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攬芳盛宴
陽春三月桃花開,天楚王朝京都兩年一次的攬芳盛宴的邀請帖如流水一般被有序送往各個勛爵世家、文人墨客、乃至於天潢貴胄的手中。
請帖從年前就開始籌備,確立名單之後又核查多遍,年後由諸位書法大家親手落筆,在規格與態度方面都做到了重而重之。
名氣、才能、家世等都成為能否拿到帖子的評判因素,當然,最重要的一點不能遺漏。
那就是年齡。
參與者,皆是適齡、未婚的年輕男女。
天楚整體風氣極為開放,對於女子拘束並不如前朝嚴格,男女同席而樂的場景更是常見。
也因此,由雲闕閣一手包辦的攬芳盛宴在不同人眼中也就有了不同的意義。
可以將攬芳盛宴看作一場單純的賞花宴,爛漫嬌艷的桃花在枝頭點綴春意,曲賞、香賞、詩賞……應有盡有,每次結束,新曲新詩都要整整譽抄三天三夜才能結束。
也可以將其當做同輩之間門為家族招攬幕客,結交人脈的頂好去處。不知多少平日不顯山露水的麒麟才子在這一天被攬芳盛宴背後的雲闕樓給挖掘出來,若是碰巧在交談中撞見一個,對自己對家族日後都可能是一番機緣。
現在新帝登基科舉未開,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天下的諸多學子摩拳擦掌,有識之士早已瞄準朝廷更迭的機會準備搏一把自己的前途。
誰能攬芳,誰又能攬得潛龍?
盛宴、盛宴,在這群年輕的同輩背後,不知摻雜了多少老狐狸的交鋒。
當然,最最重要的一點也不能忽視。
攬芳盛宴,是一場明目張胆卻又無人明說的——相親宴會。
一輛輛精緻貴氣的馬車停在雲闕閣之外,從馬車上面下來的少女各有風姿,嬌俏笑著碰撞出堪比百花盛開的靚麗場景,她們三三兩兩結伴著進入雲闕樓,少年們紛紛有禮避開,錯開身體時默契俯身一禮微微一笑。
雲闕閣平日千金不得進,今日這場宴會連開三天,從內到外徒步要走上半個時辰,雖說是免費的,但他們自然不可能空手而來。
遞給門童要轉交給雲闕閣閣主的見禮,已快堆積成山。
門童伸手接禮已經快要成習慣,這次當他開口熟練說出那句會轉交給閣主的客套話后,向前微舉的手卻接了一個空。
「你在問我要禮?」一道語調散漫,笑意輕墜語句末端,聽上去頗為不端正的清潤嗓音在門童耳邊響起。
門童詫異抬眼看去,入眼是位年輕俊美的公子,白衣清貴卻被這位公子穿出了一身慵懶散漫的氣質,對方朝他疑惑挑眉,有著被富貴精養出來的肆意,肩上若是再多個翠鳥,就像那不正經地方逗鳥尋樂的紈絝公子,半分君子端重都看不出來。
門童在這裡待久了,來訪者不管平日性情如何,踏入這雲闕閣都是一副端正有禮的君子作派,罕少看見對方這種散漫作態,彷彿這位公子真是來尋樂子的。
門童實實在在的愣了一下。
謝辰興緻勃勃道:「帖子上不是說攬芳盛宴憑帖可進,不需外物的嗎?」
他頭上的玉冠是極品羊脂白玉,腰帶上綉著繁複金紋,墜著的翡翠玉佩用料不凡,就連雕刻都能看出,是出自大家之手。
上上下下,都表明著他不缺錢。
見禮不需要多貴重,更多是個禮貌,門童根本沒遇過對方這種好像識禮卻又好像無禮的矛盾態度,但他反應也快,忙恭聲回道:「公子多想了,我不過是想幫公子放一下隨身帶著的東西,若是沒有,公子直接進去就可。」
謝辰皮貌氣質皆惹眼,若一身肆意氣收斂幾分,在諸多少年公子中也是上品所在,可他頂著一些打量目光,勾唇一笑,倒像是毫不在意。
他剛要踏步進入,身後匆匆趕來的本家侍衛連忙扯住公子步伐。
侍衛將一捲軸交於門童,「這是定國公家的見禮,公子初回京都,有所疏漏。」
門童聞言不敢多說,連忙應下。
這一句介紹聲音不大也不小,身邊路過的幾位公子小姐面露異色,視線時時便往那白衣散漫的公子身上看過一眼,心中忍不住生出些可惜,卻又側目於那身皮貌,心情一時複雜。
定國公位侯爵之上,姑且也能算上是一門雙侯,若不是父子兩位都是武將,單憑他們身上的功勛榮耀,在這天楚京都完全可以橫著走。
當年定國公隨□□推翻前朝□□,不若□□那般有著家世淵源得以文武雙全,完全一莽人目不識丁,但打仗卻特別厲害,也因那累累功勛成為開國功臣之一,其子類其父,而立之年便因抗擊北狄保新朝國本有功,被先帝封為鎮北侯。
定國公顯然是想讓後代子嗣從外人眼中的莽將二字中脫離出來的,因而兒媳婦更是精挑細選,最終親赴江南舒家談妥了婚事。
