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 170 章
長寧郡守府的地牢中,侍女紅蘭扶著李舒儀在狹窄的牢房中來回走動。
最近她的身體稍微好轉了些,西戎的醫官說,她懷著孩子,最好是多晒晒太陽,稍微走動一下。
不過,如今曬太陽已經成了奢求,只能勉強走一走了。
外面突然傳來一行人的腳步聲,兩人沒有理會,卻沒想到那腳步聲在她們的牢獄門口停了下來。
李舒儀轉頭朝外頭望過去,原來是李明月帶著侍女與侍衛走了進來。
想到這個人犯下的罪孽,李舒儀真是恨不得直接上前給她幾刀。可她知道,那些西戎侍衛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看著李舒儀微微凸起的肚子,李明月眼中閃過嫉恨,那彥圖每次都要讓她喝避子湯。
母憑子貴,沒有孩子,始終很難真正長久立足。
可李舒儀……明明都已經出賣了他,他卻依舊讓她懷著他的孩子,甚至還請醫官前來照顧,每日送的飯菜也是有菜有肉,與李舒儀沒被關押前沒什麼區別。
就算同樣淪落為階下囚,李舒儀的待遇也比她好很多。
她沒有的東西,別人怎麼能有。
那彥圖的侍衛不允許她接近李舒儀,卻沒不允許她跟她說話。
她微笑著看向李舒儀,帶著惡意道:
「那彥圖已經出征七天了,此刻應該已經攻破了蕃平城了,也不知道那些城中的百姓怎麼樣了呢!」
見李舒儀握著拳頭,竭力平復著呼吸,顯然是想盡量讓情緒平靜下來,她很不滿意。
據說孕婦不能情緒波動太大,她接連幾天來刺激李舒儀,可她肚子里的孽種還依然好好的。
想到此,她譏諷地開口道:
「看來我們三貞九烈的安和公主,還是很在意肚子里的孩子嘛?也是,畢竟要靠這孩子活命呢!孩子的父親是誰又有什麼要緊的。」
就差沒明說李舒儀沒骨氣假愛國了。
周圍幾個牢房的,屬於李舒儀的陪房,都用憤怒的目光盯著她。
紅蘭更是生氣地衝到牢房門口:
「你這個叛徒賣國賊,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我們公主!」
李明月拿起腰間門的鞭子就朝紅蘭抽過去,她握著監牢門欄的手上頓時就出現一道血痕。
打完人,李明月嘲諷道:
「嘖嘖,苟且偷生,還怕人說嗎?」
李舒儀聞言,平靜地把紅蘭拉了回來,以免她再被李明月打到,然後輕蔑地看向李明月:
「你這樣的人都有臉活下去,我們為什麼不能?」
這話把李明月堵得臉色漲紅,卻找不到更有力的反駁言語,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她。
正在此時,有人從外頭進來,對李明月耳語道:
「台吉有請。」
李明月有些有些驚訝,那彥圖不是正在打仗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但她也不敢耽誤,趕緊聽命去見他。
而李舒儀這邊,陪房們紛紛露出自責的神情。
「都是因為我們,才害得公主不能清清白白地成全清名。」
若非是那彥圖這狗賊拿他們的命威脅她,公主早就清清白白地死了,死
后也是三貞九烈的千古清名,如何能叫六公主那種卑鄙小人,拿這事來擠兌嘲諷她。
「我們活著也是拖累公主,還不如乾脆死了去!」
有人說著就要往牆壁上撞去。
李舒儀連忙喊道:
「快拉住她!」
這人被及時攔下,李舒儀鬆了口氣,然後嚴肅地環視眾人一圈,道:
「我不是說了嗎,能有機會活著,我們都要儘可能地活下去。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許輕易放棄!」
「我們既沒有賣國,也沒有傷天害理,憑什麼要因為無恥之徒的話就去死?」
如果可能,她也不願意客死異鄉,她也想回去再見見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啊。
紅蘭也給眾人打氣道:
「公主說得對,咱們活著,才能等到打敗西戎蠻子的那一天!」
眾人的心性重新堅定起來,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個信念。
他們一定要活著回到大啟!
