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天色黑了
幾道身影跟在陸淮身後,他們能清楚看出在前方的兩位是主子。而這兩位左邊那位就算是穿著男裝,耳上環洞、柔柳身姿等各個細節都能清晰辨認到這位是女兒身穿了男兒衣,眾人看過一眼便有禮避開。
天楚雖不避諱男女交識,但亦有些女子覺得這樣著裝方便,旁人並不會說什麼。
公子們心中剛想笑一聲是哪家的小姐出來玩鬧時,視線有隨之落到對方身邊那位的身上。
是右邊……眾人視線定住,神色稍顯怔愣。
霽青衣掛玉,最是溫雅出塵的裝扮,落到這位身上,總覺得失了幾分味道,對方鳳眸微挑染著幾分莫名的神韻看向這邊,難掩身周貴氣威儀,淡色唇瓣微抿,就是一番卓然。
微醺的酒氣在呼吸中吞吐,眾人心中贊了一聲龍章鳳姿,天人之姿。
竟是不敢多看。
這人微一拱手,介紹時只單單說了一個名字,「林十水。」
不論是禮節還是語句都稍顯簡陋,但鬼使神差的,眾人心中極難生出不滿,對方先行見禮之後,他們倒生出些心虛的錯覺來。
總覺得這樣坐著受禮,實在太過不該,已經有人猶豫想著要不要站起身來時,左邊那位『公子』愣了下,才慢半拍的跟著開口:「在下林青……葉?」
語末不易察覺的停了下,有那麼些不確定。
穿了一身男裝的楚柳言,下意識看了身邊的承安大帝一眼,生怕自己漏了餡,相比她的心中忐忑,這位從容無比,眉眼微垂斂了漠色,絲毫不見半分失態。
果然,大帝就是大帝,年少時亦可見不同凡響之處,哪像是她,就算是說個假名,也心虛了半天。
有人聰明地看向陸淮,雖然疑惑他怎麼帶了這陌生的幾人,但還是出聲喚了一聲,想要一些提示,「陸淮?」
楚千澤隨之將目光輕飄飄落到陸淮身上。
陸淮身子當即一個挺直,大踏步走入亭內,將手中酒罈砰的一聲放了下來,這一舉動似乎喚回了他的心神,他面上神情與身體動作都自然許多。
「這位是我無意結識的友人。」陸淮看向那位公子,手指扣著酒罈甚至不敢拿手去指,就連視線也是匆匆移開,之後又看向左邊那位『公子』,「這位……」
他腦中一卡,竟是忘了這位長公主剛才跟著聖上起的假名。
楚柳言及時介面:「他弟弟,林青葉。」
她對眾人笑了笑,雖然心中激動永安君就在其中,但是入眼看到亭內數位風姿各有不同的公子時,還是極為養眼的。
楚柳言慢半拍的想起自己這個身體的身份可是長公主耶,若是真想做些什麼,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和都聚齊了。
不不不,這個身體可不是她的,楚柳言心道雖然名字一樣,但是日後萬一她與身體的主人又換回來了呢?算了算了,她在這個世界,最重要的是磕cp!找糖吃!
