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是啊好巧
聽到身邊楚柳言不太自然的笑語,楚千澤眸光微抬,在上方格外張揚的牌匾上輕輕掃過一眼,好似想起什麼眉眼壓了壓。
「是這,要進去嗎?」楚千澤側眸看向身邊女子,淡淡出聲問道。
對於兩位主來這花樓之地,身後幾位竭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宮內侍衛一聲也不敢吭,他們目不斜視只盯著主君,看上去比木頭還要木頭。
以至於三五人站在第一花樓之外,雖稍顯矚目卻也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幾位表現異樣的侍衛,大多視線都落在前方兩位。
但這兩位卻是一個比一個淡定。
楚柳言絲毫不知道自己在這種雪月風花的地方做男子裝扮效用幾乎為零,於她而言眼前的花樓是書中一個重要的劇情發展場地。
這裡將人情暖欲的氛圍堆砌成了濃稠到幾乎讓人腦中發暈的尋歡場所,楚柳言因為書中的描寫對於這樣的地方有或多或少的綺麗想象。
但此時她就站在這裡,卻發現自己的想象力最終還是匱乏了些,這裡遠比她所想的要……美。
是的,這裡很美。
這是一種很難說的感覺,美得讓人心痒痒,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彷彿心與魂都被勾去了,單單隻是看著心情都會好上幾分。
雖然不知道設計的原理是什麼,但是這種無言的吸引力對於沒怎麼見過此類建築的楚柳言而言,已經足夠了。
聽到耳邊承安大帝的詢問,楚柳言溫婉的笑了笑,然後語氣堅定道:「進去!」
這都已經到門口了,怎麼可能不進去呢?
敢起這麼囂張的名字,想必也是能擔得起這第一兩個字,不然早就被人給拆了下來,楚柳言如此想到。
這裡一定就是永安君來的那個第一花樓。
聽到回答,楚千澤也沒有意外,他輕嗯了一聲,極為罕見的多說了一句,「跟在我身邊,盡量不要亂走。」
說完轉身又從身後侍衛挑了一位吩咐。
「隨身護著公主。」
他聲音壓了些,遠處的人聽不到,近處的人卻很清楚。
侍衛拱手應是。
交代完后,一行人便踏了進去。
花樓外形設計精巧勾人,內里富麗堂皇紅紗輕舞儘是一片旖旎攝魂景象,第一花樓的消費頗高以至於沒一些銀兩都不好意思踏入這裡,因而少有粗俗之人進入這裡。打眼看去竟還算井然有序,一派歌舞昇平的享樂景象,並沒有楚柳言事前在心裡做好預設的辣眼場景。
這讓她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直到現在她才有些真實感,她竟然真的看到了書中那些不可思議的描寫搭建出的實景,比他所想要好上許多。
難怪這地方几次受到永安君的青睞,如果她是個男子想必也愛來這種地方消遣,想到日後身邊寡慾淡漠的承安大帝竟會因為這地方而生上幾回悶氣,頓時半點緊張情緒也沒有了。
楚柳言四處觀望腳步一慢再慢,楚千澤心情淡漠倒也隨著她。
興許是扮了男裝的女兒家面上過於好奇,一看便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惹來許多花娘暗中嬉笑。
這兩位兄弟模樣打扮的公子,一踏入花樓便惹來許多暗中注目,相比較那些坦然尋歡的公子們,這兩位倒像是來觀光一番,走走停停毫無目的。
扮做男兒身的姑娘家花娘們笑過也就笑過了,可她身邊那位公子,她們就算有意調笑竟也有幾分說不上來的瑟縮心思,只呆愣地看過一會便糾結的纏繞著手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人觀之如山石,有無形的穩重威嚴之態,外卻好像披了一層玉石,觸手溫潤惹人崇慕,石心卻像是含了一塊冰,不及觸碰便惹了一身的寒氣。
有
人動了心事,卻無人敢上前冒犯。
直到上層有悠悠輕鈴聲向下傳盪開,銀鈴脆響盪遍整座花樓,鈴聲震蕩開滿樓輕紗彷彿也震了一下。
紅紗飄舞旋轉,鈴聲清脆入耳。
清而艷。
楚柳言先是一驚,而後茫然抬頭向上看去,卻追不到鈴聲來向,只有鏤空二層花樓擋住了視線,便又下意識看向欄杆那處。
鈴聲響起時,整座花樓都像是沸騰了一般,激烈的討論聲傳入耳中,又很快響起陣陣遺憾的嘆息。
楚柳言不禁疑惑看向身邊人,承安大帝在她心中素來是無所不知般的角色,當下也顧不及想起對方似乎也是第一次來,直愣愣的問出了聲:「怎麼了?這個鈴聲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難不成是在提醒他們到點了?該下班了?
