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
凌晨三點整,鬧鐘鈴作響,攪碎一池溫夢。
被窩裡伸出一隻手,按停鬧鐘,而後,點開壁燈。
昏黃色調的燈光柔和繾綣,江澤洲掀開被子,雙手捧著孟寧的臉,「寶寶,不是說好去看日出嗎,現在就得起了。」
孟寧被叫醒,打了個哈欠,一副還沒睡夠的可憐模樣。
江澤洲於心不忍,抱著她進了洗手間,把她放在洗手台上,拿起牙刷牙膏,示意她:「張嘴。」
孟寧閉著眼,分外聽話地張嘴。
電動牙刷滋滋滋地工作,三分鐘時間過去,薄荷味兒的牙膏不小心被她咽下去一點兒,刺激著她喉管,辣的她睜大了眼。
江澤洲遞過來一杯水,「漱口。」
孟寧苦著臉漱完口,「怎麼是薄荷味的牙膏?」
江澤洲心不在焉:「你喜歡什麼口味的?」
孟寧:「桃子味。」
江澤洲:「以後都買桃子味兒的。」
徹底清醒的孟寧,從洗手台上下來,彎腰洗臉。
洗手檯面一側擺放了她的化妝包,裡面護膚品和化妝品一應俱全,孟寧往臉上擦水乳,擦完后,指尖碰到粉底,遲疑幾秒,收回手。
「爬山容易出汗,我就不化妝了。」
「嗯。」
「帶個口罩吧。」
「爬山戴什麼口罩?呼吸會不通暢。」
孟寧說:「可是會不會不好看?」
聞言,江澤洲直起身,臉上水珠滾動,眉眼低垂,眸光微斂,前額發濕漉漉一綹綹落在額前,臉部線條都顯得柔和起來。他眸光深幽,溫聲道:「不化妝也已經,很漂亮了。」
愛人的讚美大抵是世間最動聽的情話。
孟寧頂著張素顏的臉出門,其實她私底下也不愛化妝,平時上班都是素顏的。舞團里的漂亮女孩兒百花齊放,但大家心照不宣,清一色的素顏。
沒辦法,每天忙著工作,能堅持下去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活著。
如果一個女生能夠做到天天堅持化妝,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同事之中有單身帥哥。
孟寧和江澤洲在一起,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素顏的。
江澤洲作為一個直男,其實也分不太清她化沒化妝,畢竟女朋友素顏太能打了,並且江澤洲覺得孟寧的素顏會更好看些。
其他人的素顏是清湯寡水,而孟寧的素顏是山谷幽蘭,氣韻清純,我見猶憐。
出門前,江澤洲拿了件襯衫。
孟寧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江澤洲說:「山上風大,怕你冷,多帶件衣服。」
事實證明,江澤洲說的是對的。
山上風鼓鼓地吹,氣溫比市區要低十幾二十度,孟寧穿的是連體褲,短衣短衫的,甫一下車,就被風吹得搖搖欲墜。
肩上陡然一重,江澤洲雙手拿著襯衫,裹著她後背,「手伸出來,套上。」
孟寧乖乖伸手,套上襯衫。
凌晨爬山看日出的不在少數,一路上,他們碰到不少年輕男女,聽他們的對話,應該還是大學生。
孟寧無意識地勾起嘴角,忽然和江澤洲說:「我大學的時候每天就只知道泡在琴房和演奏廳練琴,根本沒時間出去玩兒。」
江澤洲詫異,英國的酒吧文化太出名了,學生們也愛各種酒吧局,他曾在倫敦待過一段時間,饒是不合群如江澤洲,也參加過幾次蹦迪局。
「你同學們也都和你一樣,成天練琴?」
「沒有,她們挺愛出去玩兒的。」
「你怎麼沒和她們出去?關係不好,還是別的原因?」
「她們對我挺好的,就是不愛帶我出去玩兒。因為我什麼都不幹,就窩在角落裡喝水,她們帶著我出去過一次,那次之後,大家喝酒泡吧,都會自動避開我。」
比起失落和遺憾,孟寧更感謝她們的理解。
「不過大家的課外活動,好像只有喝酒和蹦迪了,很無聊很不健康。哪兒像我們國內的大學生,還會半夜起來爬山。」孟寧眼裡水波瀲灧,閃著羨慕的光,「凌晨起來爬山,一起看日出,這樣的友誼,真好啊。」
「你不是有個沈明枝嗎?」
提到沈明枝,孟寧抬眼,語氣溫吞,道:「枝枝什麼都會將就我,除了爬山這種的體力活。她非常不喜歡運動,讀書的時候跑八百米,她永遠都是班裡最後一名。」頓了頓,她關心起他來,「你以前有過半夜爬山的經歷嗎?」
江澤洲:「嗯,半夜爬山,半夜開車去海邊,半夜起來放煙花,半夜起來開二十公里的車就為了喝一杯酒……經歷挺多的。」
孟寧咋舌,隨即,注意力很偏:「該不會每件事兒,都是和周楊一塊兒做的吧?」
江澤洲笑了:「挺聰明的,一下就猜到了。」
孟寧撇了撇嘴,心裡不是滋味兒,「原來我和你做的事兒,你都和別人做過啊。」