【永承cp,yyds!】
耳邊依舊是熟悉又陌生的語句,楚千澤不為所動撩起眼皮,不含半分侵略性的視線無聲從亭內眾人面上掃過,這般悄然繞了一圈后,無人察覺到不對,當視線移至最後一處角落時,溫緩的視線輕輕停住。
紫衣公子朝他慵懶舉起手中茶水以作示意,他自己端了茶水卻是不喝,袖袍向上一扯,又將茶水原樣放下了,青瓷杯身上的雅緻花紋也沒能拉回幾分對方身上的肆意懶散。
腦中浮出了對方的身份——定國公府唯一的獨苗。
楚千澤淡漠移開視線,落到其身旁那位,似乎是衛家的,有幾分其父的風采,他心中多記了一筆后,輕輕拉回了視線。
這圈公子恐怕並不知道,在他們眼中一個簡單的照面,他們是個什麼樣子,已經在這個王朝的主人那裡掛上了號。
但正是因為他們不知。
所以他們還能輕鬆笑著說陸淮失禮,將兩位新來的公子給迎了進來。
陸淮這番介紹毫無用處,與重複並無區別。
但陸淮再不肯多說,還悄悄換了個位置,將主座上的兩個位置空了出來,自己一頭扎到了衛珞身邊,也沒準備在聖上身邊多加露臉,這種場合他若上前多說,反倒有些多餘。
他看過聖上身邊那位正轉著眼睛好奇打量他們的長公主,心下一聲苦笑,頓感不妙。
這次怕是要給長公主選駙馬來了。
他可沒有尚公主的想法,還是躲著些好。
殊不知楚柳言只是在猜測哪位公子是書中另一位的主角永安君。
他們身份不明,陸海又沒有多說,自然不像面對謝辰時,都認了一遍。
楚柳言沒有身邊人的能力,她一個都認不出來,只有聽到名字后,或許才能將這些公子的面貌與書中的描寫對應上。
衛珞看出幾分貓膩,陸淮是個什麼性子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此時這般看似坦然實則謹慎僵硬的表現實屬罕見,他側眸瞟了一眼陸淮,只說了一句,「買到了?」
陸淮心中鬱悶,他父親是大理寺卿,早年查一樁案子時與當時被護的很好還是皇子的今上有過一面之緣,如今幾年過去,聖上眉眼長開氣勢愈發莫測,可那感覺卻沒多少變化。
只要見著一眼,就不會輕易忘記。
他這次去買酒,可不剛巧被微服出宮的聖上逮了個正著,若沒他領著,可能還不會這麼輕易被打進這次茶宴。
陸淮喝著來之不易的烈酒,眸底藏著幾分同情看了眼絲毫不知的幾人一眼,聽到衛珞問話點頭道:「嗯,搶到了。」
誰不知道醉霄樓的招牌烈酒,一向是靠搶的。
他察覺不對勁,扭頭看向身邊衛珞,卻見對方身邊多了一位公子,方才心神紊亂並未注意,如今乍然與他對上視線,手上端起酒的動作不由一頓。
謝辰支著臉,松著半個身骨懶洋洋的,他笑著對陸淮開口,生來風流含情的眸眼笑睨著陸淮時,憑生多了些許不正經的調笑意味。
「定國公府,謝辰。」謝辰對陸淮道。
陸淮口中烈酒不知是飲下好是吐出來好,頓了一瞬后,張口就茶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對其笑道:「我父大理寺卿,陸淮。」
他們彼此的介紹少了許多鋪墊,簡單又明了。於他們而言,初步相交本就簡單,一看人而看才,若人無才,那便看家世。
只有深交,才會談許多,但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還未到那一步。
謝辰看了一眼另一邊無意識聚在那位林十水身邊笑談的場景,發現夏卓璐也在那裡,正滿面稀奇地湊近試探著那兩位,便收回視線笑意更盛幾分,目光下移投至陸淮手上的酒罈,笑道:「陸公子這酒,能勻一些給我嘗嘗嗎?」
陸淮大樂,他不顧衛珞隔在兩人中間,伸手給謝辰到了滿滿一茶杯,「這群傢伙就沒有能喝的,這酒很烈,他們更是一口都不試,你要是酒量不好,嘗個味就行。」
往頂好的茶器里倒酒水,也就只有陸淮這傢伙能做的出來吧。
衛珞忍不住扶額,他錯開視線看向謝辰,溫聲道:「這酒極烈,謝公子適量。」
謝辰晃悠著滿滿一茶杯的烈酒,卻是半點水珠也沒濺出,這般嫻熟的控茶技巧讓衛珞不著痕迹地輕瞥一瞬。
「不會喝醉的。」謝辰細抿了一口,辛辣濃香在舌尖泛開,冰涼的液體一路滑至喉管,迷濛的心神像被破開,一陣清醒,他咽下后,眼睫低垂笑著補充了一句,「我酒量很好。」
衛珞聞言不再多說。
倒是陸淮湊近了些,有些懷疑道:「你的酒量真的很好嗎?」
他怎麼看著這人耳朵上已經飄起了紅暈?
