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第215章
嘉佑帝自然是不肯輕易放棄京城的。
不是出於身為君王的尊嚴,而是因為,不管是北上還是南下,都沒有任何一座城池的防禦比京城更堅固。
東邊則只能出海,很容易遇到海難,嘉佑帝自然不敢輕易冒那葬身魚腹之險的。
這也正是其他權貴豪強不選擇出海逃走的原因。
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嘉佑帝便打算一邊等待豐泰和魏平光那邊的消息,一邊在京城備戰。
這一次,他猶如戎族聯軍來襲的時候一樣下令豎壁清野,將京城附近的所有人和糧食都搬入了京城,還下令京城百姓全力以赴修建城牆。
當初戎族聯軍兵臨城下就發現的城牆問題,這些年過去依舊沒能完整地重建。
畢竟那之後沒多久,李洵就解除了來自北戎西戎的威脅,單靠一個東戎是不太可能再次威脅到京城的。
更重要的是,國庫空虛,拿不出那麼多錢進行大規模修繕。
如今要再次用到城牆的防禦系統,可不就是得加班加點不惜一切代價地趕緊把城牆修好么。
這就苦了京城的百姓,但凡是平民之家的青壯年,都被強制要求前去修築城牆。
商人們也被要求拿出所有的錢糧物資來支援城牆建設。
京城本就匯聚了全國最繁華的商業,京中很多人都是靠小生意或者做工生活的,這一抽走所有青壯年,城中的商業頓時就蕭條了一半。
嘉佑帝一直讓人對外宣稱,慎親王的叛軍走到哪裡就在哪裡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與戎族蠻夷無異,為了身家性命,所有人都必須全力抵禦叛軍。
很多人不肯相信大啟的英雄會是這樣的匪徒作風,官府便說,這是因為慎親王大軍中有很多都是戎族人還有長得像鬼怪一樣的色目人。
這些人蠱惑了慎親王,讓慎親王造反並且魚肉大啟的百姓。
城中到處流傳著慎郡王叛軍的惡行惡跡。
有些沒什麼主見的百姓便信了此事,對慎郡王大軍十分恐懼,聽從官府的話全力修築城牆。
可城裡還有很多有識之士,他們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愚弄的。
尤其是那些將慎郡王視作曠世明君的讀書人們,更是容不得官府如此污衊他們心中的聖人。
他們青春年少,心中還有經世濟民的理想與熱忱,更有不畏懼犧牲的熱血精神。
京城各大書院的學子們掀起了為慎郡王正名的浪潮,他們四處奔走,到京城每一個人潮聚集的地方大聲疾呼為慎郡王辯駁:
「慎郡王縱容麾下軍隊燒殺搶掠是謠言!」
「慎郡王愛民如子,軍中紀律嚴明,這一點許多肅城附近來的商賈都可以作證,他怎麼可能突然做出這種魚肉百姓的事?」
「色目人戎族人不過是被慎郡王征服的敗軍,英明的慎郡王豈會被他們所左右?」
「大家好好想想,為何高旗宣德數十萬守軍都主動歸順慎郡王?他們都是貧苦百姓出身,難道不正是因為離慎郡王那邊近,親眼見證了慎郡王對百姓士兵有多好?」
「燒殺搶掠必然是皇帝老兒和達官貴人們對慎郡王的污衊!」
「他們為何污衊慎郡王?當然是怕慎郡王進京搶走皇位,搶走他們的土地分給平民百姓!」
「若不造謠污衊慎郡王,讓大家憎惡畏懼慎郡王,誰願意為了保衛他們的權勢富貴拚命對抗慎郡王?」
「大家想想這些官老爺們平日里是如何作威作福欺凌壓榨百姓的,你們難道寧可相信這種人,也不願意相信大啟的戰神英雄?」
每一句話都如此有理有據,發人深省。
許多聽到這些話的百姓們,都漸漸從因為謠言而起的恐懼中冷靜下來。
嘉佑帝聽聞此事,氣得七竅生煙。
「反了!這些學子反了天了!妖言惑眾蠱惑百姓,通通該死!」
他下令禁軍在街上巡邏,對於這種妖言惑眾的人,見一個殺一個。
許許多多的書生被當街射殺。
這確實很好的震懾了讀書人們,但卻越發叫他們對朝廷憤恨,也叫百姓們對他們所說的話越發印象深刻。
龐大的禁軍家眷群體對讀書人們的話尤為贊同。
他們是最知道軍中如今那嚴苛的連坐政策到底是源於什麼的。
不就是嚴防他們叛變么。
為什麼朝廷這麼怕各地邊軍與禁軍倒向慎郡王?正是因為只要接觸過慎郡王那邊,所有人都會覺得慎郡王那邊好啊。
所以,朝廷公告那些事,根本就不可信!