當年舒家嫡女舒清清出嫁可謂是十里紅妝,無人不羨。
江南文人清流世家尤為多,以舒家為首的幾大家族多有聯姻,走的越發親近。舒家嫡女才貌雙全,蕙質蘭心,其才名京都亦有所耳聞。
誰娶了她,便幾乎與天下大半的文人有了牽扯,江南那一派系的文人世家,幾乎能攀扯上六成。
當時誰都看出了定國公想讓孫輩及後輩轉文為官的意思。
許是定國公一脈子嗣稀少,定國公自己也只得了一個兒子,而兒子如今也只得了一個孫子,竟變成了一脈單傳。
鎮北侯夫人當年難產傷了身子,生下孩子后纏綿病榻兩年後就撒手人寰,鎮北侯此後遠赴北疆,六年後戰死。
到了現在,當年的十里紅妝、一門兩侯的煊赫只餘下了才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定國公本人,與他那自幼託付在江南外家聽聞與紈絝無異的孫子。
原來這就是定國公家最後的獨苗嗎?看著性情確實難纏,毫無禮數可言,倒是可惜了定國公半生征戰與苦心籌謀,哪怕有外家教養,孫輩依舊是個不成器的,可見朽木不可雕也。
……但是那皮貌,當真如四月春華,灼人眼目。
許多人心中暗忖,不知是可惜還是興奮。
謝辰視若無睹,進去時並不掩飾面上好奇,惹來內里一眾暗中打量,他邊走邊撇了一眼費心追上來的侍衛婁開,「不是讓你先去告訴祖父一聲嗎?我一個人不會出什麼事。」
婁開面露為難:「公子你一來京都就直奔攬芳盛宴,甚至連定國公府都沒回去告知一聲,屬下若是帶著你的行李直接回去,恐怕會被老國公給臭罵一頓。」
定國公不會對著公子發難,必然會在之前先拿他們泄一番火氣。
謝辰沒再多說什麼,他只是不喜歡在這種場合還帶著一個人,目標實在太大,若是他一個人的話,找個角落藏好恐怕能看不少戲。
婁開試探道:「公子,你今日準備玩到什麼時候回定國公府?」
謝辰停下腳步,轉頭對他道:「你去門口等著,約莫三兩時辰,別跟著我。」
婁開不放心:「公子不會溜走吧?」
謝辰好笑又好氣,「放心,不會。雖然我非常想拿著銀票直接出去遊歷,但是我既然回了京都,就不會再玩之前那一套。」
婁開欲言又止,卻見公子已經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只好拱手領命,轉身走到雲闕閣門口處守著。
謝辰獨自一人落的個清靜,他踏入這裡,一身氣質旁人看著與這裡格格不入,但他看著這種場合,嗅著花香勾著酒香,耳邊聽著文人們溫和的語句,唇角笑意有些恍然,轉眸又掩去了那一絲的失神。
繞過一些人時,那些關於聖上登基,猜測下半年重開科舉的話題不可避免的鑽入耳內,謝辰聽著只覺頭疼,在一處茂密桃花林下布置出的席面找了空入座。
謝辰自認為自己一身氣質輕佻散漫,可在一眾收著性情的少年中,他往其中一落座,坐姿隨意無比,卻是最出挑顯眼的,對面五六個入座的姑娘望著他愣了下,而後借著茶水遮掩面上紅暈。
哪裡來的公子哥,竟像是剛從紅塵里滾了一遭,不知纏了多少人的紅線,坐下姿勢更是顯得有些浪蕩。
謝辰拿了一壺酒,懶懶往身後一靠,背後抵著的就是粗壯樹身,也不知道這雲闕閣是如何布置的,處處巧妙又不顯俗氣,多年養下來的隨意性子,甚至讓他動了能不能拿下這雲闕閣的念頭。
畢竟這地方,原本不就是他的嗎?
謝辰從五歲之前便顯早慧,不等他外祖父高興,想起前世的他開始日漸表露出朽木的樣子,多年雕琢下來,不知道那些老頭子看出了幾分端倪,得知他要回京時,也只是摸著鬍鬚嘆了口氣便放了行。
耳邊細碎的討論聲傳入耳中。
「聖上被先帝護了多年,朝中大臣知曉不深,如今又是初登基,天楚內外還不安定,或許明年春會重開科舉。」
謝辰側了下頭。
這又提醒著他,這已是新朝天楚第三任皇帝登基了,而他一手扶持起來的前朝,早已崩潰於百年前。
謝辰抿了一口酒,眼眸微眯有些出神,半晌后他懶洋洋打斷了那群傢伙的討論。
「今年秋,早些準備吧。」
說完,他撐著樹起身,漫不經心拍了拍衣袍,心想裡面還深,進去繼續逛逛。
被謝辰留在身後的幾位少年面面相覷,其中一位氣質內斂溫潤,皺眉道:「那位兄台說的是重開科舉一事嗎?」
對方意思是,當今聖上下半年秋就會重開科舉。
而只需要半年,新帝就能將朝政收攏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