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與水母維修藝術·伍拾玖 不思議回戲(下)

樓梯與水母維修藝術·伍拾玖 不思議回戲(下)

界限,用於形容非自然和自然邊界的辭彙,界限的一側是人所在的現實,另一側是非自然所在的污染,邊界的兩端並不在同一個層級,也不在同一個維度之中,踩在界限上,就意味著隨時會倒向某一個方向。

對於他來說,此時便是如此。

他無法證明自己的存在,無法證明自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可能是被創造出來的,他的一切信念都建立在家這個概念上,離開那個電梯,回到自己的家,這就是一直支撐著他的原因,只有這一個原因。

家。

他在那最為緊迫的時間之中回到電梯,回到那個樓層,穿過門扉,他知道自己從電梯之中來到了『現實』,來到了一個真正意義上活著的城市,這裡有一套邏輯,有一整個完整的構造,有活著的人,有吹過的風和明媚的陽光。

但是這裡和他記憶之中截然不同。

這裡並不是他的家,他能夠聽懂那些人說的話,除此之外呢?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並不屬於這裡,在穿過門扉之後,他回到了現實,但沒有回到家。

他的身上具備了一切有用的因素,他的理智和存在本身已經遭到了質疑,並且,這裡,在他的身上,在這個城市之中,已經有了足夠的污染。

那麼,就是一個最經典的問題,他現在還在堅持什麼?

死亡。

他想要追尋一種死亡,那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自殺,以死亡本身證明存在和不存在的故事,所以,他需要那一把槍,那一把從第一千二百三十四層帶出來的槍,他需要用這一把槍來證明。

他失敗了。

但是他所追求的並沒有消失,之前,他追尋的是家,現在,他追尋的是死亡,既然家已經無法回去,那就追尋死亡本身,逃避?不,這並不是逃避,這是在知曉了一切真相之後仍然存留下來的,對可能性的渴求。

在這裡,他能夠得到什麼?

——二零二三年,一月一日。

——九州,九龍。

「我出門的時候應該找算命先生算一下的。」線向後退了兩步,「如果有這麼個算命先生的話,他應該會告訴我今天的我並不適合出門。」

咔嚓。

「往好處想,這並不是需要我們處理的問題。」

咔嚓。

如果準備吃一顆蘋果,那麼應該怎麼做?很簡單,用水沖洗一下,如果連水都沒有的話,那就直接啃一口吧,吃一口,蘋果這種水果就是這樣,充滿汁水,味道甜美,如果是一個喜歡水果的人,那應該不會討厭蘋果。

但如果不是普通的蘋果呢?

線看見了,那個被紅色包裹起來的男人。

男人的血液從男人的口腔之中流出,包裹住男人的軀殼,頭顱、脖頸、胸腔,一直流淌到地面上,男人的頭顱被血液擠壓著,將那些骨骼和血管全部翻了出來,就連男人的大腦本身也暴露在了空氣之中。

但是男人的大腦並非是『人』的大腦。

如果要形容的話,那就像是一個光滑的球體,除了色彩比較貼近肉的色彩,其餘的部分和大腦本身並沒有多少相同之處,那不是一個人應該有的模樣,那絕對不是一個人的大腦應該有的模樣,那是非自然的一段。

那是一個什麼東西?

「他快死了。」肖說,「被污染觸及到了,他物理上的存在已經被破壞了,他身上的規則已經和現實起了衝突,他很快就要死了。」

「嗯……」

接觸了非自然就意味著死亡嗎?

當然不是,線很清楚這一點,甚至清楚某一些更加深層信息,非自然的世界並不只有魔女和那些屍體,被污染扭曲的生物,被非自然轉動的生物……魔女的收藏,她忽然想到了這麼一個辭彙,魔女的收藏,因為污染而被賦予了權能的物質,能夠發揮出某些特殊作用的物質。

「你覺不覺得那個東西很像是一個魔女的收藏?」線問道。

「還沒有那麼快。」肖說,「我以前了解過,他現在應該在界限上,如果他沒有辦法控制住作為人的那個部分,那他就會成為一個怪物。」

「結果呢?」

「已經在成為怪物了。」肖說,「我看得見。」

——脈絡。

那些脈絡湧入到男人的口腔裡面,被那些血液染成紅色,那不是九龍的脈絡,那是一種扭曲的、可怖的色彩,被紅色覆蓋的脈絡也失去了最開始的那種孜然模樣,不管怎麼說,九龍的脈絡至少應該是屬於『九龍』的,然而現在,那一部分的脈絡早就已經脫離了九龍本身,成為了一種……怪異。