*
李明月很快被帶到那彥圖面前。
只見那彥圖身上還穿著鎧甲,滿身塵土,顯然是趕路回來,連衣服都沒換。
一回來,連衣服都沒換就急著見她,這事她明天非得拿去噁心一下李舒儀。
然而,她很快就沒心思再去打這種壞主意了。
因為那彥圖接下來的問題就把她砸懵了。
「李明月,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本王,這次戰場上,我們的震天雷,威力明顯不及慎郡王那邊的。」
李明月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我們用的就是最完美的配方了啊!」
那彥圖揪住她的頭髮,一把將她摜在地上,神色陰沉地道:
「少在本王面前裝腔作勢,本王沒那麼多耐心容忍你!立刻把你藏著的東西說出來,不然,本王會再次讓你知道什麼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上次的酷刑,李明月渾身一寒。
「不,我真的沒有任何東西瞞著你了!那彥圖,你不要這麼對我,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那彥圖連續兩次在慎郡王麾下的將領手裡吃了大虧,本就心情不佳,見她不肯交待,立刻就讓人繼續對她使用上次的針刑。
畢竟是個女人,再打,說不定就出什麼毛病了,沒法繼續給他改造震天雷。
這針刑既讓人痛苦,又不會傷及根本,最是適合長久審訊。
沒多久,院子里就響起李明月撕心裂肺的慘叫。
「台吉,我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饒了我!」
那彥圖沒工夫在這裡耽誤,給手下交待道:
「等她願意交待了再來城中的工坊找本王。」
他要親自去工坊查清楚,是不是有人暗中偷工減料了。
不然為什麼明明試驗時都好好的震天雷,到了和慎郡王麾下的人交戰時威力就大打折扣,甚至很多都無法炸響了。
然而,他在工坊里突擊檢查了各種原材料,也調查了幾個負責此事的手下,根本沒發現任何偷工減料的跡象。
現場拿了才生產好的震天雷試驗,測試也沒有問題。
雖然威力確實不如慎郡王那邊的,可
絕不至於出現不爆|炸的情況。
這實在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個西戎士兵上前道:
「台吉,會不會是因為那慎郡王會巫術,所以明明是同樣的東西,拿去打他們就沒用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臉色一變。
那彥圖見狀,立刻一刀捅進了那士兵胸口,沉著臉道:
「妖言惑眾!來人,把他拉下去剁碎了喂狗!」
然後目光銳利如刀地看向那些方士和其餘負責工坊的手下們:
「都給本王好好找原因。再有人胡說八道,剛才那人就是下場!」
所有人戰戰兢兢地應諾。
然而,工坊里找了三天也找不到原因。
李明月那邊,也因為審訊過度而陷入了昏迷。
那彥圖不得不強自壓抑著脾氣,讓人給她醫治。
更讓他煩心的是,王庭居然派了人來,是他父汗身邊的一位親信。
一開始,那彥圖很意外:
「陶格斯叔叔,你怎麼來了?」
陶格斯帶著幾分擔憂看著他:
「是大汗派我來的。蕃平城的事,大汗已經知道了,王庭的貴族們,對您這次的戰績很失望。」
那彥圖聽到這話,頓時眉頭緊皺,這讓他整個人都有一種暴戾之氣。
「這消息真是長了腿,戰場上這麼點小的軍情變化,本王還沒上報,王庭竟然知道了!」
很明顯,他的軍隊里有對手的姦細,一見他打了敗仗,便迫不及待地告黑狀。
陶格斯嘆了口氣,道:
「台吉,您可得多上點心,我們在震天雷上花了那麼多錢財物力,若沒達到預計的效果,查乾巴拉等人恐怕會藉機奪權。」
查乾巴拉是西戎汗長子,那彥圖最大的競爭對手。
哪怕那彥圖是最得西戎汗看重的,可他終究不只有那彥圖一個兒子。
一直以來,那彥圖都以卓越的能力壓著其他人出不了頭,如今在與大啟的戰事上屢次吃癟,自然少不得有人想趁機奪走他手中的兵權。
那彥圖心中氣得夠嗆,卻也知道,陶格斯是一番好意。
「陶格斯叔叔,你回去告訴父汗,我一定會很快扭轉戰局,叫他不必擔心。」
打發走了陶格斯,那彥圖更是感受到了前所
未有的緊迫性,整天泡在工坊里,守著他們找原因。
高旗城這邊,李洵也正帶著輜重與部隊陸續通過高旗城。
當然,進城其實是有風險的。
當初的北戎大軍,在天沙城就是這樣被包了餃子。
不過,不走高旗城就得繞行一百多里路,這對帶著輜重糧草的部隊是個不小的負擔,所以他還是打算從高旗城走。
只是,入境的同時,也得防範對方使陰招。
