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嚴謹不動。於是周理憋氣。
嚴謹抓著被把自己蒙起來,捂著腦袋無聲地「啊」。
後半夜半睡半醒,彷彿是睡不著,又好像斷斷續續睡了陣,天一亮嚴謹便受不了煎熬地起了床。
廚房景象令他意外,周理居然知道把碗扔進洗碗機。嚴謹打開看了眼,但周理好像不知道洗碗機需要專用的洗滌劑。
算了,畢竟是大少爺。嚴謹遲疑一下,等晚上回來再說吧,周理還在睡覺。
周理昨晚帶來的食材還剩了些,嚴謹悄無聲息地準備早餐,但不如上次豐盛。
他覺得不能總準備得那麼豐盛,周理若形成習慣、天天來他這兒住、讓他給做飯可就糟糕了。
收拾好一切他準備去上班,卻看見周理光著上半身,披著與他身材嚴重不匹配的浴袍,雙手抱臂散漫地倚在客卧門口,「早啊,嚴謹。」
周理嗓音中帶著沒睡醒的沙啞,低啞撩人。
這個不愛早起的Alpha顯而易見地沒睡醒,眼睛都睜不開。
「早餐準備好了。」嚴謹移開視線低聲說,「我去上班……少爺。」
嚴謹強迫自己在後面加了聲「少爺」,藉以此提醒自己與周理之間一眼望不到頭的差距。
「今天周末。」周理活動活動手腕和肩膀,問,「你上什麼班?」
「有工作。」
「我怎麼沒看見甄安周末上班?」
「呃……」嚴謹一陣沉默,「他是實習生,不一樣。」
「真難為你還能想到這種借口。」周理嗤笑,「一會兒跟我出去,不準上班。」
他招手讓嚴謹過去。嚴謹明顯精神頭不足,一臉倦色,都這樣了還上什麼班。
嚴謹不動。
於是周理憋氣,咬著后槽牙瞪嚴謹。
對峙片刻,嚴謹認輸地小碎步往周理身邊蹭。
剛蹭過去一小步,周理光腳往嚴謹這邊邁兩大步。嚴謹家客廳面積不大,兩步足夠周理到嚴謹面前。
他大概是嫌嚴謹太慢又磨蹭,親自拽嚴謹胳膊往餐廳走。
「你是不是沒吃早飯?」周理很不客氣地說,「好好吃飯,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我得上班……」
「上什麼班上班。」周理說,「你那個工作就沒有做完的時候,天天加班、天天有工作,乾脆就別干,不幹就沒有。」
嚴謹:「……」
「什麼表情?」周理不悅地說,懟兩句嚴謹他就精神了,思路清晰重點明確,「我說的哪裡不對嗎?你看甄安,天天不上班,他有事幹嗎?」
嚴謹:「……」哪裡都不對。
「把你的任務分給他。」周理說,「他太閑了,給他點兒事兒做。」
然後把嚴謹按在餐桌旁邊坐下,命令道:「吃飯。」
嚴謹看了一圈,昨晚沒睡好,剛又喝一杯美式,實在沒胃口。
最後他伸手去拿桌上的牛奶。
牛奶是涼的,杯壁上還帶著霧氣。
這其實是給周理準備的。周理喜歡冰牛奶,這杯剛倒出來,裡面還泡著用牛奶凍好的冰塊,免得周理起來得太晚,牛奶放成室溫。
當然牛奶和冰塊都是周理昨天帶來的,周少從小到大隻喝從光明星來的牛奶,保質期只有一天,市面上很難買到。
嚴謹小口小口地咽,他平時不喝牛奶,他不喜歡牛奶微腥的味道。上次喝牛奶……還是他被周理從分析處帶出來的時候。
周理是怕他胃受不了特意熱了下才端上來,但嚴謹真喝不下去。睡覺前勉強喝了一杯就覺得胃在翻騰,半夜周理還要他喝,當真是逼命。
當時嚴謹就想打死他都不能睡醒,好在周理信了他睡得很沉。昨晚又在周理面前裝睡,周理呆了那麼長時間,他幾乎都以為露餡了,沒想到周理還是信了。
真應了那句話,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就當喝了杯冰拿鐵,嚴謹邊喝邊給自己洗腦。
在周理灼灼目光的注視下,嚴謹莫名有些害羞。抽了張紙擦嘴角,忽然聽周理臭著臉問:「嚴謹,冰牛奶好喝嗎?」
嚴謹一愣,睫毛顫了顫。
周理拉出椅子在嚴謹旁邊坐下來,手肘支在桌子上,「不好喝吧?」
嚴謹手抖了一下。他視線習慣性放下,猝不及防看見周理腹間分明的肌肉線條,趕緊移到另一邊。
「沒有你想吃的,你就說沒有想吃的。」周理從嚴謹手裡搶走牛奶杯,碰了碰嚴謹的臉,有一些涼,「我又不會逼你把這一桌都吃掉。」
嚴謹在周理心中彷彿一塊兒清透易碎的玉,捂一下就熱,放一邊就冷。
無論讓他幹什麼,嚴謹都說好;不管他怎麼努力,嚴謹都滴水不漏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他以為嚴謹有在他面前變得坦誠一點兒,結果還是沒變化,防他跟防什麼似的。要不是無意間發現嚴謹家裡沒有牛奶,他特意帶來的牛奶也只有他自己喝,真要被嚴謹糊弄過去了。
「嚴謹。」周理忽然問,「你還喜歡什麼?」
這問題問住嚴謹了,周家不允許他有個人喜好,所以他到莫星的前十二年裡既沒有喜歡的東西,也沒有討厭的東西。
喜歡什麼?
