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排隊
眨眼是正月初八,錦繡城五期開售的日子。
占著地利之便,聞欣天不亮就在陽台上瞭望。
可惜這個角度看得不是很清楚,她扒拉著防盜網說:「虞萬支,你覺得那是人嗎?」
多嚇人啊大過年的,不是人還能是鬼不成?
虞萬支伸長脖子,看著遠處的小黑點說:「我希望是。」
那到底是還不是,聞欣陷入糾結,裹緊外套說:「要不先去探探虛實?」
凌晨五點的風一吹,連月亮都像是要被趕跑的樣子。
虞萬支推著她往屋內走說:「我去,得得也不能自己在家。」
兒子是夫妻倆行事最大的顧忌,聞欣想想也是,說:「那我下麵條,你少喝點湯。」
湯湯水水的東西容易去洗手間,萬一真要排隊,那可是大大的不方便。
虞萬支應一聲去洗漱,吃完早飯拎著小凳子出門去。
從五樓往下看,能看到他的身影最後隱匿於黑暗中,聞欣到這一刻才願意收回目光,進房間挨著兒子躺好,卻無法再睡個回籠覺。
她望著天花板,心突然跳得很快,喃喃道:「又不是第一次買房子。」
掐指一算,即將是第四次。
住進家屬院八樓的小房子是安居,但夫妻倆連裝修都沒捨得花錢,因為知道早晚要離開。
另外購置家屬院四樓那套是置業,買回來后就一直出租,不真實得好像是別人的。
搬到錦繡城二期的時候有很多期待,當時是抱著即將擁有一個小生命的想法在布置,卻知道一家口沒辦法在這待太久。
這麼多事情里,如今不過是第九年,他們好像真的要擁有一個長久的居所,聞欣不為傷心等負面情緒的嘆口氣說:「接下來應該不會再搬家了。」
對多數人來說,固定於一個地方生活才是常態,折騰只是無奈之舉。
聞欣覺得唯一能慶幸的,就是他們搬來搬去都是在自己的地盤,總比交租后給房東攢錢買房的好。
思及此,她又盼著自己能做房東,惋惜道:「要是能買地蓋房就好了。」
可惜宅基地買賣大有難度,她只是在心裡琢磨著,摸摸兒子的腦門說:「爸爸媽媽一定給你攢套房出來。」
做父母的吃過一次苦,總想著給兒子遮風擋雨。
不過虞得得也沒經歷過什麼風霜,畢竟他才周歲,有吃有喝的就很快樂,對物質的需求並不大。
很多壓力有時候是大人給自己的,聞欣話一出口,失聲笑道:「我被你爸傳染了。」
虞萬支就是成天琢磨著這些,連這會也不例外。
他坐在小凳子上,半個屁股懸於空中,覺得比站著還難受,抻抻手腳跟前面的大哥嘮嗑說:「怎麼都來得這麼早?」
大哥先是看自己前面僅有的個人,猶豫兩秒才說:「戶口名額有限,你知道嗎?」
不應該啊,虞萬支也壓低聲音說:「不是一套房送個戶口嗎?」
說是送,其實是花錢買的,不然一平哪能賣到二千多。
大哥一臉你怎麼這麼天真的模樣,說:「我這可是內部消息。」
虞萬支半信半疑,不過欽佩道:「哥,你真有本事。」
這種吹捧和眼神叫人舒坦,反正坐在這兒也是吹風,大哥爽朗一笑說:「這算什麼,我姐夫的二叔可是大官。」
這關係還算近,虞萬支在外面還聽過「二姨姥姥的乾女兒的小姑子的婆家妹妹」這種百裡外的親戚。
他熱絡遞煙說:「哥,還有啥內部消息嗎?」
大哥那叫一個侃侃而談,話題一拐到美國局勢上。
虞萬支連美國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望著緩緩升起的太陽想,西方國家應該是在西。
他回過頭眺望,暗下著將來有錢帶媳婦兒子去一趟的決心。
大哥還不知道他的心思已經飄遠,自顧自表達著觀點、
虞萬支做出認真傾聽的樣子,實則忍住想打哈欠的衝動。
他不由自主看手錶,覺得到八點的這一段時間實在是太過漫長。
家裡,聞欣也望著時鐘。
她偏過頭跟兒子商量說:「我待會得去替你爸,早上你就在牛牛家待一會行嗎?」
有得玩什麼都行,虞得得的嘴被蛋黃塞得滿滿,好說話地點點頭,然後靠著碗邊喝牛奶。
