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談合作?可我是搞設計的,業務方面的事情你們聯繫營銷總比較好......」
......
「非要和我談?」
......
通話時間明明不長,瞿瑤放下手機的那一刻,感覺半邊臉都麻了。
她一邊揉臉,一邊對盛卉說:「完了,逃不了了。」
萬恆集團是國內搜索引擎和電商平台兩賽道大拿,T牌背後的母公司想藉助萬恆的技術背景和數據做自有電商平台搭建,雙方在本織了一場洽談會,事關他們公司未來的線上營銷戰略規劃,瞿瑤這個級別的管理者必須參會。
瞿瑤:「我知道這個會......本來沒叫我參加的。葉舒城更沒必要來吧?這種會,他們一天開十幾個不止,執行總裁這麼閑嗎?」
盛卉看著她,靜默著。結論不言而喻。
瞿瑤扯了下唇角:「他還約我會後單獨見面......」
沒說具體什麼事,其實瞿瑤可以拒絕。但她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了,聰明人沒必要拖延必然降臨的挑戰,徒增憂心的時長。
「我以為他早就放棄了。」
「我也以為。」
瞿瑤很不解:「我和你長得一點都不像,他怎麼聯繫到一塊的?」
盛卉想了想:「多半是因為你那場威士忌走秀,他知道我很懂酒,尤其是威士忌。」
瞿瑤「啊」了聲,往後倒到椅背上。
她回想這些年,自己已經在社交圈盡量隱去盛卉的存在,誰料,還是防不勝防。
「沒事兒。」她叫盛卉安心,「就算見了面,我也絕對不會暴露你的。」
盛卉望著她,很自責把她牽扯進來:「你下次看上哪個莊園辦活動,我肯定不收你租金。」
瞿瑤在桌底下踹她一腳:「老娘缺你那點錢?下次我睡男人的時候報你的名,咱倆就算扯平了。」
盛卉:「儘管報,報他十個八個的。」
「十個八個哪裡夠?我睡百個千個,搞臭你的名聲。」
盛卉哈哈大笑:「悉聽尊便!」
-
晚上,盛卉處理完工作,抱著小杏坐在花園裡盪鞦韆。
深秋的夜風很涼,盛卉給女兒裹了厚厚的外套,自己只穿一件毛衣,一點也不覺得冷。
木質鞦韆前後晃動著,發出吱呀的輕響。
盛卉的心情比想象中平靜很多。且不說瞿瑤口風很緊,就算疊滿不幸uff,走到最差的境地——葉舒城要和她搶孩子——盛卉也不怕鬧上法庭,她不可能輸。
眼前有更重要的事。她要讓她的女兒成為最自信、最風光的小孩。
母女夜談環節。盛卉的口吻極為認真:「從今天開始,寶貝有任何想要的東西,必須立刻告訴媽媽。」
小杏停下摳鞦韆藤的小動作:「可是媽媽很辛苦。」
盛卉搖頭:「媽媽不辛苦。媽媽可以滿足小杏所有願望。」
小杏笑起來:「媽媽是阿拉丁神燈嗎!」
「是的呀。媽媽無所不能。」
說到這兒,盛卉停下思考了一會兒,做一句補充,「但是,小孩子不能攀比。」
小杏聽不懂:「什麼是攀比?」
盛卉給她解釋:「比如,有個小朋友看到班上的同學在玩恐龍玩具,她明明不喜歡恐龍,卻非要買更厲害的恐龍玩具。這就叫攀比,因為她心裡只想和別人比較高低,並不是真心想要那個玩具,這樣是不友愛的。」
小杏似懂非懂:「我也不喜歡恐龍,我不會讓媽媽給我買恐龍玩具的。」
盛卉:「小杏真乖。所以,只要小杏真正喜歡的東西,媽媽都能滿足你,讓其他小朋友對你刮目相看!」
她的女兒不需要刻意去攀比,但是,盛卉會做到最好,讓女兒成為最受矚目的小公主。
小杏很高興,扯扯媽媽衣角,圓溜溜的眼睛期盼地看著她:「媽媽,我現在就有一個想法。」
盛卉彎了彎眼尾,比小杏還期待:「什麼想法?」
小杏:「我明天可以帶大黑和二黃去上學嗎?」
盛卉:???就這???