想想自家的男人父兄兒子對慎郡王那邊的推崇,他們便也容不得朝廷如此造謠污衊慎郡王了。
畢竟,要是京城像高旗那樣直接整個城歸順慎郡王,他們的男人父兄兒子也都能成為慎郡王麾下的兵,能過上好日子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抵抗慎郡王,讓他們的男人父兄兒子憑白犧牲!
這龐大的群體不遺餘力地向身邊人傳達著他們認為的真理,讓整個京城的輿論風向很快倒戈。
尤其是建設城牆的工作是如此艱辛,挖,抬,填,運,一切都要靠人力。
僅僅連續幾日的重體力勞動,就足以叫那些本就身體底子沒多好的京城百姓變得虛弱。
做事的效率越來越低,監工的官員為了在規定的時間裡完成任務,自然是只能讓人拿鞭子催促他們幹活,這便叫百姓們越發不滿。
朝廷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他們為什麼要幫著朝廷的達官貴人和昏君皇帝修城牆阻攔慎郡王?
不幹了!
都不幹了!
城牆附近罷工反抗的浪潮此起彼伏。
為了殺雞儆猴,許多百姓被當場射殺,雖說確實鎮壓了罷工浪潮,卻只能叫百姓們對朝廷又恨又怕。
但凡有機會,都必然會反噬。
沒多久,京中傳來了更讓人憤怒的消息:
皇帝已經派魏相前去陽平找慎郡王談判,讓慎郡王與朝廷划江而治。
原本還指望著慎郡王攻破京城來解救他們的百姓們頓時慌了。
這怎麼能行!要是划江而治,他們不就永遠都無法擺脫昏庸的皇帝和那些欺壓他們的狗官嗎?
慎郡王可千萬不能答應!
——慎郡王答不答應還真不好說,因為那昏君讓人以豐泰郡幾十萬百姓的性命威脅慎郡王呢!他要是攻打京城,昏君就會讓豐泰的三十萬駐軍用震天雷屠殺豐泰的數十萬百姓!
——你們可能不知道,去豐泰那邊運送軍需的民夫全都被趕上了戰場,擋在士兵們前面,為的就是要讓慎郡王那邊不敢開炮。
百姓們完全相信嘉佑帝那昏君與朝廷的狗官們做得出來這種事。
他們往日的行徑讓他們在平民百姓心中信譽為零,怎麼闢謠都沒用。
百姓們與中下層的禁軍們都憤怒不已。
「這樣的暴君,簡直千古未有!」
「對啊,只有異族蠻夷才會讓百姓做軍奴沖在最前頭,他簡直像異族一樣殘暴歹毒!」
狗皇帝如此不把百姓的命當回事,為了一己之私,就可以不惜屠殺豐泰郡數十萬百姓!
那若慎郡王真的打來京城,豈不是會把京城的百姓也推出去抵擋慎郡王那邊的炮彈?
這樣殘暴的昏君,讓他繼續做皇帝只會給大家帶來無盡的苦難!
長痛不如短痛,哪怕犧牲豐泰數十萬百姓,慎郡王也一定要攻打京城才好!
只要慎郡王佔據京城登基為帝,全天下數千萬百姓都能從昏君手裡解脫!
那麼,他們又豈能助紂為虐,繼續為昏君修城牆抵擋慎郡王?
城牆上的百姓們再次爆發了罷工潮,禁軍們也不肯再聽從上面的命令射殺百姓。
嘉佑帝便調集精兵前去鎮壓罷工百姓,這讓憤怒的中下層禁軍們頓時就爆發了。
中下層禁軍與城牆附近的民夫們,拿起手裡的武器,一起沖向了那些來鎮壓的精銳禁軍,城牆附近頓時就成了戰場。
嘉佑帝氣得暴跳如雷,向朝臣們詢問解決辦法,除了他的鐵杆帝黨,其他人都悶不吭聲。
「好啊,你們是不是都想李洵那逆賊回來登基!迫不及待要伺候新主子了!」
嘉佑帝指著他們破口大罵。
朝臣們連忙下跪道不敢,他們只是真的想不出來辦法而已。
事到如今,嘉佑帝對他們沒有絲毫辦法。
他倒是恨不得把這些人全殺了,可殺了只會讓他們更加離心,甚至像那些刁民一樣造反。
而且,這件事真的很棘手,他的鐵杆帝黨們也拿不出什麼好的解決辦法。
嘉佑帝焦慮得夜不能寐,一天比一天憔悴。
他還在等待著魏平光那邊的消息,寄望於李洵被迫答應划江而治的要求。
然而,他等來的卻是李洵即將率軍抵達京城的消息。
嘉佑帝如墜冰窟,全身冷汗涔涔,卻依舊不肯屈服於淪為階下囚的命運。
他強制平復情緒,然後召來了一位禁軍將軍:
「用震天雷將那些造反的百姓與禁軍驅趕到城外,將所有渡橋都拉上來,告訴慎郡王,他若敢渡河,御林軍就會用震天雷炸死城下那些向著他的百姓與禁軍!」
到如今這地步,他已經沒有任何必要再顧忌名聲了!