楚柳言思續飄飛一瞬。
楚千澤撩起長睫,眸中一片平靜,看了一眼上方后給出了答案:「今日是花魁的挑詩會,這鈴聲代表著挑詩會馬上開始。」
「挑詩會?」
楚柳言愣了一下,而後恨不得狠拍自己的腦袋,她又不是真的來觀光的,怎麼還慢悠悠的在這裡晃蕩起來了?!
她明明是來找人的啊!
永安君,她是來找永安君的!
【還好還好還來得及,最好讓承安大帝能將永安君給忽悠走,不然這一次挑詩會之後,永安君可就要多了個紅顏知己!】
雖然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可能也是她的一個姐妹,但對於現在感情進展岌岌可危的兩位主角來說,這種代表感情催化劑的角色隨時可能變成拆分cp的巨山!
楚柳言心虛的摸了下自己的頭髮,努力鎮定道:「兄長,不如我們也去看個熱鬧?我還從未見過這位……」
她頓了一瞬突然想起這位花魁在京都的名號。
「對,這位第一美人!她真的很漂亮嗎?兄長。」
對沒錯,這個理由真不錯。
她作為女子,對於這種關於美人的評號有幾分好勝心也是正常。
「上乘。」楚千澤淡淡評了一句。
這卻讓楚柳言實實在在的愣住了,她看出成安大帝是在認真的回答之前的那個問題。
這讓她有些受寵若驚,卻又突生一種危機感。
承安大帝竟然在前期見過這位京都第一美人?!
什麼時候見過的?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楚柳言險些當場捂住胸口,純粹是被對方這句話給嚇的。
所以這是又出現了書中沒有的劇情嗎?
楚柳言有些牽強的笑了笑:「兄長這麼說那我更要看一看了。」
無論如何,她磕的cp絕對不能歪!
楚千澤情緒一直都是淡淡的,察覺到楚柳言異樣的表現,眸光微頓,「挑詩會在四樓。」
楚柳言鎮定點頭道:「對,我們去四樓。」
楚千澤沒有意見,他此次隨楚柳言來這一趟,自己都有些說不上來到底在求什麼。
直到兩人真的踏上四樓,楚柳言依舊有些不可置信,以至於她恍恍惚惚的跟在承安大帝的身後,再次清楚地感受到了那種被縱容的錯覺。
承安大帝可不是什麼面冷心熱的主。
楚柳言下意識的第一反應,便是她不會露出了什麼端倪被對方發覺不對勁了吧?
難不成她這個皇姐其實很得承安大帝的看重?
楚柳言鎮定搖頭,她確定自己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一切都在以原身的性格來表現。
還有一點便是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書中兩位主角沒那麼好靠近,兩位都是精彩絕艷風華絕代的人物,他們的特殊永遠只會出現在對方
的身上,若不是他們太過高不可攀,恐怕任何一個穿書者來到他們的面前,都會不可避免的動上幾分心思。
不說其他,她這個身體是對方的皇姐,同父同母的親姐姐。再則她絕對不是親手拆了自家cp的狠人!
