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不知道他是我的人嗎?」周理很輕地重複。
周理一臉怒容直勾勾往裡闖,高等級信息素瘋狂外泄,以至於堂堂情報分析處赫爾特最大地下組織總部愣是沒人上去敢攔周理。
看見也都當沒看見,認出來周理那張臉的人在心裡嘀咕「大明星進來幹什麼,難怪火的這麼快,原來是後台有人,分析處都敢橫著走」。
沒認出來的就好奇一下這人什麼來路,畢竟敢在分析處里這麼橫的人實在不多見,上一個這麼囂張的人現在被悄悄關在分析處地下監獄里,這輩子都出不去了。
被知道的人科普了橫著走的這位是當手周理之後再面露驚訝,一起討論這位後台得有多硬,分析處處長的兒子都沒這麼橫。
路過分析處一個又一個小黑屋,每一個關在裡面的人被折磨的不成人樣,周理後悔得都想給自己來兩拳了。
真是腦子進水才讓嚴謹繼續在總台上班,一個Beta何必那麼拼,呆在他身邊想幹什麼不行?非得去遭罪。嫌周家不自由,去總台天天加班就自由了?
上吧,被關起來了吧,遭罪了吧,還得他去救。
自由嗎?
——
審訊室一派寂靜——
超劑量的致幻劑讓嚴謹大腦幾乎失控,他不斷地用疼痛刺激大腦,讓自己牢記:我跟周理沒有關係,我不認識周理;周理不會屈尊降貴地到這兒,雙眼所見皆是藥物帶來的幻覺。
嚴謹閉上眼睛,不想面對這個像極了周理的Alpha。他深深低頭,歪向另一邊,躲避這位滿臉怒容的Alpha的觸碰。
察覺到嚴謹的抗拒,周理矮下身,掌心極輕柔地貼在嚴謹額頭,好像擔心稍重一點兒嚴謹都會碎的樣子,「是我,嚴謹。」
「是我,我來了。」因為他掌心下的嚴謹在顫抖,牙齒都好像發出了打顫的聲音,所以周理聲音也儘可能地放輕,「我在這兒,嚴謹,別怕。誰也不能你傷害你……分析處也不行。」
見躲不掉這雙手,嚴謹下意識掙紮起來。
他沒怕,嚴謹劇烈搖頭,他不怕分析處。
可他怕「他認識周理」這件事暴露,他不能認識周理,一個社會底層的Beta不可能認識周理。
周家會送他離開莫星的,景安沒出場,嚴謹還不想走。他希望自己再留一段時間。
致幻劑的效用越來越強,眼前重影交疊,嚴謹在理性與失控的邊緣掙扎。
他一邊阻止自己想周理,怕無意中的囈語暴露什麼;一邊又反反覆復暗示自己:周理沒來,周理不可能來,這兒不是周理會出現的地方。
他痛苦而絕望地喘息,他還能堅持多久?
腦海中充斥著周理的畫面,剛打完球穿著球衣找他拿水喝的周理、洗完澡不好好穿衣服等著他吹頭的周理、安靜站在穿衣鏡前等他整理容貌的周理、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周理、眾星捧月似的站在Alpha中心的周理……
嚴謹幾近窒息。每一幅關於周理的畫面都在努力與眼前這個Alpha重合,被致幻劑麻痹的大腦逼他相信:這就是周理。
是嗎?
是吧。
他不可能認錯周理。
那可是周理。
他怎麼會來這兒?
那可是周理。
你怎麼可能認錯。
嚴謹本就因為藥物而漸漸遲鈍的大腦分裂成兩個人,一個說這是周理,一個說這不是周理。他咬著牙,竭力控制自己想發出聲音的衝動……
身體不停顫抖,腦子裡兩個聲音吵架,嚴謹瀕臨崩潰。
周理複雜地看著嚴謹,嚴謹跟在他身邊十二年,他知道嚴謹是個堅韌要強的人,卻沒想到嚴謹會堅持到這種程度。
他知道嚴謹從小被「禁口」,什麼情況下都不能說出周家這兩個字。可都這樣了,還瞞著幹什麼呢……分析處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地方,周家還怕一個分析處不成?