忠心於嘉佑帝的禁軍將軍忠實地前去執行命令。
嘉佑帝卻立刻秘密把七皇子夫妻傳到柔妃那裡,叫人從私庫里拿了一部分能在外頭使用的錢財,帶到柔妃宮裡。
「陛下,這是要做什麼?」
嘉佑帝努力維持著鎮定與人君的風度,咬牙切齒地道:
「李洵那叛賊離京城只有一百里了,京城的防禦堅持不了太久,我們必須馬上坐船出海去江南!」
他並不是臨時起意才決定這麼做,也並非毫無準備。
江南是他唯一的退路。
四皇子的母族是江南第一大族,為了四皇子的儲位必定會效忠於他。
哪裡是富裕的魚米之鄉,人口也多,不缺糧也不缺兵,他可以很快在江南重整旗鼓。甚至如果操作得當,豐泰的三十萬大軍也能逃過李洵的追殺到達江南。
唯一不美的就是,陸路太慢而且容易被圍追堵截,要去江南,只能冒險走兇險的海路。
可這已經是唯一的生機,容不得他挑三揀四。
想了想,嘉佑帝又叮囑柔妃母子,此行去江南,要依靠四皇子的母族,兩人務必要行事忍讓,不能與四皇子那邊起衝突。
交待完這些,嘉佑帝便匆匆離開安排其他事情去了,只留下神色驚惶的柔妃與七皇子妃,以及面容陰沉的七皇子。
柔妃與七皇子妃是沒想到嘉佑帝這一國之君也只能倉皇出逃,如此驚險的形勢,叫她們陷入了對未來的迷茫與恐懼。
七皇子則是因前途無望而憤恨。
忍讓!
總是要忍讓!
他已經忍了十幾年,憋屈了十幾年!
如今去了江南,一切都要依靠四皇子母族,父皇為了穩住四皇子那邊,必定會立四皇子為太子,再加上四皇子母族的強勢,又豈會還有他的前程!
以四皇子對他的敵視,他甚至能否保住性命都未可知!
他無法接受自己即將成為這樣的可憐蟲!
*
一旦動用了震天雷,中下層禁軍與普通百姓對上精銳禁軍,便立刻落了下風。
二十餘萬百姓與小部分中下層禁軍便全部被驅趕到了城外。
沉重的城門落下,面對高聳的城牆,沒有攻城器械的他們沒有任何辦法。
外頭又是護城河,他們也無法渡河,只能待在原地忍飢挨餓受凍。
就這樣過了一天,有人看到了對岸策馬而來的軍隊。
那滿軍飄蕩著的慎字蛟龍旗,不是慎郡王麾下又是誰。
「是慎郡王來了!」
「是慎郡王來了!」
城牆附近的百姓與士兵們頓時興奮地高呼。
「慎郡王!」
「慎郡王!」
無數人衝到護城河邊向對岸揮手大喊,試圖引起他們的注意。
而這時候,城中有一葉小舟通過護城河來到了河對岸,上頭的傳令兵大聲傳達著嘉佑帝的命令。
慎親王若要渡河,他們就會用震天雷殺掉城下這些擁護慎親王的亂民。
這樣的命令,同樣被傳達給了城下的士兵與百姓。
看著城樓上那些高高揚起的裝載著震天雷的投石機,眾人頓時恐懼不已。
犧牲小我顧全大局,當這事放在豐泰百姓身上的時候,他們雖然覺得憤怒,卻是能接受的,如今輪到自己,很多人便難免害怕,甚至有人希望慎郡王能妥協。
不過,這樣的僵局並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慎郡王那邊確實沒有渡河,而是由士兵們推著一排排巨大的炮管走到了最前面,瞄準了城牆上的一個個投石機。
一開始,城樓上的禁軍們並沒有將這當回事。
因為朝廷早就說了,慎郡王那短距炮的射程是三里,隔著寬闊的護城河面以及城牆下留出的空地,那邊的炮彈不可能打到城樓上來。
然而,下一刻巨大的炮彈便呼嘯而來,在垛子附近轟然炸開,炸得女牆上人仰馬翻,甚至連那裡放著的震天雷也被一起引燃,爆發了更大的爆炸。
他們哪裡知道,這是李洵專門為京城準備的大殺器。
經過兩三年時間的研發,肅城軍工坊早就能製造出了射程更遠,威力更大的短距炮。