大黑和二黃是黃阿姨養的兩隻老田園貓。黃阿姨是家裡的園藝師,負責照料花園,也負責看門,就住在別墅主樓旁邊的副樓里。大黃和二黑非常聰明,高冷又忠誠,看門看得比狗還牢,會盤查快遞員,還會恐嚇亂扔垃圾的熊孩子,被瞿瑤戲稱為盛家的兩尊「門神」。
盛卉有些無奈:「可以是可以,但是只能帶到校門口,貓咪不允許進教室的。」
小杏高興壞了:「嗯嗯!我知道!」
她稚嫩的小腦瓜能想到最拉風的事,就是遛著大黑和二黃去上學。
同學們一定會非常喜歡它們,因為大黑和二黃是全世界最優雅、最聰明的貓!
小杏今晚有多高興呢?一整晚睡覺嘴角都是翹著的。
直到第二天一早,上學路上,她在提花巷的轉角碰到第一個同班同學。
每天早晨,幼兒園門口都排起豪車長龍。王小柯家的車正好停在提花巷口。
王小柯從車後座蹦下來,一蹦蹦到小杏面前。
「盛小杏,早上好。小杏媽媽,早上好。」
王小柯是個很活潑的男孩子,全班屬他話最多。他看見戴著牽引繩的大黑和二黃,身體瘦條條,和他在大型貓展上見過的那些肥嘟嘟的品種貓很不一樣,忍不住問小杏,「你家貓怎麼這麼瘦,你是不是不給他們吃飯?」
小杏一下子呆住了,結結巴巴道:「我......我沒有,沒有不給他們吃飯。」
盛卉及時解釋:「小柯,我們家的貓很愛做運動,所以偏瘦一些。」
七八歲的老貓,天天上躥下跳地看家,能胖到哪裡去。
王小柯還想再聊點什麼,可是他媽媽已經走到很前面,彷彿沒看見盛卉和小杏,回頭喊兒子跟上。
小杏的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了一些。
大黑和二黃並排走在她跟前。它們身量細長,但是步伐非常矯健,頭高昂著,絲毫不怕人,像兩個守護著公主的士兵。
來到校門口附近,小杏遇到穿公主裙的許意林。意林還記得昨天小杏送了她漂亮的發卡,所以她今天很熱情地和小杏打招呼:「早上好呀~」
小杏的眼睛亮了亮,牽著大黑和二黃走過去:「意林,你看,這是我家的貓~」
許意林垂眼看去。它倆可真不算漂亮,黑貓吊眼尖嘴,一臉奸相,黃貓毛色雜亂,像塊破布,身材更是一點都不肥美。
兩隻貓察覺到不友好的視線,拽著牽引繩往前走。
小杏被它們拉走,許意林想跟過去,卻被姚嘉叫住:「意林,回來!」
姚嘉站在路邊,正在和陳子軒媽媽盧珊聊天。
她嗤笑說:「那兩隻貓也太土了吧?果然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樣的貓。」
姚嘉也養貓。一隻布偶和一隻藍金漸層。她的貓外形圓潤可愛,毛色純得發亮,和盛卉那兩隻比起來,簡直是貴族中的貴族。這麼一想,她笑得更歡了。
盧珊沒答話。她不屑評價什麼阿貓阿狗。
閑談間,前方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叫好聲。
孩子們圍著小杏的兩隻貓,有人在旁邊鼓掌,也有人大著膽子彎腰撫摸。
許意林好奇極了,忍不住丟下媽媽跑了過去。
「意林!」姚嘉在身後喊她,「貓很臟,不許摸!」
陳子軒跟在許意林身後,才走出去兩步,就被盧珊拉了回來。
「你過去幹嘛?」盧珊皺眉訓斥他。
姚嘉看著他們,又望了望女兒跑遠的背影,不禁反省自己對孩子還不夠嚴厲。
許意林跑到小杏身旁,正好聽見王小柯炫耀說:「我鄰居家的貓也很厲害,會躺下露肚皮呢。」
小杏心想,那有什麼?
她抬起肉嘟嘟的右手,做出手|槍手勢,朝大黑輕輕「ong」了一槍。
大黑收到指示,立刻卧倒。有小朋友蹲下來戳它,而它一動不動,好像真的屍體。
小朋友們驚呆了。
接下來,小杏紅著臉,又展示了一套常規動作,坐下、握手、拜拜、轉圈,然後再展示一個非常規動作——兩貓鬥毆。
親眼看著兩隻穩重平和的貓突然獸性大發撕咬在一起,小朋友們激動瘋了,滋兒哇啦地亂叫。
王小柯叫得最大聲,學他爸看見國足進球那樣喊:「牛逼!牛逼plus!」
盛卉也很激動。她要給黃阿姨漲工資!獎勵她這些年閑得發慌訓出了兩隻天才貓咪,真是個人才!