周家不讓他有喜好,他能喜歡什麼?
思考中,嚴謹看到周理捏著杯壁的手,掌骨和青筋凸起的恰到好處,剛攥著他時清晰的力道和指腹溫度似乎還殘留在他胳膊上。
他只需要知道周理喜歡什麼就夠了,至於他……他什麼都得喜歡,又什麼都不能喜歡。
他不能叫周理看出來他不喜歡喝牛奶,不能讓周理知道他喜歡喝雲霧茶。
所以那些年只要他的早餐里有牛奶,他就會逼自己喝光,不管周圍有沒有人看著他;所以他房間里有各種各樣的茶,每個品種都有,只為掩蓋他最喜歡的雲霧茶。
想著想著,嚴謹心下又有幾分委屈,酸楚一瞬間就涌了上來。
誰想到頭來他最喜歡的人是周理……最討厭的人也是周理。
他不是矯情的人,上輩子也是個該說什麼就說什麼、直來直去的人。這輩子攤上周家給他的這個命,把他變成了一個什麼事都悶在心裡、外人看來冷漠又自閉的怪人。
說他不想要周家給的命吧,他又捨不得周理;可就算承受著周家給的這個命,他跟周理也沒緣分。
所以就什麼都別說,別讓周理知道。
不知道就不會多想,就不會越線。
嚴謹不說話,周理也不開口,只眨也不眨地盯著嚴謹看。
靜默許久之後,嚴謹微嘆半聲,「沒什麼。」
「呃……」周理明顯沒做好等了半天結果就三個字的準備,一口氣梗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他一口乾了冰塊所剩無幾的牛奶,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擱,點頭道,「行。」
嚴謹有一點不明白周理的意思,頂著周理視線稍稍抬頭。
「那就都試試。」周理硬邦邦地說。
站在周理的視角,嚴謹兩手搭在桌邊,稍稍抬頭,能看見嚴謹的漂亮清雋的眼睛,還有抿得有些緊的唇。
眼睛里透著疑問,唇邊有一抹淡淡的奶漬,抬起的微小弧度好似只試探世界的小貓咪。
嚴謹喝醉時黏糊糊蹭他手心的情景不受控地出現在他腦海中……周理喉嚨一緊,心軟的一塌糊塗。
搭在桌子上那半個指節也好看,嚴謹那雙手幹什麼都好,拿畫筆很好,彈鋼琴也很好……
周理手伸向嚴謹。
嚴謹下意識向後一躲,雙手離開餐桌,放在腿上,端端正正。
周理:「……」
骨節分明的手在半空中停頓兩秒,最後收了回去,「一會兒跟我出門,不準去上班。」
說完周理想起什麼,眯著眼睛威脅嚴謹,「你敢偷偷去上班,我就去辦公室找你。」
嚴謹大驚失色。
「反正我不怕被記者拍到,看你了。」周理懶洋洋地又補充一句,「相信總台那地方沒人攔得住我。」
嚴謹無語:「……」
被周理推回房間換衣服,嚴謹目光投向穿衣鏡,良久,他摸了摸後頸。
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周理抬起來的手……是要落在他後頸。
臨出門前,嚴謹拐彎去了趟廚房。
周理見嚴謹在擺弄洗碗機,狀似隨口一提,一點兒都沒有要嚴謹誇他的意思,「昨晚我收拾了。」
「嗯。」嚴謹沉默地應了一聲,打開放洗碗機專用洗滌劑的盒子,鼓勵式敷衍,「收拾的很好,您辛苦了。」
「不辛苦。」周理走近了些,問嚴謹手心的小方塊,「這是什麼?」
「是您昨晚缺了的一步。」
「缺了一步嗎?」周理恍然,「哦,我說怎麼有哪裡不對勁。」
周理撿起小方塊看了看,「今晚我再試試。」
嚴謹:嗯行吧您高興就好。
——
周理的車停在他之前刻意扔在嚴謹家樓下、但嚴謹總也不開以至於灰突突的越野旁邊。路過時嚴謹有一些心虛,不自然地看了眼周理。
周理也側過頭看嚴謹,但沒有生氣的意思,樹影落在周理身上,側臉好看的令人窒息。
「晚上回來去我那換一輛。」周理還記得他答應過嚴謹什麼。
然而嚴謹更希望周理忘了這件事,「我有車。」