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因為只需要增加炮身與炮彈的重量,再改進一下配套的車的承重能力就行了。
一開始不這麼造,是因為太重不好運輸,且一般的城池也用不上這樣的炮。
如今已經打通了水路,李洵自然是毫不猶豫就下令將這些炮給運來了。
當然,這樣的炮並不算特別多,只能解決一部分的投石機。
但也只需要一部分就夠了。
他們可以指揮百姓們逃往那些沒有投石機的地方。
看到對岸揮動旗幟的方向,城牆下的百姓與禁軍士兵們反應過來,立刻朝沒有投石機的地方跑去。
李洵則下令前鋒隊伍乘著小船進入護城河,在炮彈的掩護下開始攻城。
聽到城樓上傳來的巨大爆炸聲,好不容易被鎮壓下去的禁軍大營也再次嘩變。
「是慎郡王大軍來了!已經開始攻城了!」
「慎郡王那邊的炮彈比朝廷的震天雷厲害多了,咱們還怕個球!」
「這是最後的立功機會了,大家快衝啊!」
「打倒昏君,迎慎郡王大軍入城!」
慎郡王大軍的到來給讓本就對朝廷不滿極了的禁軍中下層士兵們重新拾起了反抗的勇氣。
他們拿起武器高喊著沖向了城門。
城門的精銳禁軍腹背受敵,尤其是慎郡王那邊的轟炸讓他們損失慘重。
僅僅半天時間,李洵的前鋒部隊就已經奪下了京城北門,放下渡橋迎接大軍入城了。
城門大開的那一刻,城裡的中下層禁軍,城外的百姓們都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
一時間,慎郡王大軍與這些憤怒的百姓士兵們一起沖入城中。
失去了城牆的庇護,城中精銳禁軍頓時士氣大損。
一與慎郡王麾下的兵正面交戰,心中更是越發畏懼。
慎郡王大軍,厲害的不只是那些炮彈,近身作戰能力也遠遠碾壓他們。
慎郡王那邊的中原兵特別擅長配合,一旦被他們圍住便必死無疑。
扎著小辮子的戎族兵極其擅長在馬上作戰,砍人如砍菜,長得像妖魔鬼怪的沙國兵人高馬大,力氣大得驚人。
再加上那些禁軍中下兵們的圍攻,精銳禁軍們很快就寡不敵眾,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再也無法形成像樣的反抗力量。
李洵一聲令下,龐大的軍隊便整齊列隊,直奔皇宮而去。
原本被關在城外的百姓們,興高采烈地奔回自己家中,向親朋好友鄰居們傳揚慎郡王進京的大好消息。
聽說消息的人們也都雀躍不已。
他們可算是把慎郡王給盼回來了!
他們沒有被划江而治,京城與全天下的百姓以後都有好日子過了!
親眼見證慎郡王大軍進城的百姓士兵們,興奮地與眾人描述著當時的場景。
——你們根本不知道,慎郡王那邊的炮有多厲害,隔著老遠老遠的距離,就直接把城牆上那些壞禁軍給炸死了!
——如此神器,不是受到上天眷顧的真龍天子誰造得出來!
——那算什麼,你們沒見慎郡王手下那些兵,好多都是戎族蠻子還有金頭髮綠眼睛的妖怪,可他們特別聽慎郡王的話,一聲令下就集結成了整整齊齊的方隊,一息都不敢耽誤!
也只有咱們慎郡王,才能叫這些戎族蠻子和沙國人如此令行禁止,俯首臣服!
——這便是天下共主的雄姿啊!
——有這樣強大的君主,何人再敢來欺辱我大啟!以後必然是國泰民安的盛世!
人們津津樂道地談論著剛進京的慎郡王與麾下軍隊,滿城百姓心中都洋溢著歡樂與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