周理下意識伸手擦掉嚴謹眼角眼淚,寬大有力的手落在嚴謹後腦,他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動作,總之他想讓嚴謹放心,讓嚴謹靜下來,「別怕,你什麼都不用想,我在,沒事的。」
可嚴謹依舊在顫抖,「我不認識你……你走開……」
周理靠得越近,嚴謹抖的越厲害,越要躲開他。
周理忽地有一些失控。Alpha骨子裡流淌著兇殘的征服欲和控制欲,越強大的Alpha越如此。
看起來優雅冷靜只因為他們懂得剋制,信息素等級強大意味著他們自控能力遠高於他人。
他們喜歡看到自己的Omega被逼到哭泣、求饒,喜歡自己的Omega神志不清到只能發出細弱的聲音……可這有個前提——始作俑者是他們自己。
而不是莫名其妙的藥物,和難以解釋的地點。
周理眼底有不明情緒在翻滾,他忽地回憶起他分化的那晚,嚴謹彷彿是與他此刻差不多的姿勢——
高等級Alpha分化歷來兇險,否則秦叔也不會逾規接嚴謹回老宅。
嚴謹掌心偏涼,抵在他額頭的一瞬間,在周理體內躁動了好幾日、無處發泄的信息素霎時靜了下來。
周理下意識地伸手抓住嚴謹,想留著這隻蒼白纖瘦的手,把這絲微涼的感覺攥在他自己手裡。他聽見嚴謹在他耳邊輕聲念,一遍又一遍,「沒事的周理,我回來了,我不走。」
周理一直懷疑他聽錯了,嚴謹怎麼可能這麼講話?嚴謹那麼守規矩、那麼謹慎的一個人,怎麼會喊他周理?
可嚴謹也確確實實陪了他一整晚,睡一覺醒來,嚴謹還在他房間。
嚴謹從不在他房間過夜,無論再晚、再累,都會沿著衣帽間旁邊的窄門回到嚴謹自己的房間。
未分化的清秀少年伏床沿安睡,髮絲自然下垂,後頸光潔無痕,削瘦的線條直沒入寬鬆的睡衣。睫毛在白皙清透的皮膚上留下了一小片陰影,與眼底的青黑重疊。
嚴謹總不好好睡覺,常年頂著兩個大黑眼圈,說多少次都沒用。
……
後來嚴謹跑了,有那麼一段時間,周理是恨嚴謹的。
說好的不走,怎麼又走了呢?
——
致幻劑破壞了嚴謹的敏銳觀察力,以至於在周理明顯地用肢體動作表達出「你不要動」的意思后,還反反覆復掙扎、拒絕。
手銬與金屬桌不斷發出激烈碰撞的聲響,嚴謹聲音有一些急促,「我不認識你,你走開,你離我遠點兒——」
周理對嚴謹的忍耐力向來很高,他容許嚴謹逾越、鼓勵嚴謹不守規矩。這會兒卻好像沒什麼耐心,手扣在嚴謹後腦勺的位置,稍向下一滑便是嚴謹細膩蒼白的後頸。
——嚴謹不認識他?