書中世界那麼大,或者說天下這麼大,後期出現的人物也不少,愣是沒有一個人能在他們的時代取代他們。
無聲之間,楚柳言跟在承安大帝身後的腳步緩緩穩重了下來,她已然確定了心中的想法,比起那些虛的,她真心覺得優秀的兩顆星星只有碰撞在一起,才能撞出璀璨的光芒。
他們之間是有引力存在的。
一號人踏上了四樓。
一上四樓楚千澤的眸光便晃了晃,然後輕緩收回,不動聲色看向身邊人。
不遠處三位公子中的那道紫色身影便是楚柳言一直在找的人,楚千澤看過一眼便收回視線,轉而將注意放到了楚柳言的身上,唇角微抿垂眸間,一道心音如他所料的再次出現。
【終於找到了!】
【永安君!】
歡快揚起的語調,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對於楚柳言而言,她彷彿掌握著比任何證據都要可信的事實,所以才能第一面……醉霄酒樓的那次擦肩而過,幾人甚至沒有正面相對過,嚴格意義上來說。
所以她才能在第一面,如此歡喜的肯定對方,是早已逝去的永安君。
楚千澤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件事,他心中沉吟片刻后,最終就像是對待耳邊出現的這道詭異心聲一般無二的態度,他只信了三分。
不管是鬼魅手段,還是上天安排,他都只信了三分。
這次他們之間的距離,其實要比在醉霄酒樓中要遠上一些,但或許是因為沒有了其他公子的遮擋,楚千澤反而能更清楚的看著對方。他眼睫微顫,漆黑瞳仁中倒映著那道身影,半生后才斂去那一絲複雜的意味仿若無意的收回了目光。
永安君啊。
永安君乃前朝帝師,一言可定國,一策可安邦,是實實在在的運籌策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般的傳奇人物,亦是他一手推動了梁朝的建立。
救治天下萬民,打壓戎狄之亂,一系列為天下為民生安好之事,他都做了,甚至於有些事只有他做了。
那個時代太亂了,梁朝之前的朝代早已控不住這偌大的天下,分裂出了多個諸侯國,那樣的時代豪雄頻出,卻只有在永安君出山的那一刻,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風起雲湧。
永安君的入世推動了亂世,也結束了亂世。
而在梁朝開國皇帝登基的前一天,病疾纏身,登基大典一再推遲,更是在最後病死。
剛剛才安定不久的天下,頓時變得惶惶不安,永安君鎮壓了幾位皇子聯手發動的叛亂,扶持尚且年幼的小皇孫登上皇座,后以帝師之名,實則卻是攝政之權統攝朝政整整十年。
那時的天下已經分裂了太久,哪怕是永安君也耗費了十年的時間,才將一個完整的天下交到了當時的皇帝手上,許是多年勞累久病纏身,他卸權之後出戰未過三年,就險些瀕危病死,緊急送回京都之後太醫院傾巢出動也才多留了永安君三月而已。
永安君離世時帝王扶棺而出痛哭失聲,王侯公卿莫不俯首,天下百姓亦是哀慟不已。
得君可安天下鎮家國,永安君可以說是這幾百年來天下風流名士的第一人,其為人不貪財,不貪官,不貪錢,若不是當年梁朝開國不穩,怕也留不住這位。
其丹青書墨,筆畫文采,謀略皆稱上上品。
世人佩他,仰他,敬他慕他,就連他生前所留的攬芳樓,如今在天楚內也享有頗多特權。
天楚王朝在前朝是世家大族楚家,這是歷任開國皇帝中少有的世家出生的太祖。
亂世之中百姓暴動,往往會有一草莽出身的開國皇帝,領得民意而震動天下,身邊的名將名士一般更容易躋身而出。
因為那樣出身的發動者,更容易渴求名將名士,而那些輔助者日後事成的機會更大,得到的滔天富貴足以遺澤後代子孫。
那是一場豪賭,選擇一位值得的主上也就變得極為重要
而世家大族,一般早已有幕僚集團,心中自有溝壑,反倒不會輕易聽取旁人意見,如此一來謹慎是真,立功卻難。
因而天楚王朝的太祖皇帝廣納賢能,聽取意見,從善如流,絲毫沒有世家大族的高傲氣性,如此才在最後成了事。
而永安君卻不同,可以說梁朝如果沒有永安君,那便不一定是梁朝走到最後。
