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鴻雁傳書

第八章 鴻雁傳書

喬樹軍他們返回省城后,很長一段時間,胡晨陽心裡還想著他們。

尤其是喬樹軍,這位年輕秀麗的女處長,給胡晨陽的印象,很特別,還有點說不清。你要說她是一個很單純的人吧,她有時又很練達;你要說她很漂亮吧,好象也不算很漂亮,或許她算是比較耐看且越看越漂亮的那種;要說她溫柔吧,也不一定,她有時說話也挺狠的,比如罵他「倒霉蛋加糊塗蛋」時,也挺不客氣的。還有一點,喬樹軍身上有一種氣質,似乎可以用「高貴」二字來形容,這讓胡晨陽隱隱覺得喬樹軍家裡應該有些背景,當然,胡晨陽並沒有去打聽。

後來,胡晨陽有些想明白了:喬樹軍這人,要單論某一方面,也許不算很突出,但是,她的各種優點集合在一起,不得了,綜合得分很高。

聽高小潔一口一個「樹軍姐」,胡晨陽真是羨慕:自己要是有這麼個「姐」就好了。

當然,這也就是想想而已,胡晨陽甚至覺得,自己一個「倒霉蛋」,想都不應該想這些。

但是,自從喬樹軍他們回省城以後,胡晨陽就時常會拿出喬樹軍他們送給他的,看看大家的贈言,尤其是喬樹軍寫的「崇尚高貴,追求卓越」,讓他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有一天,突然就萌發一個念頭:跟喬樹軍寫信。

這個想法一產生,胡晨陽自己也嚇了一跳:你想幹什麼?是不是有些想入非非?

然而,給她寫信的想法竟然越來越強烈,揮之不去,想壓都壓不住。既然壓不住,胡晨陽就給自己找理由:喬樹軍是的編委,我是作者,作者與編輯探討一些問題,總還是可以的嘛。

掙扎了很久,胡晨陽終於一咬牙,一跺腳:寫!

攤開稿紙,胡晨陽又傻眼了:稱呼?怎麼稱呼她?

「喬處長」?太生份了,憑這稱呼,就沒必要寫信。

「喬編委」?好象也不象話。

「樹軍同志」?這個差不多,不過,熱度還是不夠。

在胡晨陽的潛意識中,是希望喬樹軍能成為紅顏知己的。

所以,胡晨陽考慮再三,終於下定決心寫下了三個字:「樹軍姐」

對,就學高小潔的樣,稱她為「樹軍姐」。

要是當著喬樹軍的面,胡晨陽是沒有勇氣稱她為「樹軍姐」的,但這是寫信,大膽一些,也還是可以的。再者,古代文人中,有互稱「兄弟」的習慣,一位老者,在書信中也可以稱年少者為「兄」,這是向對方表示一種尊重,與年齡無關的。

解決了複雜的稱呼問題,胡晨陽心情不錯,然後,不無狡猾地想:稱呼要大膽,內容要含蓄。

怎麼個「含蓄」呢?他寫道:「樹軍姐,你好!考慮了很久,終於鼓起勇氣給你寫信,我知道,我是有些冒昧了。」

胡晨陽說自己「冒昧」,有二層意思:一是冒昧地給她寫信,二是冒昧地稱她為「樹軍姐」。

胡晨陽接著寫道:「你和葛科長、高小潔離開新峽縣以後,我時常會想起你們,也很感激你們對我的鼓勵,我想,在我最困難、最消沉的時候,能結識你們幾個正直的人,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自己明明是時常想起喬樹軍,其實並沒怎麼想葛科長和高小潔的,這裡,胡晨陽卻必須把葛科長和高小潔拉進來,由「想你」變成「想你們」,這也是胡晨陽的狡猾之處,相信喬樹軍一看就懂。

然後,胡晨陽寫道:「你送給我的贈言:『追求高貴,追求卓越』,境界太高了,讓我思考了很多,記得十多年前,我還是一個高中生時,曾經偷偷地在課桌上刻了二句話:『金錢在向你招手,美女在向你招手』,現在看來,境界不高,卻很真實,呵呵。」

這段話與喬樹軍的贈言一對比,無疑是在調侃自己,幽默,坦誠。

胡晨陽接著寫道:「記得,在大學時,我因為喜歡歷史,得了個外號『小老頭』。歷史系有位唐際中教授,是研究曾國藩的專家,他很喜歡我,要我大學畢業后考他的研究生,而我大學畢業后卻選擇了參加工作,現在想來,也許我真應該跟著唐教授去研究曾國藩。我原想結合工作實際研究曾國藩的,結果,一敗塗地,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個倒霉蛋加糊塗蛋。不過,有人形容曾國藩『屢戰屢敗』,曾國藩自己說是『屢敗屢戰』。一字不差,換了順序,境界立升,妙哉!」