江澤洲:「怎麼,吃醋了?」
孟寧不扭捏,「有一點兒。」
江澤洲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拉著她的手一用力,把她扯進懷裡。
凌晨星光點點,涼風拂過,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四下無人的小道上,江澤洲笑意開懷,連帶著胸腔都在顫。
「我吃醋,你很開心嗎?」孟寧在他的懷裡,不滿嘟囔。
江澤洲說:「嗯,很開心。」
孟寧戳了戳他胸口,力度很輕,像在撓癢。
江澤洲稍頓,沉吟道:「我和周楊是在一家醫院出生的,同年同月同日生,他是早產兒,小時候身體一直不太好,我媽心疼他,總讓我多照顧他一點兒。」
這件事,江澤洲從沒和任何人說過。
大家眼裡,江澤洲和周楊能做這麼多年的兄弟,是件非常難以置信的事兒。兩個人的性格和為人處世相差太多了,簡直是南轅北轍。
可他們確實是好哥們兒。
或許是因為老天爺早就寫好了劇本,安排他們從出身那天就相遇。小時候的周楊不是妖孽,長得很漂亮,像女孩子的漂亮。男生女相。
吳淼一心想要個女孩兒,所以對周楊一直有特殊的感覺。加上他身體不好,柔弱的樣子,像極了惹人疼愛的小公主。
小公主最愛黏著江澤洲。
小江澤洲的脾氣一直都不太好,打小就臭著張臉,排斥打扮的跟個女孩兒似的周楊。是的,三歲之前,周楊都被當做女孩兒養,穿裙子,留長發,頭上別著個蝴蝶結髮卡。
直到上幼兒園,周楊才剪頭髮,穿短褲。
至於為什麼發現他是男的,是因為二人一塊兒上廁所,周楊這廝真的無法無天,要和他比誰尿的遠。
周楊打小就不是什麼正經人。
可他在長輩面前嘴甜,非常討喜,也非常討吳淼的喜歡。
吳淼耳提面命地,讓江澤洲好好照顧周楊。後來周楊父母離婚,周楊又生了一場大病,病好后,家裡再沒人管著他了。周家小少爺越發肆意妄為,肆無忌憚。好在他還聽江澤洲母親的話,但吳淼也不經常待在家,她和江澤洲說:「你得管著周楊,要不然,他隨時有可能走錯路,洲洲,只有你能管住他了。」
說實話,江澤洲沒那麼多人情味兒,他不想管。
但架不住周楊臉皮厚,把吳淼的話當做免死金牌,往江澤洲臉上湊,非常欠揍的嘚瑟面孔,說:「你媽說了,你得管著我不讓我犯事兒,江澤洲,你可得聽你媽的話。」
江澤洲手邊有什麼就往他臉上砸,「滾。」
即便如此,每每周楊被欺負了,都是江澤洲去找回場子,周楊大半夜睡不著吵醒他,江澤洲都是臭著張臉,邊罵他邊換衣服,陪他去干他想做的事兒。
……
孟寧沒有想到中間還有這麼多原因。
她一聲不吭,靠在他胸口,「江澤洲。」
江澤洲:「怎麼了?」
孟寧問他:「你小時候,一定很辛苦吧。」
江澤洲失笑。
「周楊一看就很難管,你爸媽也不在身邊,你又得管自己的事兒,還得管他。」孟寧抱他的動作更用力,埋在他胸口,深吸氣,「明明你們一樣大,可是都是你照顧著他,你小時候,一定很辛苦很累吧?」
瞬間,他臉上的笑退散。
一直以來,江澤洲都是大家眼中的天之驕子,一路走來,萬分順遂。
學生時期,做題到凌晨是常有的事;
創業階段,連續兩三天不合眼,忙的沒時間吃飯,胃疼的直抽搐;
等到事業穩定下來,想好好休息一陣兒,可全公司上下的人都靠他養活,江澤洲沒法休息,身上像是裝了根發條,一直在運作。
旁人眼底的他,是輕而易舉便登頂的商業天才。
卻從未想過他為此有多努力。
好像他輕而易舉就能做好一切。
所有人都仰望他、羨慕他,但沒有一個人關心過他到底累不累。
只有孟寧。
他懷裡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
「累不累,都過去了。」江澤洲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髮,淡聲道,「人生嘛,怎麼可能會不辛苦呢?」
「以後,有我陪你了。」孟寧仰著頭,晦暗中,她雙眼如蟾光般皎潔,語氣真摯又堅定地說,「江澤洲,以後的路,有我陪你走了。」
昏昧夜色,風聲呼嘯,青蔥樹枝似乎被吹得東倒西歪。江澤洲如磐石般的心,似乎也被吹開一道縫隙,裂出的那一塊,名叫喜歡。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原來被一個人堅定不移的喜歡,是這種感覺。
——想要天長地久,恨不得一夜相吻到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