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且將新火試新茶（8）
當先出聲質疑之人，是天山閣中的一名弟子，似與司元諶關係頗近，不等司元諶反應，就已向月猗發難責問。
「司少主，雖說你是天山閣的貴客，但也不該如此編排我家少主。」
月猗眼瞼一翻，似笑非笑，「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回去問問你家閣主就能知曉，或者，回去翻一翻司氏族譜，看一看司青裴身邊寫下的名字究竟為誰，他名下之子，又是何人。」
話罷，司元諶頓時回神，視線似極為震驚又極為詫異地投向月猗。
可她並未出言解答，巧指一響，墨紅的結界瞬間開啟，牢牢罩住整座陳府，光線流轉之間，濃郁的靈力若隱若現。
她朝南梔揚頜，露出流暢的線條，「七七，去吧。
「是，姑姑。」南梔歡快地應言。
可還在等她踏出門外，一柄劍身如月的長劍便向她破空飛來，她一頓，身姿利落地一轉，牢牢接住。
她不禁目露詫異，側臉去望月猗，只見月猗微支下頜，笑意淺淺，而傅泠崖依舊清冷如霜，不動聲色，只不過，腰間的攬月已然出鞘。
她霎時瞭然，朝二人微微頷首後轉身而去，背影娟秀挺傲，依稀帶出那兩人的幾分風姿。
月猗見狀，玉指微彎，呼吸不由稍遲。
溫熱的觸感自手背之上傳來，驅走她心底陣陣寒意，月猗怔怔地抬眸，只見琉璃色的瞳孔深處，徐徐涌動過絲絲關切與安慰。
她登時輕笑出聲，恢復平素里沒心沒肺的模樣，卻不曾抽開左手，「不知涿玉君可有空閑，給吾講一講什麼是千魔妖鬼錄？」
「你連千魔妖鬼錄都不知道，真是……」
諷意未盡，話語卻在那雙琉璃色的瞳孔之中戛然而止，他只覺瞬間跌入萬千寒池中一般，冷徹骨髓。
月猗不置一詞，似笑非笑。
隨即，傅泠崖收回目光，抬杯倒茶，清清冷冷的嗓音慢慢入耳，「千魔妖鬼錄，乃蓬萊島的顏夕上仙所著所編，裡面詳細地分列出各種妖魔鬼怪的種族、來歷、習慣、能力和辨別方式等，所列詳盡，無一有誤。」
「顏夕，上仙。」
月猗喃喃地重複那四個字，語意中淺淡而玩味。
下一瞬，在陳府的東南之角，產生劇烈的波動，兩股靈力於倏忽之間極快碰撞又極快分離，氣勢寂冽。
月猗和傅泠崖對視一眼，皆有幾分意外於南梔的動作，約過片刻，兩人一前一後地起身，邁步走出屋外。
另一邊，玄藍色的靈力步步緊逼，卻仍能看出遊刃有餘，冷靜有度。
月猗慵懶地看在欄杆之上，眸露欣慰，努嘴吹出一道口哨，「看來涿玉君的實力，依舊強橫。」
聽言。
傅泠崖回首看向她，眼中泛起絲絲笑意，如同玉樹芝蘭，冰清有秀，勾人心魄，卻只唯獨對她，「月猗也不必妄自菲薄。」
言下之意，便是如今的南梔，她也有一份參與。
月猗稍稍聳肩，不置可否。
比起她，傅泠崖更算得上是個合格的師父，盡心撫養，傾心教導，衷心愛護，才造就出今時今日的南梔。
隨兩人交談之際，南梔縴手一揚，捆仙繩應聲而出，瞬間把作亂的那隻妖捆得結結實實，徑自墜下樓頂，發出一道碰地的劇烈響音。
可變故卻在下一秒陡然發生，一道寒刃霎時掠空，直直地沖向南梔。
月猗頓驚，極快地調動靈力，身形一動，於剎那間出現在南梔身前，一躍一撞之中，那道寒刃猛地沒於空中，再無一絲蹤影。
可南梔卻無幸運顧身，腳下猛然踩空，整個身體筆直地墜下屋頂。
月猗伸出手去想抓住她，卻錯空一瞬，愣愣地看南梔自眼前墜下去。
此情此景，卻令她的心中霎時一沉，似有什麼東西正從面前一閃而過，卻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只是一場鏡花水月。
少頃，她才回過神，急忙探首去查看南梔的情況，卻見她正安安穩穩地待在一名身襲儒藍長衫的少年懷中，眸底的迷霧沉沉浮浮。
足尖一躍，月猗平平落地，甫見兩人許久都不曾放開彼此，不由得握拳清咳一聲。
一聲清咳，如同驚雷，瞬間拉回兩人在外的思緒，南梔心底一羞，連忙推開少年，背對眾人而立，只不過，那隻露在外面的瑩白耳垂，已悄然浮現一抹暈紅。
少年被南梔推得猝不及防，踉蹌兩步才算穩住身形，俊秀的五官之上，也已染上一絲赤色。
月猗掩住到口的笑意，「七七，不向姑姑介紹下這位少俠嗎？」
南梔深吸口氣，壓下詭譎多變的心思，轉身面向月猗，斂衽啟唇，「姑姑，他是町蘭水榭月曇上仙與玉衡君之子，名喚傅雲釗，姑姑任意叫他即可。」
傅雲釗適時發問，「姑姑？我怎麼從未聽你說起過……」
南梔卻先聲奪人，俏麗的面容之上，摻帶出幾分怒火，「傅雲釗，我為何要將自己家中之事，都悉數告知於你。」
傅雲釗頓時被懟，一臉無措。
月猗見狀，伸手攔住南梔，稍稍向他頷首致歉，「七七年幼，心性尚嫩，還請少俠勿怪。」
「姑姑。」
南梔驚叫喚人。
月猗側首看她，眸中是不容置辯的嚴厲，「七七，去向傅少俠道歉。」
「我不要。」南梔心生倔強，把臉猛然扭向一邊，擺出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樣。
月猗只覺心火登時而起，她揚手，狠狠地扇打南梔一記清脆的耳光。
「別去。」
傅雲釗欲上前卻被人攔下，俊俏的眉間，似蹙起幾分深川的痕迹，不解地看向傅泠崖。
南梔則獃獃地愣在原地，眸中，滿是不可置信與委屈。
她緊緊地咬住下唇，秀眸執拗而倔犟地回視月猗，執意不讓淚水滾落。
「我手下，沒有一個像你這般心性稚拙，就算是曲寒，雖為妖身，也知人懂禮。」口氣冷厲，裡面摻有怒其不爭的失望。
無論是十六年前，還是今時今日，月猗的徒弟和屬下，皆同她一般，不言實力，只單憑心性，就已遠超其他仙門世家的子弟。
只因他們，重於心性，喻同性命。
這，也是楚妗，最為佩服、厭惡月猗的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