十米開外的地方,盧珊感覺到掌心裡的小手用力掙扎了下,想掙脫她的桎梏。
他們在嚷嚷什麼?那麼好玩嗎?陳子軒腦袋仰得老高,眼巴巴張望著,太想過去圍觀了。
盧珊真的生氣了。她記得兒子平時不喜歡小動物,怎麼今天好像被盛家的兩隻土貓勾了魂兒?她攥緊兒子的手,聲音變得尖利:「陳子軒!兩隻畜生而已,你想造反嗎?」
她的目光越過幾道人影落在盛卉身上,見她一邊笑一邊鼓掌,一點家長的樣子也沒有,更別提上流人士的優雅了,渾身上下每個地方都透著不體面......
「你快來看看,這個家長好漂亮,是明星嗎?」
盧珊和姚嘉身後,忽然傳來陌生的談論聲。
兩名路人停在小福星幼兒園宣傳欄下邊,一人指著其中一張照片,對同伴說:
「好像是今天剛換的海報?你看中間這個家長,還有她女兒,顏值絕了。」
「不是明星吧。這麼漂亮我不可能沒印象。一定是哪位豪門太太。」
「盲猜她老公身價上億,不然都配不上她這張臉。」
......
誰的老公身價上億?這麼厲害嗎?
盧珊和姚嘉循勢望去,這才發現幼兒園宣傳欄臨時換海報了。昨天下午合唱節才結束,今天早上就把海報設計好貼了出來,海報中最突出最顯眼的一張照片,正好是他們小二班的家長孩子集體照。
絕世大美人無論放在哪兒都具有絕對的吸睛能力。幼兒園為了做宣傳提高招生率,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隔著兩三米的距離,盧珊幾乎能看到那張照片里,艷光四射的高挑女人身旁,自己陰沉憋屈的臉。
她拿起手機,準備向班主任施壓換掉這張照片,驀地想起來,昨天拍照之前班主任特地提示過,合照將用於公開宣傳,當時她很慷慨地表示沒問題來著。
心頭頓時湧出一口老血,不上不下。
姚嘉在一旁唉聲嘆氣:「早知道我昨天穿十厘米高跟鞋來了。盧珊姐,你說小杏媽媽怎麼那麼心機呢?」
盧珊:「靠心機上位算什麼本事?」
姚嘉點頭如搗蒜:「你說的很有道理。」
在背後刻薄他人本該是一件叫人暗爽的事。姚嘉刻薄了,卻發現自己爽不起來,還是很鬱悶。然後她看了眼盧珊,見她臉色烏青,似乎比自己還鬱悶,姚嘉的心情竟然奇迹般地好了那麼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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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周中熬過去,周末忽然下起冷雨,寒風裹挾濕意,無孔不入的涼。
送小杏去上舞蹈興趣班之後,盛卉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廳,坐在靠窗位置。
窗內有薄霧,窗外是密密麻麻的雨絲,視線遮擋得一乾二淨。
瞿瑤到的很快,邊脫外套邊說:「這種天氣,除了你,天王老子我都不見。」
落座后嘴也不停:「小杏今天又學什麼?舞蹈?我也要給她準備課程,幼兒設計課,就從小女孩最喜歡的換裝遊戲開始。我要把她培養成我的接班人。」
盛卉朝她眨眼:「心情不錯?」
瞿瑤勾唇:「是啊。昨天就和你說了,我和葉舒城的會面,非常完美,既沒露餡也沒露怯。他比我想象中直白很多,直接告訴我他在找一個名叫『瞿瑤"的女生,然後問我那場威士忌走秀的靈感來源。」
盛卉:「你怎麼回答的?」
瞿瑤:「我先假裝納悶他為什麼問這個問題,他解釋了之後,我才回答,是前兩年另一場國外大秀給的靈感。」
盛卉朝她豎起大拇指:「反偵察意識很強,奧斯卡影后級別的表演!」
瞿瑤哈哈大笑,笑到最後,聲音忽地一頓,表情嚴肅了些:
「但是他給了我這個。」
她從包里抽出一張邀請函,放在盛卉面前。
「說是因為耽誤了我的時間,聊表歉意。」瞿瑤眼中有攢動的亮光,「這可是申城最頂級商會晚宴的入場券,攏共一個名額,我是其中之一。」
盛卉瞥了眼桌上那張精緻華美的邀請函。
她有些明白了。瞿瑤今天之所以這麼高興,不僅僅因為她在葉舒城面前應付得好,也因為她收到了這份禮物。
她是個很有野心的女人,不會放過任何往上爬的機會。
「我可以去嗎?」瞿瑤突然問。
如果她赴宴,一定還會碰到葉舒城。雖然她很想去,想拓展商界頂層人脈,但她更在乎閨蜜之間的感情。
盛卉點頭:「不用在意我,我已經看開啦,你也別太把他當回事。」
瞿瑤:「我還是會守口如瓶的!我讓我身邊所有人都守口如瓶!」
盛卉笑起來,眼角下彎的弧度有一瞬間的凝滯。
其實葉舒城已經發現端倪了吧?精明的商人不做無謂的投入,那張邀請函分明精準戳中了瞿瑤下懷。
盛卉相信閨蜜的演技。那麼葉舒城是怎麼發現的?
