黛玉來。
賈寶玉和林黛玉正說著話,賈寶玉屋裡的小丫頭子送了猩猩氈斗篷來,又說:「大奶奶才打發人來說,下了雪,要商議明日請人作詩呢。」然後賈寶玉心裡記掛的卻只記掛這下雪天起詩社這件事。
——「到了次日一早,寶玉因心裡記掛著這事,一夜沒好生得睡,天亮了就爬起來……竟是一夜大雪,下將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綿扯絮一般。寶玉此時歡喜非常」
——————
林黛玉一年到頭身體不好,她聽從薛寶釵的意見,不再吃「人蔘肉桂覺得太多」、「太熱」的人蔘養榮丸,改吃「以平肝健胃為要」的燕窩。
這換藥方,對林黛玉的身子來說,是何等的大事。賈寶玉聽了,竟然不管不問,只是知道了燕窩這件事的緣由就完了——「寶玉方知緣故」。
而賈寶玉這一天的晚上「一夜沒好生得睡,天亮了就爬起來」,竟不是為了林黛玉吃燕窩一事,而只是為了下雪天起詩社這件事。
林黛玉停了人蔘養榮丸,改吃燕窩,在賈寶玉心中竟比不上他們明天下雪天起詩社這件事。可見,賈寶玉愛的人並不是林黛玉。
——————
我們再看回「詩社」那件事。
賈寶玉在開完海棠詩社回來后,賈寶玉聽到了從史湘雲處回來的宋媽媽彙報的史湘雲的話,賈寶玉知道史湘雲很想參與詩社,和賈寶玉一聽見史湘雲來了「抬身就走」一樣,賈寶玉也是「立身便往賈母處來,立逼著叫人接去」。可見,賈寶玉為了讓史湘雲參與詩社是何等的急切。
賈寶玉為了讓史湘雲參與詩社是那麼的急切,他「立身便往賈母處來,立逼著叫人接去」。
因為天色太晚,賈母不便派人去接。「次日一早,(賈寶玉)便又往賈母處來催逼人接去。直到午後,史湘雲才來,寶玉方放了心,見面時就把始末原由告訴他,又要與他詩看。」
對於讓史湘雲參與詩社,賈寶玉就那麼急切;而對於林黛玉吃燕窩,賈寶玉就不管不問,只是「在老太太(賈母)跟前略露了個風聲」;可見,賈寶玉愛的人根本就不是林黛玉,而是史湘雲。
———————
很明顯,對於林黛玉吃燕窩一事,和史湘雲想參與詩社一事,賈寶玉是區別對待的。
而且在賈寶玉心裡,林黛玉和史湘雲的區別是很大的。
對於史湘雲,哪怕是史湘雲想參與詩社這麼小的事,
賈寶玉就很急切,是「立身便往賈母處來,立逼著叫人接去」、「次日一早,便又往賈母處來催逼人接去」、「直到午後,史湘雲才來,寶玉方放了心」、「見面時就把始末原由告訴他,又要與他詩看」。
從「立身」、「立逼著」、「次日一早」、「催逼人接去」、「方放了心」、「見面時、又要與他詩看」,可見賈寶玉心情之急切,「急切」甚至連一分鐘都等不了,是「立身」、是「立逼著」。
而對於林黛玉吃燕窩這麼重要的事,賈寶玉開始的時候,賈寶玉是聽完就算,根本就不管不問,只是勸林黛玉不要哭。到了《紅樓夢》第五十二回(這已經過了三回了),我們才知道,賈寶玉「已經在老太太(賈母)跟前略露了個風聲,只怕老太太和鳳姐姐說了。」
賈寶玉知道了薛寶釵送燕窩給林黛玉吃,賈寶玉也知道林黛玉的病吃燕窩比吃藥還好,然而賈寶玉卻只是在賈母「跟前略露了個風聲」。
「跟前略露了個風聲」,就是簡單的提了提,就是略微說了幾句,並不據理力爭。
而且賈寶玉也不是立刻就告訴賈母的。這說明賈寶玉對林黛玉一點也不重視,說明賈寶玉並不愛林黛玉。
———————
林黛玉吃燕窩和史湘雲想參與詩社這兩件事,告訴我們,賈寶玉愛的人並不愛林黛玉,他愛的人是史湘雲。
—————————————————————————————————
附《紅樓夢》的原文。
《紅樓夢》第四十五回,第605、606、607頁。
寶釵道:「昨兒我看你那藥方上,人蔘肉桂覺得太多了。雖說益氣補神,也不宜太熱。依我說,先以平肝健胃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氣無病,飲食就可以養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窩一兩,冰糖五錢,用銀銚子熬出粥來,若吃慣了,比葯還強,最是滋陰補氣的。」
黛玉嘆道:「……你方才說叫我吃燕窩粥的話,雖然燕窩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這個病,也沒什麼要緊的去處。請大夫,熬藥,人蔘肉桂,已經鬧了個天翻地覆,這會子我又興出新文來熬什麼燕窩粥,老太太、太太、鳳姐姐這三個人便沒話說,那些底下的婆子丫頭們,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
