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黑雲壓城城欲摧
自梅崖離去，周靈幾乎再不開口說話。
除卻悶在房中，就是坐在庭院一遍遍擦拭著寶劍，握著劍柄發獃，對於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興趣。
凌雲看在眼中，心雖急，他卻是個只知廝殺的莽夫，權謀上是毫無辦法。
而齊若面對周靈的一蹶不振，卻平靜如斯，凌雲本想找他這智慧錦囊想想法子，卻不知他怎麼，每日鮮少見人影。不是待在書房，便是外出。
有時好不容易逮著齊若人，他卻一臉平靜，說什麼讓周靈靜靜心也挺好。
凌雲幾欲氣結，即使是他這般的悶葫蘆，也看得出周靈壓根就不是在靜心，而是頹然。
長此以往，她可能就要困在此步一生光景了！
這日，周靈再次從噩夢中驚醒。
她死死捂著心口，眉心微黛。
忍下那股鑽疼的心悸，按了按不斷跳動的太陽穴。
「來人。」
張開乾澀的唇瓣，周靈開口道。
被伺候著洗漱完畢，周靈倚在涼亭中，披散一頭青絲吹著風。
再次捂住心口，周靈秀眉緊黛。
正想忽視那份不安閉目養神，身後就傳來齊若的聲音。
「公主，太子差人送了一份禮過來。」
說這話時，齊若低著頭，聲線低沉。
「哼！」
周靈身旁的凌雲，本就冷峻的面龐更冷下幾分，目帶厭惡與寒光。
送禮？這太子殿下現如今巴不得周靈早點死去才好。
「畜生能送什麼禮？」
凌雲這算大忤逆的話出口，在場幾人卻沒什麼反應。
周靈眸光帶著滿滿寒意，搭在一旁的手緊握，良久才開口：「將人帶過來。」
「是。」
齊若行禮離去，凌雲則朝周靈方向走近幾分，手不離劍柄。
上次的慘痛教訓還歷歷在目。那周斌連東宮內都敢動手，在這裡也就沒什麼不可能的了。
「魏叔？！」
當看清齊若帶著一抱著金盒的人進入，是梅崖身邊的親信之人後，周靈神色震驚，忙起身迎上來人。
魏叔一向寸步不離跟在梅崖身邊，怎會來此處？
還不待她細想問出口，魏叔就同齊若一道，一同跪在周靈面前。
「你們這是做什麼？」
周靈吃了一驚，忙拉著二人要起身。
齊若低頭，巍然不動。
而魏叔已然將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請公主為國舅爺報仇！！！」
聲線更咽帶著哭腔，那一聲中帶著濃濃的悲憤。
呼吸一窒，扶著魏叔的手立時鬆開。
周靈當即渾身僵硬，緩緩地，緩緩地，將目光定在魏叔面前的金盒上。
雙眼發黑。
「公主！」
周靈跌落在地，三人驚呼。
凌雲最先上前，周靈一把拂開他攙扶的手。
「退下。」
「公主……」
凌雲瞧見她被碎石滑破的掌心，目光疼惜，卻也猜出些什麼，直了身子，默默退在一旁。
幾乎是顫抖地，伸手指向魏叔面前的金盒。
「呈上來。」
「公主……」
齊若與魏叔目光劃過不忍，同時怔怔喊出聲。
「我讓你呈上來！！」
周靈此刻已雙眼模糊，嘶吼著命令道。
不不，不可能的！
舅舅他還在守皇陵，還在等著她去接回他，再不濟，可能是受傷了。那盒子，只是周斌送了些什麼無關緊要的東西來，是的，一定是的。
這般想著，周靈雙膝跪在地上，接過魏叔遞來的金盒。
十指不住地顫動，深深呼出一大口氣，周靈才敢將雙手按在中間凹槽。
啪嗒。
這一聲響起，齊若與魏叔，雙雙閉眼，將頭磕在地上。
凌雲幾乎在看的第一眼便握緊雙拳，緊隨二人其後跪了下去。
周靈雙手滑落，死死地盯著盒子里那顆染血的人頭許久。
「噗！！」
「公主！！！」