信寫得並不長,二張紙,結尾處拐了個彎,加上落款,成為三張紙。

落款處,胡晨陽寫得是:「倒霉蛋胡晨陽敬上」

「倒霉蛋」,是自嘲,也是幽默;「敬上」,則表達了胡晨陽對喬樹軍的尊重,也是對前面稱她為「樹軍姐」的一種前後呼應。

寫完后,胡晨陽比較滿意,又工工整整地抄了一遍,貼郵票時,選了張漂亮的生肖郵票,這才寄出去了。

在將信投進郵筒的那一剎那,胡晨陽的心竟然有些咚咚直跳。

一星期後,縣委辦有人給胡晨陽捎來一封信,是普通的白色信封,上面寫的是「胡晨陽同志收」,字跡很娟秀。

拆開信后,果然是喬樹軍的回信。

信中開頭的稱呼是:「晨陽」。

然後,喬樹軍寫道:「晨陽,你好,以後不要再稱自己是『倒霉蛋』了,忘掉過去,重新開始,這是我和葛科長、高小潔對你共同的期待,我們相信你會走好今後的人生道路。」

這裡,喬樹軍也把葛科長和高小潔拉進來了,與胡晨陽的信有異曲同工之妙。

看了這段話,胡晨陽心裡踏實了,喬樹軍並不介意他稱她為「樹軍姐」。

很好!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喬樹軍接著寫道:「我對你有一點印象很深:你比你的同齡人要成熟很多,雖然發生了一些事,讓你有些消沉,但沒有怨天尤人,這很可貴。也許,有些事你其實已經想明白了,就是沒說出來而已。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有些錯誤是不能再犯的,你也不小了,仔細想想,哪還有『重頭再來』的機會?」

這段話很犀利,表示喬樹軍已經觸及到了胡晨陽內心的一些真實想法,這讓胡晨陽有些心驚,樹軍姐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刻。

信的末尾又加了一句:「郵票很漂亮,不過,以後來信不要貼這麼漂亮的郵票了,免得別人見『票』起意,省委機關可是有不少集郵愛好者,包括我。切記!」

看到最後一段話,胡晨陽笑了。

這段話,妙就妙在「以後來信」四個字上,顯然,喬樹軍是鼓勵他接著給她寫信的。

這以後,胡晨陽時常會給喬樹軍寫信,他現在是一個「閑散」之人,跟無業游民也差不多,自然是有大把時間給她寫信的,而喬樹軍也不錯,回信雖然簡短一些,但基本上每信必復,也是很難得了。從這一點也可以做個大致的判斷:樹軍姐應該是有些閑暇時間的,估計是個大齡女青年了。

這個不好問也不需要問,憑的是感覺。

胡晨陽的信,大多是寫讀書心得,寫自己對一些政治、歷史、社會問題的思考,言之有物,文字又很流暢,這是他的強項,也正是他的高明之處。他的那些信,不要說喬樹軍喜歡讀,就是胡晨陽自己,也在寫信的過程中有所悟,有所得。

而喬樹軍的回信,更多的是對他的思考的肯定和鼓勵,有時也會談一些人生感悟,比如有一次,她寫道:「記得在大學時,看過一場電影,講述的是女排姑娘的故事,女排姑娘『人生能有幾回搏』的精神,讓我很受啟發,也許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生活經歷、思想經歷和感情經歷,但我以為,只要保持一個健康向上的心態,就很好了。」

這是喬樹軍第一次用了「感情經歷」這個詞,胡晨陽象是受到鼓舞,在下一封信中,就寫道:「其實,我在個人感情問題上還是很慎重的,直到一年前才開始與一位女孩接觸,沒想到就是這一次感情,也還是破碎了,有些遺憾,但也未必是壞事。」

在這封第一次言及「感情經歷」的信中,胡晨陽很費心思,談到了,但並沒有深談,更沒有指斥陳小旋。

對這封信,喬樹軍沒有回信,卻給他寄來了一本書:長篇小說。

看了這本書,自然是要寫心得的,胡晨陽寫道:「我有些明白了,作者賈平凹,農家子弟,原叫賈平娃,父母是希望他平安順利的,但他自己更名為賈平凹,有人生崎嶇的含意……這本書起名,是很有深意的,人生如一條浮躁的河流,有浮躁不安的時候,但它總是奔騰向前的,在奔騰向前的同時,越走越深沉,越走越有力量……」

而喬樹軍的回信中,有一句話讓胡晨陽驚異了:「晨陽,作者在書中還說了一句話,你沒注意嗎?他說:『現在不是產生絕對權威的時候,政治上不可能再出現**,文學上也不可能再會有托爾斯泰了』。」

這個回復,讓胡晨陽覺得:樹軍姐不但溫潤,也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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