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鵝車
第203章鵝車
語畢,她也不等眾人反應,還記得行了一禮,方才自行走了。
而殿中人面面相覷,本來那許多爭論只為後頭守城分工做鋪墊,誰能想全不能得用,就被趙明枝這般獨斷安排,偏偏礙於對方身份,連討價還價餘地也無,只好紛紛去看站在前方的呂賢章。
後者並沒有半點幫著出頭意思,反而轉身看向眾人,道:「殿下既然已經分派妥當,還有什麼好爭的?」
已是到了這個份上,隨時要將性命搭上,諸人說話時自然少了從前進退。
「又不需要參政親上前線,殿下也只……」一人說到此處,忽然一頓,將這話帶過,接回先前半句,「自是不曉得守城難處,南門前兩次都被狄人砸了稀碎,雖是近日有所休整,也不能禁得起大用,若是狄兵大軍自南面主攻……」
此人開了口,旁人也急忙跟上。
「豈又只有南門難守?你既是這般不滿,不如與我換做北門來守?」
另有人也道:「不如與我換東門?南邊有殿下同裴節度親去修造,後頭這些日子緊趕慢趕調用匠人,多少還能頂用幾分,東門哪一處沒被狄人拿炮轟過,卻無人正經來修,又是狄兵來向……」
「東面好歹對出地形不便進軍,北門連個土坡都無,不過多繞幾分路而已,一旦狄兵自北……」
諸人雖不能抗命,卻是各有抱怨。
尤其城中兵力本來不足,眾人只定了所守城門,但哪裡城堅牆固,哪裡壕寬水深,哪裡對著大路,哪裡所對道路又易守難攻,全不相同。
此外,兵力分配又是個問題,誰都覺得自家所守城門難度更大,當領更多守兵,於是又圍著呂賢章討要說法。
後者既難辨別,幾乎使盡渾身解數,才把這一干人等安撫下來。
因難以度量,呂賢章索性將所有兵力一分為五,自己另領一分,如若哪裡出現險情,便要自行領兵補上。
如此,本已以為已經能做應付,誰知便是把兵力平分,怎麼個分法眾人也能吵上半日——自是都想要精銳,其次要用上陣過的兵卒,人人不願用新募兵丁。
須知戰場之上,處處皆險,便是經過訓練的,頭回上陣,還有不能張弓的,將箭矢射到自家陣中也是常事,至於兩軍近戰時就更容易狀況百出。
如此以命相博時候,只要有得選,誰人又想要那等新兵?
此時賣的只是嘴巴,要是能吵出自己想要的,一應都不是事,於是眾將自然圍攏不散。
而彼處還未有一個滿意安排,東面又有消息傳來,果然狄兵不知哪一個,領了一隊精銳前鋒,已是抵達三十裡外,尋地安營紮寨,但凡有意,用不得半天便能抵達城下。
城中自然慌忙應對,一面吵鬧,一面做相應守城準備,而呂賢章更是急忙另派探哨一隊,前去了解情況。
還未準備妥當,探哨也未回,前方又有消息傳回,卻是原本前線兵丁潰逃歸來,只說沿路見得狄兵大部,難以計數,少說也有過萬人馬,正直奔京城而來。
且不等京中諸臣辨認真偽,狄兵第一波兵卒一路攻佔村鎮鄉縣,竟是已然出現在東門方向十餘裡外,開始堅壁清野,連休整也不用,當夜便做攻城架勢。
這只是一個開頭而已。
次日一早,慌亂之下好容易才調動兵力,終於將狄兵攻擊擊退的東門守城軍正要喘一口氣,卻見遠處隱隱又有兩隊兵馬相接而來,幾乎未能休息半刻,便又開始緊張起來。
狄兵打一陣,歇一陣,兵力雖然比起前夜增多了不止一倍,攻勢壓力卻並未倍增,打到下午時分,眼見再頂個把時辰便要輪換,守兵們緊繃了一夜一日的精神才開始稍微放鬆,不曾想城下兵力越添越多,又有攀援架等物次第運送,一一擺在城下遠處,叫城中人雖能看清,雖有無計可施。
如此架勢,一看就不像是只做路過隨意攻打,而是打算正經攻城,一時守城兵卒自然更為惶恐。
而這樣的情況卻不僅僅在東門出現,東南西北,幾乎處處城門都有狄兵出沒,這般反覆試探攻城,守城兵將雖是回回都能將其擊退,卻全無用處,既不能多做傷敵,也不能做任何牽制,還白白浪費許多箭矢,又眼睜睜看著城下攻城之物越堆越多,狄兵也越聚越多,彷彿無窮無盡一般。
不過短短七八日功夫,城中守軍心態就被攪得疲憊不堪,又因日日都有敵兵增援的壞消息——這消息甚至不用誰人來報說,僅用肉眼,便能看見遠處狄兵旗幟招搖,一日多過一日,甚至隔一時去看,城下攻城軍械都會比前一刻陳列更多,自然叫眾人愈發惶惶不安。
一旦京城被圍,城外消息也難以送回,猶如一座孤島,眼見外頭逐日收攏合圍之勢,裡頭人既無補給,也無馳援,剩的唯有絕望。
那絕望在第九日的時候終於攀至最高——日在天中明晃晃的,正是午時,此時城上視線毫無遮擋,既無晨起霧氣,也無雨水,甚至連風也只微微吹拂,隔得明明還遠,卻從地面傳來細微震動聲勢。
城牆上一名守軍聞聲引頸去看,先還眯著眼睛,等將那遠處東西看了個囫圇,到底礙於是個新兵,見識實在不多,又著實好奇,忍不住小聲沖著旁邊人嘀咕道:「那是什麼東西?」
一旁那兵卒在河間同狄人打過幾回,年紀雖然不大,經歷過守城,又逃過幾輪,在戰場上未必算得上多麼精銳,眼力卻也足夠他掃向對面之後,立時發出驚叫道:「鵝車!」
他聲音里滿是驚駭,一面叫,一面手裡長槍都再難抓穩,急忙去尋上官。
那鵝車極高大,遠遠看著,猶如高高建築,似車非車,前方有鏟,又帶車輪,被後頭數十上百人用力推行,每推一步,都發出轟隆隆聲響。
城牆上自然不只是一個人認得鵝車,一個傳一個,早有不少人交頭接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