這可遠遠超出周理給嚴謹的許可權範圍了。
被注射藥品了也不行。
——嚴謹不可以不認識他。
「你不認識我?」心底那股火因為這句話燒得更旺,嚴謹聞不到的信息素也從這一刻開始變得又嗆又辣。
眼底翻滾著晦暗與暴戾的Alpha半眯著眼睛看嚴謹,「我是誰?」
耳畔響起Alpha低沉的聲音,一味搖頭的嚴謹被迫抬頭,看了一眼周理后又迅速移開眼神。
不斷攀升的體溫燒得他眼睛通紅,漂亮的眼珠水光氤氳,睫毛粘成一簇簇的,薄唇微張,不住地粗喘。
腦子裡相信這人是周理的聲音佔據上風,將另一個聲音打得片甲不留。
他牢記周家的規矩,做僕人的不能直視周理。
嚴謹如臨大敵,嘴唇嚅動,「您怎麼來了……不行,你不應該來……」
周理抬起嚴謹的下巴,強迫嚴謹看他。他聲音發啞,「我為什麼不應該來?」
「我不應該認識你……」嚴謹疲憊地仰起頭,失神地望著天花板。話沒說完,他突兀地閉上了嘴,也閉上了眼。
他不敢看周理,害怕在周理眼中看到他不可以擁有的情感;害怕周理的觸碰,怕習慣那註定不屬於他的溫暖;害怕周理的聲音,讓他不受控制地思考這輕柔的聲音未來歸屬。
過了很久,才又睜開眼,聲音很輕地說:「你是少爺。」
「你把我當少爺嗎?」年輕英俊的Alpha一下下地撫摸這個陪他長大的Beta,力道輕柔,像是在觸碰什麼易碎品。
嚴謹頭皮發麻。
張晨從周理鋪天蓋地的信息素中掙扎出來,他招呼旁邊幾個穿制服的上去一併把周理扣下,「你是什麼人——這裡是分析處!容不得你放肆!這個Beta身份信息不明,帶到分析處例行問話,手續齊全。誰讓你進來的?你們什麼關係?!」
周圍靜了幾秒,周理微站直了些,回頭看張晨。
張晨面露震驚,「周理?!」
繼而質問站在門口那幾個瑟瑟發抖的制服兵,「連個明星你們都攔不住?!」
被他訓斥的Alpha深深低頭,不敢動。
張晨一直在這兒守著,不知道上頭打算親自處理這事兒。周理敢這麼闖進來,說明身份不簡單,誰敢觸上去觸霉頭?
「我是什麼人?」周理神情冷了下來,似笑非笑,「我們倆什麼關係?」
他蹙眉,視線又落回嚴謹後頸,他和嚴謹是什麼關係?
嚴謹從小陪著他長大,是他的人,至於什麼關係……重要嗎?
分析處對內事宜的I處負責人終於趕到,他神色緊張地看著眼前劍拔弩張的一幕。抓嚴謹的行動是他批准的,手下說有個Beta可疑,他也沒多想,隨手就簽了拘留令。
分析處抓人沒那麼多講究,就算這人沒問題,翻檔案調監控查新聞稿總能找到點兒問題;又是個Beta,沒了就沒了,不怕抓錯。
再說他們乾的就是「寧錯殺不可放」的活,嚴謹也確實值得懷疑——這麼多年沒聽說有Beta能在總台站穩腳跟、沒見過普通Beta能抗住兩針致幻劑,背後一定有貓膩。
萬萬沒想到這個可疑的Beta是周理的人。
得到結論再往前看,可不是唄,周家出來的人,檔案當然空白;周家養出來的Beta,在總台站穩腳跟太正常了;在周家長大的人,三天不睡覺、抗兩針致幻劑有什麼稀奇?
他反倒要懷疑嚴謹這半年是不是諸事不順,怎麼花這麼長時間才當上個小組長。
周理的話他就聽見後半截,「我們倆什麼關係」。
愛啥關係啥關係,他們多大本事啊去問周家少爺和一個Beta是什麼關係。
處長都管不了周家,他們去管周家少爺?
I處負責人喉嚨發緊,那一瞬間他想了很多——周理一句話能把他攆出分析處,他得好好想一下怎麼挽救這個場面。
「誤會,誤會。」負責人趕緊上前解開嚴謹手銬,連聲道,「小劉剛從戰場回來,新調這地方來沒幾天,不知道這位是您的人,我們馬上放人,馬上放人。」
「不知道他是我的人嗎?」周理很輕地重複了一遍。
如果說當看見審訊椅上凄慘可憐不成人樣的Beta時,負責人覺得今天這事兒無藥可救,周理能容他在莫星就算他命大。
那麼此刻,看見眼前這一幕時,負責人便清晰地認識到他已無力回天,他開始思考,後半輩子還有沒有活著留在赫爾特的可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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