永安君的存在可以說是一度壓的同時代的無數青年抬不起頭,可他身後的天機峰卻是他一生立命的根本。
天機峰在前朝之前是出了名的,每逢亂世必有傳人出山向來只扶明君,安身立命不求富貴,在天下素來有著得其傳人,可安天下的流言。
可就是這樣的天機峰,在永安君死後,至此封山。
天下再無天機峰,也再沒有一個人能夠找到它的蹤跡。
無人得知其中緣由。
「林公子?好巧,你們也來了?」
而現在這才是他們,第一次的正式見面。
楚千澤微微抬眸,眸底情緒沉澱至深處極為自然流露出一派溫和,他笑著應和出聲,「是啊,好巧。」
夏卓璐的眼睛很尖,在另一邊便遙遙看到了兩位熟悉的身影,那不就是被陸淮帶過來的林家兩位兄弟,雖然他也不認識他們,但是交個朋友他還是很樂意的。
轉身便朝著二人招手喚了一句。
夏卓璐沒有看到身後謝辰輕擰起的眉峰,對於在這種地方看到熟人,他甚至有種驚喜,因為身邊兩個傢伙實在聊不到一起去,連帶著這花樓都失了幾分趣味。
花樓么,還是要玩的。
夏卓璐走到林十水身邊,「你們也是來湊這挑詩會的熱鬧嗎?青櫻姑娘馬上就要登台,不知道林兄有沒有這個雅興奪次魁。」
「之前聽你說這京都來的不久,那這青櫻姑娘想必也是沒有見過幾次,她可是個實實在在的大美人。」
夏卓璐調侃出聲,他興緻勃勃的與楚千澤搭話,卻不知道自己是孤身一人,身後兩位並沒有跟上來,還站在原地遙遙看向這邊。
謝辰右手拿扇在左手意味不明的輕點,看了那邊片刻後轉首看向身邊的小姑娘:「你不過去嗎?」
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時間差小到這個地步,只能是前後腳的功夫。
他們剛走,這兩位便也跟著來了。
謝辰雖然不願往深了想,但有些時候,這種下意識的反應卻讓他行為處事多了幾分不自覺的謹慎。
他用摺扇輕輕敲了下自己的額頭,心道這個毛病要改,他這一世可不能再過度勞累。
夏書意摸了摸下巴,看著那邊絲毫沒有反應過來的便宜堂哥,略嫌棄地撇了撇嘴:「我才不去呢,堂哥他和誰都能聊起來。」
謝辰笑了笑,認為這話很中肯。
夏卓璐慢半拍的終於注意到身旁的空蕩,不由扭頭看向身後,果然發現那兩位還站在原地笑睨著他,就像是在看熱鬧。
尤其他那個妹妹,站在表弟的身邊,彷彿他們才是兄妹,夏卓璐一時好氣又好笑,他轉身看向楚千澤,笑道:「既然碰在一起了,不如與我們一起?」
眼前的林十水公子聽到這句話並沒有第一時間應下來,而是微挪眸光看向了身邊。
夏卓璐先是一愣,而後也看了過去,想起自家妹妹不
由心情怪異,由己度人不由猜測到對方會來花青樓不會也是因為做妹妹的好奇心吧?
他識趣的沒有多問。
兩人都看向楚柳言,她偷瞄向遠處永安君的視線匆匆收回,小雞啄米點頭道:「好啊好啊。」
來到外面,她平日里拘著的公主儀態難免有些鬆懈,露出了幾分活潑鬆快的神態,亦有未經世事的幾分天真。
見她這副模樣,夏卓璐會心一笑,聯想到了夏書意。
他心道年輕姑娘性子上總會有些相似。
四樓有大堂,散桌,也有相互隔開的雅間包廂,離看台最近的那一圈包廂也就那麼幾個,遇到這種時候,總是會早早就被定完。
第一花樓顯然考慮到這種原因,也會特意空出三間雅間,為預防貴客的到來。
夏卓璐加上謝辰的身份拼在一起,怎麼也能得到一間雅間。
看台旁邊守著幾位女子,見他們走來也面不改色,只有一位穿著稍顯繁複,似乎是負責她們的,打眼一看,目光掃過他們,不知看到了什麼愣生生頓了好一會兒。
不知是湊巧還是如何,對方主動將他們帶到了離看台最近的那間雅間之中。
夏卓璐坐下時有些稀奇,他笑道:「這間可是離看台最近的了,掀開紗簾便能清楚看見青櫻姑娘登場的全部過程,平日里想定都定不到的。」
謝辰柱下后極為安靜,不如剛才那般輕鬆,看著像是有些心事。
楚柳言乖巧地坐到承安大帝的身邊,看著承安大帝與永安君第一次的正式碰面,作為他們忠實的cp粉,她心中暗暗鼓掌。
這是一次歷史性的碰面!
……碰……面?
等等你們倒是看一眼彼此啊?!
