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1)

第三十九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1)

南方多山多水,河溝相交,青瓦龍脊的屋檐重疊互望,庭院深深,低婉如謎。

一艘簡便的漁船自青橋下緩緩鑽過,搖曳開水波,粼粼如鏡。

河岸上,商鋪林立,人來人往,喧囂又繁華。

茶香清雅撲鼻,熱氣騰騰,月猗微支下頜,似有幾分心不在焉,指尖沿杯壁慢慢轉圈。

可突然間,卻有幾聲此起彼伏的叫聲入耳,響徹茶亭。

「見過涿玉君。」

「師父。」

傅泠崖抬手,向上微揚出一絲弧度,示意眾人不必多禮。

可霎那間,一股凌厲的勁風徑自沖向月猗,所到之處,落葉翻飛,氣勢洶洶。

她卻似毫無察覺,依舊出神在外,眸色遊離。

傅泠崖和南梔心下頓時一緊,身體像有自己的意識般飛到她面前,靈力涌動,攬月凌空出鞘,帶起絲絲入骨的寒霜。

兩者相觸,金石之聲不絕於耳,火花四濺。

「傅泠崖,讓開。」

冷冷的怒喝響空,震得月猗終拉回思緒,她啟眸,慢慢地看向身周正劍拔弩張的傅泠崖等人。

而在他們的身前,季青臨則一臉怒色,滿目猙獰。

她扯唇,勾出一絲嘲諷的弧度,「不知季公子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司~月~猗。」

他高聲斷喝,音色里裹夾起妖力,狠狠擊向月猗。

可她只覺好笑不已,她緩緩站起身,朝前邁開腳步,腰間的紅袖似察覺到她的意圖,瞬間幻化成一柄長劍落在她手中,劍尖瑩潤雪白,但也可見鋒利之度。

她抬劍而劈,抵去那縷妖力,「季青臨,你又有何資格來責問吾?」

言詞犀利,振耳發聵。

隨話落,季青臨接連後退數步,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

確實,比起他對謝菡,司月猗可謂是掏心掏肺,拳拳相護,可他,卻因一絲誤會,仍由謝菡在漫天雪地里自生自滅。

月猗收劍,負手而立,衣玦翻舞,揚出冷冽的弧度,「季青臨,如果可以,我永遠都不想告知你甜甜的下落。」

季青臨聞言,唇角扯出一抹苦澀。

「但我也知道,甜甜對你,從不曾後悔。」

言下之意,便是無論謝菡是否遺忘,她皆不會枉顧她的意願。

一時之間,氣氛霎變沉寂。

少頃過後,所有的寂無被一聲喊音打破,就連站在一旁的南梔,也不由得握緊雙拳,「司月猗,當年的天山之禍,甜甜可曾……」

話未完,就被月猗出聲截斷,「季青臨,這是我和天山的私事。」

可那句話,卻猛地戳中了季青臨心中某處的隱痛,「司月猗,天山之事,早已並非只是你和妖族的恩仇。」

他屈指,劃過傅泠崖和南梔等人,「包括我,傅泠崖,南梔,都有權知道。」

話罷,只見月猗儂麗的面色驟沉,冰冷的氣息,自周身蔓延開散,刺骨得令周遭瞬入九重寒天。

「季青臨,不論你的身份高到何位,也不論是傅泠崖或者南梔,天山之事,任何人,都無資格責問與我。」

「只因,我不欠天山,也不欠這世界里的任何生靈。」

她啟唇吐言,清眸之底,閃掠過縷縷赤芒,駭人心神。

更何況,因果輪迴,天道有常,她和盤古之令,早就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語畢,所有人都不覺屏息,鴉雀無聲。

「那我呢?」

下一瞬,低低的嗓音入耳,摻帶出絲絲痛色。

月猗側目,一分不落地看見她眸中翻過痛苦的水色,喉嚨陡然變澀,可出口之話,卻傷人傷己,「南梔,你從不姓司,又有何理由。」

聽言。

南梔立刻瞪大眼眸,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心底掠過憐痛,可月猗,卻像是生倦一般徑自離去,背影纖瘦,竟顯得格外沉寂蒼涼,而那一襲墨紅之衣,彷彿就是用天山諸人的鮮血染沉一般,凄厲艷目。

絢麗之夜,東陵城中燈火通明,車如流水馬如龍,人們如痴如醉地享受著繁華,盡情地歌舞,談笑。

紅塵喧囂,偏偏讓人熱愛,讓人追尋。

夜色越深,燈火漸熄,蒼色的月色,傾瀉在東陵城的街上,萬物徐徐陷入寂靜。

錚,錚錚。

幾聲清脆的弦音響徹夜空,餘音悠遠,曲調時而高亢激昂,時而哀傷悲涼,時而渾厚柔揚。

一曲奏罷,卻忽然聽到叩門聲,不大不小,清晰地傳進耳中。

深夜來訪,不知是何人。

她起身打開門,只見一位身襲墨紅長裙,五官儂麗的女子站在門外,身後還跟著一名面冠如玉的青年,儒衣隨風,看樣子,兩人的來歷皆不簡單。

庭蘭長在東陵多年,自然清楚女子不似常人,她退後幾步,恭敬又小心地行禮,不敢怠慢。

可那人卻謙和地報上姓名與原因,「在下姓司,名月猗,深夜打擾,只為聽琴,還請姑娘見諒。」

聽琴?

庭蘭愣愣地去看女子。

片刻后,她苦笑地搖頭,「姑娘莫不是找錯了地方,此處是作坊,並非青樓雅閣。」

月猗並未介意,反而是淺淺一笑,朝她拱手,「那便多打攪姑娘,若是下次彈琴之人再來,可否託人前往東陵別院告知一聲。」

東陵別院,歷來是仙門眾派在東陵城的歇腳之地,地位不言而喻。

那她,是不是也有很高的身份?或者說權柄?

心底,漸漸升起一股隱秘的欣喜,可庭蘭卻也不敢輕易相信,而是小心翼翼送走兩人,靜等來日方長。

九月的天,說變就變,不過片刻,細雨便自天際飄落,起先還只是一滴兩滴在虛張聲勢,可不過是片刻的功夫,暴雨便兜頭而下,落成一扇扇雨簾,如珠似玉,平撫塵埃,潤澤萬物。

屋檐之下流水漓漓,又匯聚在青石板的縫隙中,流出低洼,帶著花草的淡淡香味。

月猗負手,站立在窗橫之前,一聽寒雨連續落下敲打屋檐之音,目光仿若已膠在不遠處被雨水落打的一叢花蕊之上,一簇又一簇地開得正好,花瓣呈現出透明色,片片晶瑩剔透,可因雨水的敲打,葉片變得有點低垂,花瓣散落,彷彿已奄奄一息。

她猛地闔眸。

旋即,她轉過身,朝一旁的傅泠崖伸出手,纖白的手掌,有一條刀疤從虎口處延伸到小指的指尾,好在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看起來並未有多少恐怖。

「玄遙。」

他起身,握住那隻手,隨心疼而來的情緒,是一種不受控制而涌的偌大欣喜與悸動,似乎這世間,只有月猗,才會將他的表字念得如此好聽,如同一片片白羽拂過心尖,驚起幾許癢意。

「你不想問我嗎?」

可此刻的她眉眼漠然,開口的模樣儘是疏離和清冷,如玉寒涼。

傅泠崖看向月猗,眸光直直地投向她眼底深處,清澈湛亮,無一絲躲閃,「你想說,便說,不必勉強。」

話罷,屋內又重新歸於寂靜,只餘二人似輕到極致的呼吸之聲,連綿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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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冠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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