她感到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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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市中心CBD。
匍匐在腳下的城市漸漸收斂光與熱,由無邊黑暗接管,而萬恆科技大廈整棟樓幾乎燈火通明。
葉舒城正在查看AI實驗室某次強化學習的框架代碼。
鍾前,他剛簽完幾分商業計劃書,對秘書說他休息一會兒。而他的休息,就是戴上銀絲眼鏡,開始研究代碼。
邵秘書剛才路過11層技術部,那邊也在加班,整個辦公區看不見幾個茂密的後腦勺。
他不禁擔憂地掃了眼老闆的腦袋。老闆加班加得比程序員狠多了,幸而葉家的基因異常優秀,他的頭髮看起來烏黑濃密,拉出去可以直接拍洗髮水廣告的那種。
邵秘書放心了,甚至有些羨慕。
他將一份紙質合同擺在葉舒城面前:
「葉總,合同標的過億,李總請您過目。」
李總是萬恆娛樂的CEO,今天下午談成了一項大合作,對方是塊硬骨頭,啃下來很不容易,所以他特地把合同呈到葉舒城面前表功。
「給徐總看吧。我不擅長這塊。」
嘴上這麼說,工作狂葉舒城還是忍不住翻了翻合同,查看條款,而後給出建議,「告訴李總,如果他相信自己的預期,就去爭取控股對方公司,不要被明星牽著鼻子走。」
邵秘書記下了,過了一會兒,問葉舒城:「您今晚回家嗎?」
葉舒城搖頭。他一周有一半的時間都睡在公司,這裡一應俱全。
將近凌晨,邵秘書還沒走。葉舒城準備休息了,明早要搭早班機飛帝都。
大腦還有些亢奮,他讓秘書隨便拿一瓶酒過來。
他的辦公室配有私人茶水間,半面牆設計成全封閉酒櫃,酒水品類從流行口糧到珍稀藏品,一應俱全。
老闆說「隨便」,邵秘書果然很隨便,選了他打開酒櫃后看到的第一瓶。
葉舒城盯著電腦屏幕,拿起秘書倒好的酒,草率入口。
下一秒,他倏地眯起眼,像吞了一口嗆人濃煙。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喝酒要鼻子先品嘗。」耳邊隱約響起女孩放肆的笑聲,「你怎麼這麼可愛!」
同一瓶酒,再一次品嘗。前相比,他現在的表情淡定極了,細心的邵秘書甚至沒發現老闆被酒嗆到。
雅柏漩渦。葉舒城忘不了第一次喝到它的感受。
初識那夜,小酒館里,葉舒城和瞿瑤聊到自己的職業發展。他想留在美國讀博,可是長輩需要他回國打理家業。身邊的同學朋友都勸他堅持自己的學術夢想,而瞿瑤看著他的眼睛,對他說「你還是回國吧。」
葉舒城問她為什麼。瞿瑤說,因為我會算命,如果你留在美國,遲早會被自己的責任心折磨成瘋子;如果你回國,大可以把國外的導師同學全部請來為你搞科研。說到這兒,她忽然眯眼,像只成精的狐狸,笑著問:「我猜你很有錢來著,沒猜錯吧?」
葉舒城答:「還行。」
這個女孩幾乎一眼就看透了他。他會回國的,其實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一直不願意承認。
他被瞿瑤徹底迷住了。所以,當她提出那看似真誠的「捐精」邀請,葉舒城感到荒謬,甚至有些惱怒。
瞿瑤失落地嘆了口氣:「很抱歉惹你不高興了。萍水相逢一場,我們以後不會再見。」
她起身結賬,然後瀟洒離開。
回到酒店,葉舒城整宿失眠。
失眠的結果是,素來冷靜清醒的他好像瘋魔了,竟然覺得自己不能承擔和她再也不見的風險。
他才二十四歲,連戀愛都沒談過,卻開始考慮生孩子的事。
只要能再見,什麼都好。
翌日,他在酒館附近等了一天,然後又去當地機場碰運氣,居然真給他碰到了。
瞿瑤裝作不認識他。葉舒城直接擋在她面前。
瞿瑤拉下墨鏡:「葉先生改主意了?」
她這兩天偶爾也想他。不過她的想法很單純,她覺得自己大概率找不到更優秀的染色體了。