楚柳言驚愕發現,兩位主角一個比一個淡定,只有她作為旁觀者心中最是激動。
謝辰避開了楚千澤望過來的視線,他這般稍顯無力的舉動,因著他對外的名聲倒也不顯突兀,但是夏卓璐顯然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在夏卓璐眼中,楚千澤面貌雖生,氣質卻是不凡,他有意想要讓表弟在對方面前留下個好印象,不由拍了下謝辰的肩膀說:「我家表弟剛回京都,有些禮節方面不周全的地方,還望閣下海涵。」
「無礙。」楚千澤抬手叫人,面色溫和平淡,顯然對此並不在意,反倒是讓夏卓璐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在這人面前本就有些心虛氣短,如今又得了包含總有幾分慚愧的意味。
想他向來不在意這些,如今竟也會覺得不好意思,真是稀奇。
謝辰驀然抬眸,他靜靜看了對面從容坐著的青衣公子一眼,瞬間便察覺到氣氛開始被對方所掌控,這種時刻想要拿捏主動權的行為,讓他有種熟悉的即視感。
這樣的習慣並不是一個普通公子該擁有的。雖然對方可能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公職,但是對於那群自幼生長在京都的權貴公子圈中,這位顯然是陌生的。
要什麼樣的來歷,才能養出對方這樣的習慣。
叫人之後的楚千澤,眼睫微抬,在半空中的視線與望過來的謝辰眸光對上,兩人對視一眼,而後又彼此錯開,氣氛彷彿無聲凝滯了下來,雅間內一片沉默。
夏卓璐左看右看,剛想尋思著說些什麼聊一聊,他本以為林十水或許能聊上幾句,但是看著卻是與謝辰表弟別出無二都是對這沒什麼心思的主。
早知道氣氛會變成這樣的古怪,夏卓璐心想方才就不強行讓兩方人並在一起了,有外人在,有些話他甚至不好與表弟多說。
恰在這時,方才喚來的侍者進了雅間,是個年齡不大面貌清秀的小姑娘。
楚千澤要了一杯茶水。
小姑娘有些詫異的看了這位公子一眼,顯
然是沒有想到講究風花雪月的花樓之中竟還有人真點茶水來喝,在這種地方附庸風雅總會惹來幾分笑談,可她看向這位公子又忍不住咽下了那些想法。
她沒有多說,應下后又看向另外一邊的幾人。
謝辰毫無顧忌,手中摺扇抵著下顎輕輕笑道:「再來一壺你們這邊的花酒。」
若說醉霄酒樓的酒是鼎鼎的招牌酒自然是毫無問題的,可還有一個地方的酒水也不妨相讓,那就是花酒。
花樓中的酒,只要不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他們的酒同樣是頂好的,這種風流場所醉意挑詩情,全看酒香不香了。
他這句話沒什麼問題,可前面要的是茶水,他要的是酒水,這兩個回答並在一起,總有一種微妙的挑釁意味。
夏卓璐欲言又止。
小姑娘問了一圈后笑著下去了。
要的茶水酒水和吃食很快就上來了,這裡四面環紗,稍稍一掀,便能看見中央即將登場的美人身影。
鈴聲響后,便代表著青櫻即將登場,但是在此之前整個四樓不可能由著客人們自己干坐,偌大一個舞台上,行雲流水的美人舞蹈歌曲,填補了前面一小段等待的時間。
楚柳言在這種莫名微妙的氣氛中有些坐立不安,這時夏書亦輕輕為她推來一杯茶水,說:「閣下喝這個吧。」
楚柳言抬頭之後遇見對方,看見對方,心下一樂,這不是碰見同行了嗎?
兩位都是女子,又都扮了男裝,還恰巧在這第一花樓遇見了,實在是個緣分。
楚柳言出動對夏書亦介紹自己:「我叫林青葉,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等到兩位姑娘互通姓名之後,便越坐越近,這三位陷入安靜的公子旁邊,嘀嘀咕咕便處成了好姐妹的親密姿態。
謝辰抿著酒水,笑睨了兩個女孩一眼。
兩人互通姓名之後,夏書意老毛病又犯了,下意識腦海中搜索了一番林青葉在歷史上是個什麼身份,但很快又罵自己蠢