寶釵笑道:「……你才說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媽媽說了,只怕我們家裡還有,與你送幾兩,每日叫丫頭們就熬了,又便宜,又不驚師動眾的。」黛玉忙笑道:「東西事小,難得你多情如此。」寶釵道:「這有什麼放在口裡的!只愁我人人跟前失於應候罷了。只怕你煩了,我且去了。」黛玉道:「晚上再來和我說句話兒。」寶釵答應著便去了,不在話下。
這裡黛玉喝了兩口稀粥,仍歪在床上,不想日未落時天就變了,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秋霖脈脈,陰晴不定,那天漸漸的黃昏,且陰的沉黑,兼著那雨滴竹梢,更覺凄涼。
《紅樓夢》第四十五回,第611頁。
就有蘅蕪苑的一個婆子,也打著傘提著燈,送了一大包上等燕窩來,還有一包子潔粉梅片雪花洋糖。
《紅樓夢》第四十九回,第659至663頁。
黛玉笑道:「誰知他竟真是個好人,我素日只當他藏奸。」因把說錯了酒令起,連送燕窩病中所談之事,細細告訴了寶玉。寶玉方知緣故,因笑道:「我說呢,正納悶『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原來是從『小孩兒家口沒遮攔』就接了案了。」
黛玉因又說起寶琴來,想起自己沒有姊妹,不免又哭了。寶玉忙勸道:「你又自尋煩惱了。你瞧瞧,今年比舊年越發瘦了,你還不保養。每天好好的,你必是自尋煩惱,哭一會子,才算完了這一天的事。」黛玉拭淚道:「近來我只覺心酸,眼淚卻像比舊年少了些的。心裡只管酸痛,眼淚卻不多。」寶玉道:「這是你哭慣了心裡疑的,豈有眼淚會少的!」
正說著,只見他屋裡的小丫頭子送了猩猩氈斗篷來,又說:「大奶奶才打發人來說,下了雪,要商議明日請人作詩呢。」一語未了,只見李紈的丫頭走來請黛玉。寶玉便邀著黛玉同往稻香村來。……
……
……說畢,大家又閑話了一回,方往賈母處來。本日無話。
到了次日一早,寶玉因心裡記掛著這事,一夜沒好生得睡,天亮了就爬起來。掀開帳子一看,雖門窗尚掩,只見窗上光輝奪目,心內早躊躇起來,埋怨定是晴了,日光已出。一面忙起來揭起窗屜,從玻璃窗內往外一看,原來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將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綿扯絮一般。寶玉此時歡喜非常,忙喚人起來,盥漱已畢,只穿一件茄色哆羅呢狐皮襖子,罩一件海龍皮小小鷹膀褂,束了腰,披了玉針蓑,戴上金藤笠,登上沙棠屐,忙忙的往蘆雪廣來。
———————
《紅樓夢》第五十二回,第709頁。
寶玉又笑道:「正是有句要緊的話,這會子才想起來。」一面說,一面便挨過身來,悄悄道:「我想寶姐姐送你的燕窩──」一語未了,只見趙姨娘走了進來瞧黛玉,問:「姑娘這兩天好?」黛玉便知他是從探春處來,從門前過,順路的人情。黛玉忙陪笑讓坐,說:「難得姨娘想著,怪冷的,親自走來。」又忙命倒茶,一面又使眼色與寶玉。寶玉會意,便走了出來。
《紅樓夢》第五十七回,第779頁。
紫鵑道:「你都忘了?幾日前你們姊妹兩個正說話,趙姨娘一頭走了進來,──我才聽見他不在家,所以我來問你。正是前日你和他才說了一句『燕窩』就歇住了,總沒提起,我正想著問你。」寶玉道:「也沒什麼要緊。不過我想著寶姐姐也是客中,既吃燕窩,又不可間斷,若只管和他要,太也托實。雖不便和太太要,我已經在老太太跟前略露了個風聲,只怕老太太和鳳姐姐說了。我告訴他的,竟沒告訴完了他。如今我聽見一日給你們一兩燕窩,這也就完了。」紫鵑道:「原來是你說了,這又多謝你費心。我們正疑惑,老太太怎麼忽然想起來叫人每一日送一兩燕窩來呢?這就是了。」
———————
《紅樓夢》第三十七回
寶玉回來,先忙著看了一回海棠,至房內告訴襲人起詩社的事。襲人也把打發宋媽媽與史湘雲送東西去的話告訴了寶玉。……正說著,宋媽媽已經回來,回復道生受,與襲人道乏,又說:「問二爺作什麼呢,我說和姑娘們起什麼詩社作詩呢。史姑娘說,他們作詩也不告訴他去,急的了不的。」寶玉聽了立身便往賈母處來,立逼著叫人接去。賈母因說:「今兒天晚了,明日一早再去。」寶玉只得罷了,回來悶悶的。
次日一早,便又往賈母處來催逼人接去。直到午後,史湘雲才來,寶玉方放了心,見面時就把始末原由告訴他,又要與他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