周理一笑,開口又是威脅:「或者你更希望我直接把車送到你們單位樓下。」
嚴謹迅速擺正身份:「謝謝少爺。」
嚴謹這點兒拉開他與周理距離的小心思卻不能傳遞給周理——聽慣了的稱呼,早都適應了。若哪天嚴謹突然喊一聲「理哥」,他才會驚訝。
不過周理覺得嚴謹總落在他身後的行為有一些不妥,拉著嚴謹到他身邊,「靠那麼后幹什麼。」
因為力道使過頭,以至於嚴謹直接撞在周理身上。
鼻尖磕在周少堅硬的骨骼和肌肉上,嚴謹眼前一花。
他早餐就喝了杯美式和半杯涼牛奶,這一撞,嚴謹就覺得他這兩種液體正在他胃裡混成冰拿鐵。
嚴謹:「……」
周理:「……」
周理搭著嚴謹肩膀往前走,不自然地轉移話題,「你想要什麼車。」
嚴謹不想要車,他面無表情地回答周理:「聽您吩咐。」
「你是不是有意見?」周理揉嚴謹頭髮。
「沒意見。」嚴謹說,「您覺得合適就行。」
周理把手機遞給嚴謹,讓嚴謹直接進系統翻,挑輛喜歡的晚上開回家。
嚴謹無動於衷地翻著,都是限量豪車,一輛低調樸素的都沒有。不看都知道這裡沒有適合他的,卻還得應付周理往下翻。
開出去有二十分鐘,嚴謹都沒說過話。周理憋不住問嚴謹:「你不好奇我們去幹什麼嗎?」
「聽您安排。」豪車看累了,嚴謹往窗外望,看看自然風景。車窗倒映出他和周理的側臉。他一臉疲憊,周理意氣風發。
以前秋同總是說周理帥就帥在他跟別人氣質不一樣,帶領一幫歌手從地下闖出來,身上那股俾睨天下的氣勢渾然天成,再配合超S級信息素,強強聯合蘇斷腿,沒有一個Omega能拒絕這樣的Alpha。
嚴謹每次都有糾正秋同的衝動——那氣勢就是周理天生的,不是這段經歷賦予的,是周理這個Alpha讓這段經歷成為娛樂圈歌壇神話,除了周理換誰來都不可能成功。
差距真的太大了。
我們?
嚴謹在心裡自嘲:他多大能耐,跟周理並稱「我們」。
——
周理帶嚴謹去了一家裝修很奢華的燒烤店,服務生主動過來替周理停車,周理一面架著嚴謹往裡進,一邊說:「柏源隨便開的,經理認識我,可以直接掛賬。」
嚴謹琢磨,周理這意思大約是允許他隨時來吃飯並且不用結賬的意思。但周理沒明確說,他就當不知道。
若不是跟著周理,嚴謹也不會到這地方來。自打他知道里念是周理的酒吧,他都繞著里念走。
嚴謹不想接觸周理朋友。那些人是周理朋友,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嚴謹朋友。
而且,如果要嚴謹在周理那群朋友中選一個最不想接觸的,嚴謹首選柏源。
——柏源在分析處完整地看到了周理標記他的過程。
這段痛苦而殘忍的記憶嚴謹自己的腦海中都沒有,卻留在了其他人的腦海中。
嚴謹是真跟周理犯沖,越不想見誰,就越容易見誰。
剛進門沒走幾步,迎面撞上往外走的柏源,以及他身後一群看起來都很面熟的Alpha們。
周理面露錯愕,「你們這麼早過來吃飯?」
「我們昨晚沒走。」柏源也一臉錯愕,「你怎麼這麼早過來吃飯?」
柏源這會兒才看見周理旁邊的嚴謹,挑了挑眉,「帶人來了啊,早飯還是午飯,這個時候……我讓經理安排……」
周理頓了一頓,側身徵求嚴謹意見。
卻沒看見嚴謹。
回過頭才看見。
嚴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自覺地站到了他身後、離他兩步遠的位置。
低著頭垂著眼,後背筆直。
也沒說話,安靜得毫無存在感。但周理就是知道,只要他喊一聲嚴謹,嚴謹會馬上給出回應——
「在的,少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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