。
對方扮了男裝給的,這明顯是個假名,於是沒有多深究,也並不在意對方給了個假名。
楚柳言不知的是她扮演長公主扮久了,言行舉止就連說話都有一種受了多年嚴格教養,語句從容又溫雅。
誰若不應她彷彿是一種冒犯。
哪怕她彎著頸湊近夏書意親親密密的聊著天,儀態也是極為優雅,笑容不斷卻從未露齒。
謝辰懶洋洋眯著眸,有意無意的掃過兩位姑娘,尤其在林青葉的身上多停了幾息。
夏書亦對這方面並不敏感,隱約感覺到了幾分倒也沒有在意,女孩子的感情很奇妙,覺得投緣,聊的就很歡。
直到許久之後,夏書意得知楚柳言的身份,才恍然笑道原來是公主身份,那是天家養出來的貴氣。
楚柳岩和夏書亦都覺得對方有一種隱約的熟悉感,這種感覺讓她們一見如故,可偏偏彼此又依著原身的人設語氣交流,硬是半點沒有發覺不對勁。
兩位姑娘雖然莫名其妙的穿進了這個時代得到了一副身體,卻因為不知緣由也不敢胡作非為,生怕被當作妖孽收了去,平日里都有意扮著原生的人設,所幸她們原本的性格也不是張揚的,倒還算順順利利。
但此時她們面對著面,頭挨著頭,卻是半點不知道對方真正的身份。
楚千澤微微垂眸,神色淡淡,狹長眉眼斂藏起一絲不甚明顯的暗色,他耳邊傳來兩位姑娘的竊竊笑語,除此之外,便是外面的絲竹與哄鬧聲。
指尖緩慢的摩挲茶杯溫熱的杯壁,舌尖咽下屬於茶水的苦香后,他莫名生出幾分不虞來,他指尖微點片刻,而後抬眸看向對面。
慵懶愜意飲著酒水的紫衣公子,渾身都是被富貴嬌慣出來的
肆意,規矩彷彿束縛不住他,鬆開手對方就會做出無法預料的事情般讓人下意識試圖困住這人。
沉默的時間尤其漫長,但在外界看來也只過了一會,很快花樓中的第一美人也就是青櫻姑娘,在眾目期待的目光中登場。
楚柳言下意識偷偷看了另一邊,書中兩位正兒八經的cp一個飲酒搖上悠然自在,半點沒有搭理身邊人的意思,另外一個淡漠垂眸,端起茶杯嘗了一口又放下,目光在花樓內外輕掃,也是看著對身邊之人並無多少興趣。
楚柳言有些心急,這劇情不對呀,她費盡心思將這兩人湊到一起,如今就差兩步就可以貼貼了,結果他們二人一個比一個生疏。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現在看來永安君好像對承安大帝並不感興趣。
天機峰傳人是出了名的上曉天文下知帝語,雖然聽起來有些不流暢,但實際上就是說他們連天上的星辰都能知曉,地上的帝王也能摸透,就沒有他們不能知道的東西,那般手段的永安君若是真的想要與一個人接近,不可能毫無反應。
銀鈴聲又是一陣響起,第一美人順著飄舞的輕紗從五層樓閣之上的懸台飛舞著,降落於四樓舞台正中,無數飄帶從八方而來,將舞台籠罩成海上蓮花一般的謝娜美景,絲竹聲響起舞弄清影,襯的那從天而降的青櫻姑娘彷彿從天落下的仙子一般高潔無塵。
一陣歡呼聲響起,就連楚柳言與夏書意都忍不住探了頭去湊熱鬧,當二人看見舞台中的美人身貌時,忍不住驚嘆一聲。
當真是絕色的美人。
謝辰端坐如山,慢條斯理地又喝了一口酒,只有目光朝著外面撇了撇,身子卻是半分也沒動,看著與這裡的歡鬧場景格格不入。
夏卓璐收回視線搖頭晃腦,有些遺憾的道:「表弟你來的不是時候,若是你再早幾月進京,便會遇上花魁大比。那時圓月懸空,滿街簪花,無數精緻轎廷,繞京一圈。那日夜色通宵,明燈無數,美人一個接著一個,公子看不完,百姓也嘮不完。」
「還有,你知道這個雅間有多難進來嗎?這個位置這麼好,你不過來看看嗎?」夏卓璐指了指身邊的位置。
聞言謝辰像是來了幾分興緻,揚眉笑道:「是嗎?花魁大比這麼熱鬧?」
花魁大比雖然聽著不是那麼好聽,但是公卿權貴卻都頗有興緻地參與了這樁風流韻事,新詩源源不斷,女子顏色皆是上等,從城南逛到城北已經算不上是單純的花魁大比了,那是一場全京盛會。
當時真是熱鬧了許久。