周靈只覺天昏地暗，竟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失了氣力向後傾倒，幸得凌雲眼疾手快，接在懷中才不至於落在地上。
齊若與魏叔忙上前查探周靈情況。
「公主，您要振作啊！」
魏叔老淚縱橫，哭喊著朝周靈道。
周靈氣若遊絲，目光卻不離金盒分毫，雙眼猩紅。
「公主！」
侍女原本是要向周靈稟報，忽見主人唇角染血，忙忙上前。
「參見公主殿下。」
侍女身後，跟著幾人進來，見著場面，平靜道。
侍女自然也瞧見金盒之人，死死咬著唇，顫抖著手拿帕子為周靈擦拭著血跡。
周靈抬起目光看向來人。
傳旨的何大監及幾位隨從都是太子周斌的人，見周靈模樣，明知故問：「哎呀，公主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齊若死死按住凌雲拉開劍柄的手，朝他搖頭。
凌雲眼眶發紅，一手扶抱周靈，被齊若壓住的令一隻手緊緊握成拳。
瞧見盒中梅崖人頭，何大監翹著蘭花指勾唇：「公主殿下，咱家是來傳聖上旨意的，還請公主殿下跪下接旨。」
周靈輕輕呼著氣，府中無一人聽旨。
何大監微微黛眉，但念及要事，也就直接攤開手上明黃聖旨。
「聖上懿旨。朕令國舅梅崖一族鎮守皇陵，不想梅崖竟暗中勾結賊黨，於潛郊城外射殺我朝儲君，我朝太子險些喪命賊手，其心可誅！幸已將賊人伏法，另念及梅皇貴妃仁厚，除梅崖一族，既往不咎。」
「公主周靈，因與梅崖一黨私交甚密，恐有勾結嫌疑，現暫除周靈天策上將一切特權，令為免朝臣猜忌，命其於三日後午時，監斬梅崖直系一族，往後留於府帶查，無昭不得出。」
「欽此！」
魏叔當即便流下淚來。
昏君！昏君啊！！！
事實真相明明恰恰相反，他甚至親眼目睹國舅爺一行人被害身亡，若非國舅爺囑託，他早便追隨而去！何以苟活！
何大監眯著眼橫眉冷對眾人，勾唇朝倒在地上的周靈伸出手上聖旨：「公主殿下，接旨吧！」
「周斌……周斌……」
周靈滿口鐵鏽，不斷重複著周斌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那握著金盒邊緣的十指抓得發白。聽得何太監那尖刺的嗓音中的接旨二字，忽而就笑了。
笑聲越發大，越發瘋狂。
凌雲抱著她發顫的身子，心口如刀刺般疼，眸光卻迸發出強烈的光彩來。
齊若眼底含著一抹淚光，但同樣炯炯有神。
而何大監一時，竟被周靈唬住，立時反應過來惱怒開口：「大膽周靈，還不跪拜接旨？！」
何大監旁邊的侍衛也紛紛亮出劍來威脅。
笑話。如今她周靈不過一屆廢人，能掀起什麼風浪。
隨著何大監等人的舉動，周靈的笑聲在兵器亮起時戛然而止。
不及眾人反應，一抹倩影如風般掠過。
只聽得錚一聲，凌雲低頭就已不見了懷中周靈身形，以及他落手一旁的佩劍。
在何大監一行人的目瞪口呆中，周靈一劍將他手中那可笑的明黃聖旨撕裂兩半。
踉蹌著摔倒在地，指著周靈一個你字還沒出口，就被斬來的劍氣一劍封喉。
鮮血迸射在周靈發紅的雙眼之下，旁的將領內心恐懼，卻不得不提刀上前。
不必周靈命令，凌雲和魏叔當即起身，以雷霆之勢將餘下人伏誅。
自始至終，周靈目光不曾給那些蝦兵蟹將分毫。
她手持利劍，嘶吼著揮出，對何大監已然倒下的身子，砍去一下又一下。停了動作的幾人，全都沉默立在身後，看著周靈近乎瘋狂的舉動。
直至全身稀爛，刀痕無數，血肉模糊得看不清身形，周靈才罷手。
當她頂著一臉血花，側頭回望。
包括貼身侍女在內四人，齊齊抱拳單膝下跪。
「吾等參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