聞欣幫他扶著碗,絮絮叨叨說:「你要自己捧著知道嗎?不然碗就摔了。」
虞得得這才把雙手從桌底下拿出來,摸一下碗就喊道:「燙燙。」
喝嘴裡就咕咚咕咚,做點事情卻不情不願的。
聞欣沒好氣道:「怎麼沒給你燙掉層皮。」
虞得得按自己的意思來理解,吹著媽媽的手說:「呼呼。」
這小崽子,就是有本事讓人的心情忽上忽下的。
聞欣溫柔地給他擦臉說:「媽媽不不痛痛。」
虞得得好像不大相信,歪著腦袋,眼睛里寫著「真的嗎」個字。
大概他眼角眉梢跟爸爸太相似,聞欣偶爾會覺得,如果生長於同樣的環境里,虞萬支是不是有這樣的脾氣。
她替幼年的虞萬支鳴不平,卻也知道所謂的彌補不過是讓現在開心,其實於從前的遺憾無用。
不過人嘛,看眼前才最重要。
也有人想將來,就好比虞萬支。
他是個細緻人,想到很快要花出去的錢,心裡的算盤打得亂七八糟響,規劃著一家人的未來——畢竟幾十萬可是筆巨款,他可不願意真背著債十年。
講句不吉利的,別錢沒還完人就沒了。
思及此,虞萬支呸呸兩聲,覺得還沒出正月自己就胡思亂想,右眼皮子跳起來。
跳著跳著,聞欣忽然出現在他跟前。
虞萬支難得嚇一跳,只顧著往後退。
聞欣更驚訝,伸手摸他的額頭說:「風很大嗎?」
別是給吹感冒了。
虞萬支抓著她的手,感受著她的體溫,好像自己被從地獄拉回來。
他醒過神來說:「沒有,我在算賬呢。」
那就是算得心涼,聞欣含糊道:「換我,你回家拿吧。」
虞萬支倒沒不識好歹地追問拿什麼,回家后徑自進次卧,打開滿是灰的紙箱子,把壓在書下面的錢掏出來。
書往回放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件事。
聞欣很喜歡看言情小說,往常每到書報刊都要抱一堆回來,生得得以後,她私人的愛好其實也在被擠壓,更別提像剛結婚時跳健美操。
自然,這兩年也沒人跳操,畢竟流行已經往另外的方向吹,已經改成跳交誼舞。
交誼舞啊,虞萬支長呼口氣,對著鏡子試圖模仿看過的舞步,動兩下之後評價自己說:「哪哪都不對。」
這還是客氣的說法,更實誠點彷彿癱瘓二十年後才站起來,手跟腳還是從別人那偷來裝身上的。
幾乎是片刻之間,虞萬支就放棄帶著聞欣去跳舞的想法,覺得自己還不夠給她丟人的。
他揣上錢,又擠回隊伍里。
聞欣摸著他胸口的鼓鼓囊囊,小聲說:「那位大姐居然拎著這麼大的包出門。」
目標太大,一搶就走,路人看著都害怕。
虞萬支膽子比她大點,只說:「看來是全款,不會最後貸款的不賣吧。」
畢竟現錢的生意總是最好。
聞欣才想到這一茬,不免跟著擔憂起來說:「我們首付都湊出來了,買不到太虧。」
虞萬支看她眉頭微蹙,有些後悔說:「不會的,咱們排這麼前面。」
聞欣上次也經歷過,說:「等門一開,隊伍就亂起來。」
現在還能勉強維持秩序,再一會可不好講。
虞萬支也擔心這個,叮囑說:「一定牽住我,知道嗎?」
他當然會拽緊,不過也得她跟上才行。
聞欣顧不上擔心什麼,摩拳擦掌咽口水說:「快八點了。」
她的手錶很准,售樓處的門卻沒有按時開,不知道在磨蹭什麼,足足拖到八點一刻才有動靜。
那些等待的情緒終於被宣洩,人群像海水一樣涌動,保安們扯著嗓子喊慢慢來也無濟於事,還是能聽到一兩聲「踩到我」的驚呼。
聞欣被虞萬支護在懷裡,也沒有幸免於難,她的腳背被尖尖的鞋底輾過,倒吸口涼氣,卻又被裹挾著朝前。
吵成這樣,虞萬支沒有察覺,一心尋找著前方的縫隙。
他帶著媳婦東鑽西鑽說:「小心點啊。」
聞欣覺得自己已經沒辦法小心,心想這回肯定是不幸犧牲,卻又無法宣之於口,畢竟現在停下腳步的話,估計會叫後面的人從頭頂跨過去。
她暗自發誓道,今天要是不賣貸款的房子,她就找根麻繩在售樓處門口搞一哭二鬧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