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且將新火試新茶（5）
四周俱靜。
許久未見她吃癟、鮮活生動的模樣，傅泠崖難得勾唇一笑，那份笑容，在月色之下更顯得絕代風華。
南梔不由一愣。
「來人，快來人。」
一聲聲驚叫瞬間衝破雲霄，摻雜著慌不擇路的意味，和極深的恐懼。
月猗等人微怔，一齊將視線調向遠方。
只見城鎮的西方，一股妖氣衝天而起，迅速籠罩住大片房屋，其中，隱約浮過絲絲紫煙。
月猗與傅泠崖互相對視過一眼，瞬間掠動身形，「七七，你留在此處等我們回來。」
南梔還未搭話，就見兩人早已消失在層層屋脊之後。
她一愣，罕見地微微聳肩，轉身就要離開屋頂，可冷不防一股力道自旁邊突然襲來，脖頸一痛，她就喪失掉了所有的意識，視線模糊間，似有一抹青色的衣玦閃過眼前。
另一邊，月猗心底卻倏地一痛，彷彿有什麼東西即將離她遠去，她頓時停下腳步，轉身返回原地。
傅泠崖見狀，長眉不覺微蹙，卻仍緊跟其後。
月色之下，層層疊疊的屋脊如霜似雪，樹影婆娑，緩緩勾勒在寂靜中的景畫。
可，卻空無一人，冷寂得令人心生寒意。
絲絲赤色掠過眼底，月猗淺淺勾唇，彎出絢麗的弧度。
「紅袖。」
聽言。
傅泠崖立即上前一步，抓住她纖白的皓腕，輕輕扣住脈門，掌間湧現陣陣藍色的靈力，「月猗，冷靜。」
可月猗卻直接一把揮開他，手腕一翻，紅袖應意出現，瞬間換化成一支硃筆。
她沉筆，畫過一道又一道的符篆，漸漸匯成一方符陣，其中，靈力飛旋，濃郁如森。
赤芒登時大漲，隨後聚成一道流光瞬間掠月猗的身體，未過片刻，清晰的畫面就已出現在她腦海之中。
只見一片山野之間，有道煙色的人影快速穿過，他的懷中，隱約露出一絲藍色的衣角。
「沒人告訴過你，拿走別人的東西前，要先付出代價嗎？」
一聲女音幽幽響起，人影猛地抬頭，卻見一片墨紅色的衣裙在夜風中來回飄曳，莫名地顯得有幾分詭異。
他霍地停下腳步，將懷中的少女拖出來擋在身前，少女隨之發出一陣嚶嚀之音，明顯是見被掐得難受。
月猗冷冷翻唇，眸中掠過冰涼的殺意，「找死。」
話罷，一股冷厲的靈力自她周圍散開，撕碎一地的落葉，旋即徑自沖向那道人影，氣勢凶冽，只要人稍不注意，就會粉身碎骨。
人影駭從心升，手上再度用力，勒得南梔滿臉通紅。
下一瞬，墨紅的靈力陡然而散。
「原來，少主心中最重要之人，是涿玉君門下弟子，那讓我來猜一猜，少主的身份，究竟是誰？」嘶啞、難澀的聲音頓時入耳，卻讓人無法聽出是男是女。
半空之中，月猗足踏一片紅綾，抱臂而立，姿態悠閑自若，不見一絲適才的緊張，「看來，不周山的封印，確實出了問題。」
人影的動作登時一滯。
月猗挑唇，「那讓我來猜一猜，你的主人，究竟是哪一位？」
話未完，人影卻突然動起手，可她早有準備，又豈會讓他得逞，紅袖一旋，瞬間凌厲地撲向前方。
一時之間，整方天地只剩靈力的交纏，墨紅與紫煙對碰，發出道道熾眼之芒。
一口腥甜猛地湧上喉間，月猗強自忍下翻湧不休的氣息，目光頓時一冽。
下一刻，惟見她手中浮現出一團銀芒，其中，光華流轉之際，自有冷厲。
「諸天萬界，上鑒為靈，今吾以吾之名，調請九天玄火，滅。」
纖指一向，銀色之火極快掠過，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人影大駭，急忙把手中的南梔丟去地上，調動全身妖力前去抵抗，紫煙於頃刻之間化作層層屏障。
可紫煙仍不敵那道銀色之火，人影剎時被它吞噬，湮沒於空，再也不見絲毫蹤跡。
待傅泠崖攜人趕到之際，僅見林間一片荒蕪，空中依稀殘留著几絲燒焦的氣味。
遠山，郊外。
朦朧霧氣，涓涓流水之中，兩具白凈、優美的軀體若隱若現，依稀可見幾縷墨紅之芒來回暗沉時浮。
下一刻，隨著一道悶哼響徹，絲絲血腥味猛地撲散開去，沒於夜空。
少頃，白凈的雙腿自水中邁出，將懷裡少女交到已候在一旁的婢女，動作輕柔中滿含憐愛。
「把姑娘帶到一方閣去安寢。」
「是，少主。」
嬌柔的女音轉瞬即逝，隨後便化作天邊的一道流影。
纖白的手指緩緩梳過發間，帶下顆顆細小的水珠，月猗輕輕依靠在欄杆之上，目光是似沉似吟。
月色遍地，嬌影芊芊，卻莫名地透出一絲孤冷。
肩上微重，一抹墨紅的裙衫劃過眼前，暖意徐徐傳入體內。
「天寒，注意保暖。」低沉的嗓音回蕩耳邊，帶出幾許關切的語氣，月華流照下，越發顯得曲寒的五官輪廓彷彿冰雕玉琢，俊美無儔。
她輕笑一聲，稍稍轉過身，挑起他流暢優美的下頜骨，口氣極盡輕挑，可眸底的清明，宛若水潭透澈，「怎麼，先前不是還喊打喊殺，想砍掉我的手臂嗎？現在，改主意……」
話未完，曲寒卻猛地拉開和月猗的距離，臉上冰冷的面具，似已裂開一道細縫。
她淺淺眯眸，上去逼近兩步，伸手倏地扯下曲寒蒙在眼處的玄帶，露出他那一雙青色的瞳眸，「曲寒，有些事，你不言，我不說，並不代表它不存在，有些時候，我的耐心有限。」
言罷，她便轉身瀟洒離去，唯留曲寒之人留在原地。
片刻后，曲寒突然捂住胸口，身體一軟，極快地砸向地上，好在意識恢復，讓他及時反應，避免開與地面親密接觸的時刻，可雙腿卻來不及拉直，膝蓋霎時叩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之響。
空寂的亭苑中，傳出一聲不大不小的嘲諷，似哀似殤，似悲似慘。
「想不到妖界鼎鼎有名的修蛇閣下，卻原來成了人族手中的寵物，真是可憐可嘆。」
細碎的汗珠不時滾落過鬢角，盡數沒入，浸濕曲寒玄色的衣領，讓他整個人投射出一種凄慘之色。
須臾，一道青色的玄芒霎時掠空，直衝先前出聲之人，下手絲毫不留情面。
言者不禁悶哼出聲，看來那道青色的玄芒，對他亦造成不小的傷害。
「滾。」
森冷的語音頓時出口，摻有濃郁的肅殺。
一股寒意自腳底陡地侵入骨髓深處，就好似毒蛇吐信，他看出曲寒並非玩笑，不敢再做停留，身形一動，瞬間消失在亭苑之中。
亭外，月色如霜，美景如斯，曲寒卻單膝跪地，孤單影只，卻怎麼也掩藏不住內心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