葉舒城:「談談。」
瞿瑤不想和他談,但她實在饞他染色體,於是重複了一遍前天說過的話:「請生父放棄對孩子的一切權利。」
說完還拿出手機,打開錄音,重複一遍。
錄音機捕捉到葉舒城的一絲笑。
到底是二十齣頭的女孩,法律知識淺薄,這類有悖於公序良俗的協議,法律層面相當於無效。
葉舒城同意了。
瞿瑤又問:「能不能給我看一下你近期的體檢報告?這是我的。我很健康,而且沒有性經驗,葉先生應該不會有什麼損失。事後......」
人來人往的機場,她平靜得像在進行一項交易。
葉舒城神色尷尬:「換個地方說吧。」
瞿瑤搖頭,非要說完:「事後,我會離開,和葉先生不再有任何交集。」
葉舒城感到荒唐至極。但他很好地隱藏了自己的情緒。
慢慢來吧。他對自己說。同時他也有自信,憑他的能力,不可能讓她輕易逃走。
機場大廳正前方展示著世界地圖。葉舒城有輕微近視,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瘋狂旅行挑選目的地:「我們去歐洲?還是就近去夏威夷?」
他努力地調動起腦子裡為數不多的浪漫細胞。
身旁,美麗的女孩低頭查看手機,隨便指了指附近的一個度假區:「就去這裡吧。弗農山莊園,這才叫就近。」
葉舒城:......
後來他才明白,瞿瑤之所以不搭飛機,拒絕遠程出行,是因為不願意在他面前暴露個人身份信息。
這之後,他們租車、租別墅、購買一應物品,全部由葉舒城包辦,他認為自己做這些理所應當。
相處的第一個夜晚,他們磨合得非常艱難。瞿瑤主動招惹他,而她自己潔癖嚴重,碰到他又會渾身難受。葉舒城一整晚啥都沒幹,光看她自個在那兒撕扯她自己。天底下竟然有這麼矛盾的人。
第二天,瞿瑤逐漸適應了。擁抱親吻的時候,她緊皺的眉頭一點一點鬆開。年輕的、熱血澎湃的身體糾纏在一起,成功譜寫生命大和諧樂章。從早寫到晚,簡直不能再和諧。
來到第三天,兩人已經相當熟悉了。除了廝混,還一起喝酒看電影,有說有笑。
瞿瑤開了一瓶雅柏漩渦,若無其事地遞給葉舒城。葉舒城以為是甜美可口的助興酒,徑直飲下,然後整張帥臉熏變了形,彷彿一頭栽進了堵塞半個世紀的煙囪管。
瞿瑤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你......你怎麼這麼可愛!」
這句話是她的口頭禪,語氣像逗小孩。別人在她面前出大糗,而她一臉寵溺地誇對方真可愛,讓人又愛又恨,拿她完全沒辦法。
葉舒城從小到大,被人誇可愛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們的關係似乎有所親近。在這天晚上,葉舒城嘗試性地詢問瞿瑤的電話號碼。瞿瑤想了想,給他了。
給了一個保質期只有兩天的電話號碼。
后。
雅柏漩渦那股濃重的、爆發力極強的煙炭味道絲毫未變。酒液滑過的舌苔彷彿鋪上一層燃盡的篝火,煙草和果味隨後出現,口腔中彌散的香氣在焦油和甜美之間反覆拉扯。
葉舒城想起昨天。他和名叫「瞿瑤」的設計師見了面,因為注意到她辦過一場以威士忌為主題的時尚大秀,展現出了傑出的藝術能量和烈酒品味。
見到本人,本人也很美,但是和她一點也不像。
會議間隙,葉舒城路過茶水間,瞿瑤和她的同事在裡頭喝咖啡聊天。
同事一不小心,嘴被熱咖啡燙起了泡。瞿瑤一邊給她遞冰塊,一邊沒臉沒皮地笑話她:
「你怎麼這麼可愛!」
門外的男人不禁停下腳步。
慣用「可愛」來形容出糗的人,並不是常見的口癖。
語氣像在和小孩說話,就連停頓、重音、說話節奏都一模一樣。
不是同一個人,卻共用同一個名字,共享同一個口頭禪。
葉舒城斂了斂眸。
他忽然意識到,或許他記憶里的那個「瞿瑤」,才應該打上雙引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