「那時花魁幾乎年年都變,但是自從這位青櫻姑娘出現在京都,這第一花魁便年年都是她,不過你若早些年見到了那樣的場景,百花爭艷啊,就算你是個菩薩,也要動上幾分心。」
夏卓璐對著謝辰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懂的吧,他雙目乾淨面上坦然,即使有意逗弄,也不顯低俗。
謝辰笑笑,溫潤宛若君子看著比方才要溫和許多,他端坐於軟榻之上,而後輕輕一靠頓是懶散起來,笑道:「這樣也不差今日,美人無數,我們瞧個頂尖的就已足夠,你看外面的青櫻姑娘美不美?能不能堵上你那張嘴?」
夏卓璐心道表弟怎麼這副樣子,倒像是半分不識美人樂趣,如此不解風情。他忍不住湊近了些,小聲問道:「表弟你莫不是還是個雛?」
此話一出,楚千澤長睫一顫,不動聲色放低了唇邊的茶水。
謝辰悠然搖扇的動作一頓,手上動作無聲僵了一秒,而後微微眯眸看著對方,含情瀲灧的眸光此時生生透出些危險意味。
對於耳聰目明的習武之人,夏卓璐放低的聲音與附耳直說沒有區別。
謝辰下意識看了對面安靜的公子一眼。
那位林十水公子面無異色垂眸視線落在下方,鳳眸
微垂神情淡然,白皙膚色襯著明艷的紅紗觸目驚艷,仿若被拉入濃濃紅塵的淡漠菩薩,下方如此熱鬧可他眸中卻是半分喧鬧也沒有。
對方好像才是那個不解風情的菩薩。
謝辰這麼想了一下,帶著幾分被夏卓璐惱到的情緒。
謝辰轉頭收回視線,夏卓璐還等著他的回答,見狀忍不住又靠近了幾分小聲道:「不會吧……」
謝辰卻已經抬起扇子,不輕不重敲了一下桌子,帶著幾分警告意味。
若不是顧及對方是他表哥的身份,這一下,定要敲到他的頭上。
這一下聲響頗大,引得旁邊聊得正歡的兩位小姑娘不約而同看了過來,雖對象不同,目中卻是一併相似的驚訝。
夏書意一目了然心想,肯定又是便宜堂哥自己找打,不值得多加關注。隨即又將目光落在下方,還是那美人更值得。
若是古代花魁都是這幅樣子,豈不是輕鬆碾壓現代娛樂圈,不過這位青櫻姑娘也不是很多,就這一位登上了美人榜。
夏書意捧著臉,目不轉晴的看著外面的熱鬧。
楚柳言卻輕輕瞪了下眼睛。
天吶永安君生氣了,這可是活生生的永安君,不是書中那傾盡天下,風流筆墨壓了半數篇章卻永遠見不到屬於二次元的永安君,而是而是一個活生生的,會呼吸的,會生氣的男神!
她看著謝辰微惱的面色,驚奇之後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彷彿一個一直把周圍一切當做遊戲,甚至是一場夢的人,突然因為某個細節反應過來,周圍一切皆是真實,等她再收回視線,心中難免怔愣。她想到了之書中兩位主角幾次三番的錯過,心中有一種茫然的感覺。
她知道永安君風流絕艷是世間少有的人物,可若是永安君不是永安君,又該如何?
如果永安君不是永安君,或者說定國公家的這位公子並不是書中所說的那樣是永安君轉世。
如果他真的不是永安君該怎麼辦?
楚柳言腦中充斥著這個念頭,一時惦記著難以忘懷,未曾注意到身邊之人的目光。
楚千澤聽著耳邊那些一連串自我懷疑的話,慢條斯理的擱置下手中茶水,指尖輕點杯蓋,從容淡然的看了身旁女子一眼。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對方開始動搖自己認定的一切,但這些聲音太吵。
楚千澤撩眼,終於第一次算是主動將視線看向了另一邊的謝辰,對方搖晃著手中的酒壺,試圖盪出更多的酒水,眸眼含笑還帶著幾分剛才因為夏卓璐失語而未散的惱意,看都是一個跳脫而年輕的公子,這樣的公子是什麼都困不住的。
因為對方從小到大得到了太多,他就不會再注意哪些觸手可得的東西,他所看到的東西一定在更好更遠的地方。
這幾乎是這些不知世事的公子哥的通病。
而對方的運氣要更好些。
只要他不出格,就是一身富貴的好命。
這樣的人,如何與永安君三字扯上了關係?