他總共帶了五萬大軍,便以一萬為單位,分批次進城。
每一個批次,都有投手,弓箭手,盾手等各種兵種,確保有全方位防護與抵禦的能力。
糧草輜重等,也分成了五個批次跟著軍隊隨行,第一批人出了南城門,以火焰槍發射信號,第二批次的人才開始入城。
這樣,哪怕對方真的偷襲,也頂多一萬人和五分之一的武器陷在城裡,其他人卻可以立刻攻城進行救援。
李洵是最後一批次走的。
負責守城的是楊朔的大兒子楊犇,見他如此謹慎,不由目露嘲諷:
「都是自己人,慎郡王大可不必如此防範吧,簡直是憑白浪費大家的時間門。也有損你戰無不勝的威名啊!」
就差沒直說李洵怕死了。
李洵聞言,絲毫不惱,反而雲淡風輕地淡笑著回擊道:
「正是因為本王謹慎,才能戰無不勝。你們楊家領著鎮西軍多年也沒打個像樣的勝仗,說不定正是因為楊少將軍這份魯莽?」
論輩分,李洵是小輩,楊犇算是半個舅舅。
被一個小輩如此不留情面地貶低,楊犇頓時覺得臉上掛不住。偏生對方說的是事實,鎮西軍確實沒打過勝仗,甚至沒怎麼打過仗。
運氣了半晌,他才壓抑著怒氣回道:
「慎郡王,古人有言,謙遜一些的人才能走得長遠!」
李洵滿臉無奈地道:
「本王也想,可實力不允許啊。」
「你!」
楊犇氣得滿臉通紅。
幾句話的交鋒,就叫楊犇對李洵恨得牙癢,心中總想著怎麼才能找回場子。
沒多久,便輪到李洵所在的最後一批次軍隊與物資進城了。
為了防範他們趁機奪城,從東門通往南門的道路兩旁,全是軍隊在維持秩序,看樣子有幾萬人。
這完全在李洵的預料之中。
他對親兵點了點頭,頓時有一個都的士兵跑到了後面運軍需的車那邊,掀開其中一輛車上的油布,只見上面堆著的全是一包包用油紙分裝成小份的物資。
因為是之前在城外臨時加熱過的,如今又還是夏秋之交,上面都還有餘溫。
士兵們拿起上面的紙包就往道路兩旁撒去。
原本以為是攻擊武器,道路兩旁的高旗守軍立刻擺出防衛格擋的姿勢。
李洵的幾位親兵卻拿著筒狀擴音器開始喊話:
「慎郡王有令,鎮西軍將士們多年駐守邊關辛苦了,特以此慰勞,聊表心意!裡面都是糖和肉,大家放心吃!」
鎮西軍平時根本沒多少吃肉的機會,就是難得吃一回,一人也只有一兩片小小的肉,聽到這話,許多人頓時不由自主彎下腰去撿那些油紙包。
「真的是肉!好香!」
還沒拆開油紙包就有人驚喜地喊道。
「好肥的羊肉啊,好大一塊肉!」
「這個就是糖嗎,好甜啊,比我以往吃過的糖都甜!」
長期吃不飽的鎮西軍底層士兵哪能忍受這樣的誘惑,聞著誘|人的肉香氣,撿到油紙包的一些人忍不住當場就拆開起來了。
楊犇也是一路隨行,防範李洵搞小動作的,見狀頓時黑了臉:
「不許撿,都不許撿!」
他大聲呵斥道。
然而,美食當前,還是有人不聽軍令撿起來吃。
楊犇策馬跑到李洵面前,氣急敗壞地吼道:
「慎郡王,你這是做什麼!」
李洵微微一笑,彷彿是怕他聽不清一樣,拿起擴音器對著他道:
「只是慰勞邊軍而已,少將軍何必如此動怒。難道你覺得這些辛苦戍邊的士兵們,連吃點糖和肉都不配嗎?」
道路兩邊的那些士兵們,把兩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楊犇可不管配不配的。
他只覺得,慎郡王所謂的慰勞,那架勢擺得簡直堪比皇帝慰問軍隊。
可他慎郡王是皇帝嗎,他們三皇子才是陛下最器重的皇子,是將來的皇帝!
「我楊家的鎮西軍,不稀罕旁人慰勞!」
李洵高聲對鎮西軍士兵們道:
「東西本王送到了,吃不吃都由你們自己決定,本王絕不勉強!」
這麼大塊的肉還有糖,前面的人吃了也沒中毒,誰能忍得住不吃呢。
楊犇被李洵幾次挑釁,氣得夠嗆。
眼見士兵們都去撿那些紙包,毫無軍紀可言,叫他在慎郡王面前丟盡了臉面,頓時抽出腰間門的鞭子就朝其中一個正在吃肉的士兵狠狠抽過去,大聲呵斥道:
「任何人誰敢再撿慎郡王發的東西,直接當場處斬!」
隨即又讓親兵跑馬去傳這話。
李洵還是照樣讓人一路發這些包著糖和肉的紙包,不停地喊話。
然而,鎮西軍士兵在嚴令之下,卻真的無人再敢撿了,只能看著地上那些紙包里浸出來的油漬,聞著還帶著熱氣的肥羊肉散發出的香氣咽口水。
眼見李洵率軍出城,楊犇依舊余怒未消,對著他的背影大聲命令道:
「來人,把地上所有的紙包全部撿起來,立刻集中焚毀!可別叫這些不幹凈的東西污了咱們的地!」
強壓著士兵們將那些東西全都被燒成了灰,楊犇這才感覺心頭痛快了許多。
「哼,想拿這些東西在我鎮西軍里邀買人心,做夢!」
慎郡王剛才應該聽到他的話了,此刻不知道該多心疼這些白白浪費的糖和肉,這些東西可一點都不便宜。
他總算是扳回了一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