血液,血液,還有血液。

男人站了起來。

說是站起來其實並不准確,應該說,那些扭曲的肢體被某一種力量拉了起來,一隻看不見的手捏住了那具軀體的骨骼,那些暴露在外的骨骼,將整一具軀體提起,搖晃,那蘋果般的頭顱垂落,再一次傾瀉出血液。

男人流出的血液已經完全超出了一個人類身體之中應有的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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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我是存在著的,還是不存在的?我是具有意義的,還是不具有意義的?我到底是什麼東西?是誰創造了我?我的目的是什麼?我將要到哪裡去?

紅色在頭顱上塗抹著,塗抹出一個問號。

「他成為一個怪物了。」肖將踩在脈絡上的那一隻腳移開,「並不是魔女,只是一個怪物,不具備箱庭和錨點,把他放在這裡就行,等到污染無法支撐他的存在的時候,他自然而然就會崩解,現在先不要靠過去……我不知道『它』現在要做什麼。」

一個跨越了界限的人。

「按理來說不應該。」

此時,線和肖都已經站在了相當遠的一個地方,至少不會被那個男人波及到,靠近男人的圍觀者都已經在尖叫著逃開,當然,也有幾位愣在了原地——在看見了脫離自己認知範圍的景色之後,那些人的世界觀已經崩解,這也讓他們無法奔跑,無法逃離,他們只能夠站在原地,看著這怪異的景色繼續上演。

「按理來說不應該啊。」線又重複了一次這句話,「九州能夠誕生這種東西嗎?」

「九州對於污染物的管控比別的國家嚴格很多,哪怕是流通魔女的收藏的地下行商那邊,也會進行定期的檢查,而且危險程度高一些的魔女的收藏是嚴禁流通到市場之中的。」肖指了指自己,「反正我搞不到。」

『脈絡上的步伐』顯然不屬於『危險』的那個部分,相比起危險,脈絡上的步伐更像是一個輔助用的工具,一個幫助他在非自然的世界之中行走的工具,這樣子的魔女的收藏並不會被禁止,畢竟,脈絡是屬於九龍的『特色』,除去九龍,九州別的地方並不存在脈絡。

九龍的污染是浮在城市之上的,是一種實質化的線條只需要在九龍這座城市之中行走,就一定會接觸到那脈絡的痕迹,而脈絡上的步伐,能夠讓肖看見、觸及並且加以利用脈絡本身,脈絡並不是一種恐怖的東西,它只是構成九州的一種基本要素。

僅此而已。

九州對於污染本身的控制是很嚴格的,由於魔女這種特殊的存在,魔女事件的處理本身就意味著『滯后性』,在發覺了誕生了魔女事件才能夠去處理,無法預知,無法捉摸,而伴隨著魔女事件一同誕生的還有各種死亡。

死亡。

正如現在這樣。

男人的身軀依舊在原地,除去那令人感到害怕的外形,男人並沒有別的動作……不,此時已經不能夠稱呼那個東西為男人了,那些血液遍布了他的全身,將那一具身體擠壓,扭曲,將一個人打亂重組,不論是骨骼也好,血管也好,那些臟器也好,這些本應該在身體之中的東西已經被翻到了身體之外。

除了大腦。

那一個如蘋果一樣的大腦,完好無損的大腦,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躺在那暴露在外的頭顱之中,那些血液就像是清洗完蘋果之後的水,承載著蘋果本身。

「……什麼東西。」一位警員向後退了一步,但也只是退了一步,對於未知的恐懼並沒有蓋過他的職責,不論這一個『人』現在是什麼模樣,他的任務也只有一個,那就是讓這一個人不會危害到九龍的安全。

——如何吃一個蘋果?

它宛若一個雕塑一樣站在原地,直到現在,那些血液還在流出,遠超過一個人身體容納極限的血液,彷彿無中生有一樣出現,在地面之中翻湧,在每一條道路上蔓延,流入軀殼,朝著人的方向蔓延。

——你想要的是什麼?

是一個簡單的答案,只需要告訴它這個答案就好,告訴它,它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它是存在的,還是虛假的?它是被創造出來的?還是自然誕生的?它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它的目的是什麼?

以及,一個最簡短,而且最普通的問題。

它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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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箱庭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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