楚千澤微微沉默,鳳眸微垂有些恍惚,陷入了一種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情緒之中,亦或者這種情緒是連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的,但是有些回憶卻如畫卷一般鋪展在他眼前。
世人皆知當今聖上雖在加冠之日才被封為太子,但東宮素來是只有他一人能住的。
那時尚且年幼的東宮,手執豪筆慢慢的寫出一個工整的永安二字,安靜的盯了片刻后,抬眸問向太傅,「誰人能配此號?」
他年紀雖小,卻已經表現出了與尋常孩童不一樣的氣質,漆黑的眸子安靜盯著太傅時,已經初顯天家威儀。
太傅摸了摸自己的長鬍須,悠然道:「世間只有一人,可配永安二字。」
簡單的一句話之中,卻包含了
一種沉重又無奈的情緒。
「誰?」幼年東宮冷淡問道。
太傅看著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弟子,或者說,名義上的弟子。
「據說這位永安君,天縱之才,舉止自有風華,他做了什麼,殿下日後自然會知曉。」
「他做了什麼?」幼年東宮冷淡反問。
太傅自顧自道:「若他不走官路,也是個極風流瀟洒的文豪,聽聞他素喜桃花,偏愛色彩浪漫天真明艷的景物,不曾附庸君子間的高潔淡雅,以至於前朝後期許多對他了解不深的官員,曾經一度給他送上容色浪漫姣好,年輕天真的少女以作討好。」
還有少年。太傅口中話語滾了一圈默默咽下了其後的少年二字。
幼年東宮微微揚眉,好似被提起了興趣,卻又看不出半點情緒波瀾,「然後呢?」
太傅微微一笑,得逞道:「然後那些傢伙就被清算了,所以這個事情告訴我們,不要貪戀女色。」
將一件有趣的事弄出一個無趣的道理,素來是太傅的惡趣味。
幼年東宮手上毛筆一頓,眼帘微微垂下:「太傅今日課已畢,你該出宮了。」
太傅遺憾的摸了一把長鬍須,心道自己自己也不算老古板,怎麼就挑不起殿下一二分情緒,實在是無能啊。
他對於殿下輕易便將自己畢生所學融會貫通這件事並沒有多少驕傲,主要是對方天資聰慧,此事功勞大半在對方自己身上,而他有時甚至沒有多加開口,對方便已然掀開下一個篇章。
太傅搖頭,無奈離開。
楚柳言正恍惚著,突然聽到身邊安靜許久的承恩大帝開口道:「謝公子,聽聞昨日日攬芳宴,很是熱鬧,不知閣下可曾前往?」
謝辰聞聲看去,明明對方是個冷漠性子,只是談起話來卻又沒有那種疏離之感。
真是……謝辰心中微頓,不簡單啊。
謝辰坦然點頭:「是的,昨日去的,很熱鬧。」
他說著想到了那人,眸光無意識掃了轉過頭來聽著熱鬧的夏書意一眼,唇角微揚。
夏書意心裡一個咯噔,迅速回想,確定當日她的確並未與對方撞上,心中狠鬆了一口氣,她有人之時能保證不露破綻,無人之時卻很難避免放飛自我,許多怪異言行若是被旁人看見怪異是往輕了去說,重了那便是妖孽上身。
她昨日說了些什麼?她昨日好像說了許多。
夏書意心中暗自警醒。
謝辰並不知道小姑娘心中所想,也無其他意思,掃過一眼后便收回了視線。
楚千澤微微頷首,剛要開口。
「我觀公子氣度不凡,家世也當富貴,不應當沒有去過攬芳盛宴。」謝辰說的輕鬆,笑得眉眼彎彎。
夏卓璐忍不住想要提醒謝辰稍稍收斂,怎料對方卻像是並不在意。
對方不但不在意,甚至語氣都能明顯聽出溫和,笑著說:「祖輩遠在北方,京都世家公子眾多,也輪不上我。」
攬芳盛宴名額有限,考慮到距離問題,輕易不向過遠的地方遞交請帖。縱使名聲不斐之人會在帖上留有名號,若能趕上,日後也可再來,對方口中所說家中偏遠,近日才來京都一事,也不是沒有可信度。
夏卓璐卻眨了眨眼,略顯古怪的看了兩人一眼。
雖然不知道兩位在打什麼來回,但是陸淮他還是了解的。
陸淮他父親可是大理寺卿,陸淮自己也是年少出名,平日更是少有人能讓他看上一眼,也就衛珞那個傢伙能壓得住他的脾氣。說句不好聽的,陸淮的脾氣稱得上狂,骨子裡那麼狂傲的人竟然會與這位相相識,甚至親身將人帶往攬芳酒樓,實在是匪夷所思。
夏卓璐心中納悶,卻並未多想,指不定就是他們投緣呢?那
些想法如蜻蜓點水一般在他腦中飛速掠過,並未留下痕迹。
謝辰什麼也沒說,卻像是什麼都看出來了,悠然自得但笑不語。
楚千澤凝眸看到這位定國公家的小公子,處處慵懶,處處愜意,活脫脫一個紈絝世家子的富貴作風,身上奢靡貴氣幾乎直面而來。
楚千澤眸光淡淡收回了視線,他並不喜這樣的紈絝世家公子,但是那些平日看著礙眼的特性落在對方身上卻又顯得格外顯眼張揚,好似天邊星辰一般,總是會無意識收攏著旁人的視線。
看著與其他紈絝世家子有些不同。
那句因永安君三字落下的水珠,在心河之上悄然泛開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