謝辰遲鈍「啊」了一聲,摸了下自己的耳朵,入手是滾燙的,「沒關係,身體還沒適應,不會醉的。」
什麼叫身體還沒適應?陸淮不由面露古怪,但是他與謝辰才剛認識,不好多說。
陸淮舉起酒罈示意,「那你還要嗎?」
謝辰垂眸,看著酒水在他手中晃出波紋,唇角微掀,「不要了,這酒確實極烈。」
一杯就夠了。
他張口直接飲下整整一個茶杯的酒水,喉骨吞咽的動作有些色氣,微闔的眼帘掩下一絲無人察覺的怠倦。
謝辰其實不是很明白。
他這一遭轉生有何意義。
前世種種皆歸於塵土,好壞都不重要,就連大梁也早已成為前朝,為何還要將他一個早該死去的靈魂拉回人世。
人世總要遭難的,不值得。
謝辰心中輕嘆,不值得啊。
他這一舉動的讓陸淮登時有種看到牛嚼牡丹的心疼,欲言又止片刻后,悄摸著將剩下的酒往自己這邊拉了拉。
夏卓璐從那邊脫身,聞到謝辰身上格外濃郁的酒氣,頓時瞪眸:「誰給你喝的酒?表弟,你不會喝醉了吧?」
他上手要探查,被謝辰漫不經心扣著摺扇推開,唰的一身摺扇展開,極具古韻的水墨紋路擋住半臉,笑著道:「喝不醉的。」
楚柳言安靜坐在承安大帝身邊,被許多人圍著腦中疼得厲害,他們口中說的那些話她根本不感興趣,但原本該落座在永安君身邊的承安大帝此時落座的位置很偏,若不是他們圍了上來,這裡甚至能稱得上安靜。
可偏偏這裡又能清楚看到整座醉霄亭內的所有人。
她正尋思哪一位才是永安君轉世,目光有意無意在幾位最出色的公子身上周轉,突然又想起轉世后的永安君是個藏鋒內斂的人設,可是紈絝也不至於一眼就能看出來。
難不成真要主動開口試探哪位是定國公府的小公子?
也太明顯了,萬一承安大帝以為她對永安君有想法,將其指給了自己做駙馬怎麼辦?
楚柳言一時糾結。
楚千澤與一眾公子聊時,總能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看得極遠,加之他氣勢不凡,語調不急不緩,無形中便將場面的主動權拿到了手中,偏生旁人毫無所覺。
謝辰在旁側倒是微不可察地側眸,仿若無意睨過這邊一眼,他微一垂眸,而後掀起,對身旁的夏卓璐輕聲笑道:「天色黑了。」
他指了指上空。
夏卓璐先是一愣,而後猛地反應過來,不等他出聲說些什麼,謝辰已經兀自起身,也不與旁人道句來日見,徑直掠過一眾人走了出去。
亭內正熱鬧,遠處已經有絲竹聲響起,酒氣也熏染的厲害,眾人本就有些暈乎,並未對謝辰的離開有多大關注。
來來往往的人影中,紫衣公子的身影並不突兀,融入過往侍從小廝中時,也似歸入了萬眾紅塵中,不沾染半分貴氣,彷彿他本就屬於那裡。
世人所渴求的一切,都在這亭中彙集,他的身後就是天楚王朝未來的中堅乃至頂尖一代,可這一切,都留不住這人。
正糾結的楚柳言無意瞥過這一幕時怔了下,不知為何,許久才眨了下眼。
那人……
她有些出神。
謝辰身後只有匆忙道別的夏卓璐苦笑著追了上去,腳步很急。
他能不急嗎?
對方這可是要去花樓的啊?!誰能料到都這麼一下午了,表弟還能惦記著要去花樓一事。
明明今日相處來看,也不像是個急色的模樣啊?
謝辰自然不是急色的人,他雖喜龍陽,但也清心寡欲到了極點,男女在他眼中已無區別,這一遭不過是想避開那位公子。
對方帶給他的感覺並不是很好。
那人的出現,彷彿會將現有的軌道打破,強行並匯出無法預測的道路。
謝辰合扇,心想事已至此,以防萬一這花樓還是走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