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湢浴水汽瀰漫,平添暗昧,殊麗咬著下唇向前傾身,臉頰浮現兩抹粉暈,細筍般的指尖微微打顫,小心翼翼替天子按揉,極力掌控著手勁兒。
那指尖冰冰涼涼,覆在心口甚是舒服,陳述白閉目調息,心律漸漸平緩。
這丫頭果然大有用處。
睜開冷寂的眼,瞥了一眼水光湙湙的浴湯,他喑啞道:「用些力。」
殊麗跪在池邊,繃緊背脊,重心傾向他左側肩頭,又恰到好處地不觸碰他的身體。
半綰的長發滑落,傾斜至身前,一下下拂過男人的肩胛,有幾縷更是服帖地粘在男人的皮膚上。
聽見指令,她用力揉了揉他的心口,感覺整條手臂快要抽筋了。
「可以了。」
正當她要調整跪姿時,男人開了口,算是放過了她。
殊麗鬆口氣,在收回手時,立馬退到門口,安分守己的叫人挑不出理。
「奴婢喚大總管進來。」
等了半晌,見天子沒有反對,吐出一口濁氣,快步走了出去,「大總管進去吧。」
馮連寬眼睛一亮,忙不失迭地走了進去。
等內寢只剩下殊麗一人,她走到窗前吹風,試圖散去體內的餘溫,可指尖殘留的緊實觸感,如蔓藤一樣盤繞而上,勒住她的脖子,叫她喘不勻氣。
須臾,天子身著月白中衣走出來,坐在床邊,等著殊麗來絞乾墨發。
這活兒本是馮連寬的,不知怎地就落在了殊麗頭上。
拿過一方蠶絲臉帕,殊麗畢恭畢敬地走到龍床前,隔著帕子撫上男人的墨發,輕輕抓揉,她心跳如鼓,卻竭力維持淡然,不想在御前露怯失儀。
衣前的裙帶因著動作微微晃動,映入男人的眼眸。
陳述白順著那條玫色裙帶向上看,就瞧見起伏之上的一顆黑痣,小小一顆,半藏在領口。
若這衣裝是對襟領子,就能很好地遮擋住,偏偏宮人的春衣為袒領,很容易讓媚光半露。
殊麗低眸時,剛好瞧見天子在往她身上瞧,卻不知在瞧什麼。殊麗覺得天子是個清心寡欲的人,之前在湢浴中都能不動如山,定然不是在琢磨風月事,既不是風月事,就沒必要糾結。
為天子絞乾頭髮,她輕聲提醒道:「時候不早了,請陛下安寢。」
陳述白收回視線,躺進錦被,合上了眼帘。
不同於普通的木板床,這張龍床是由十名能工巧匠嘔心打造而成,以暖玉為床板,能汲取人的體溫,有助入眠。
陳述白舒展眉頭,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雅香,是殊麗身上的特殊香氣。
隨著香氣侵鼻,身心隨之舒緩。
「龐諾兒,龐諾兒。」
倏然,一道欠欠兒的聲音傳入耳畔。
是雪頸巴哥發出的。
陳述白冷聲問道:「怎麼回事?」
馮連寬呆愣了下,看了眼撲騰翅膀的巴哥,「老奴也不知啊......」
難道是太后想讓自己的侄女在御前多些存在感,命人偷偷教給巴哥的?
走到鳥架前,他試圖掐住巴哥的嘴,反被巴哥啄了一下。
「龐諾兒,龐諾兒。」
巴哥叫得歡快,揚起了鳥喙。
一旁的殊麗眨了眨眼,越過馮連寬一把抓住巴哥,又抱起桌子上的黃襖御貓,福福身子,「擾了陛下清凈,奴婢這就帶它們出去。」
說罷,走到白毯邊緣,穿上繡鞋,腳步生風地離開內寢。
陳述白撩開帷幔一角,看向馮連寬,「後宮不留外女,去一趟慈寧宮,讓母後送龐家小姐出宮,若母后不同意,就說是朕的意思。」
他厭煩的連表妹都懶得叫。
馮連寬是人精,自然能察覺天子對龐諾兒的不喜,心道太后還是不了解自己的兒子,處心積慮弄這些勾當,只會事與願違。
寢殿外的西府海棠下,殊麗目送馮連寬離開,抓了抓貓頭,她這也算劍走偏鋒,行了一步險棋。天子驅趕龐諾兒出宮,自然不會提起巴哥學舌的事,太后那邊就不會知道事情的起因,自然懷疑不到她的頭上。
至於龐諾兒,以嬌縱聞名,時常欺負宮人,算不得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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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剛過,天未曈曚,外寢響起銅鈴聲,殊麗隔著珠簾「嗯」了一聲,打開角几上的折枝蓮花紐青瓷爐,點燃一支黃熟沉香。
等殿內燃起裊裊白煙,殊麗跪在垂著帷幔的龍床前,軟糯地喚了一聲:「陛下,該起身了。」
帳內沒有應聲。
殊麗摸不清帝王的脾氣,更為小心地喚了一聲:「奴婢服侍陛下梳洗更衣。」
帳內仍然沒有應答。
叫天子起身早朝是件很困難的事,不比其他勵精圖治的臣子,天子多少有些起床氣。
可漏刻滴答滴答計量著時辰,若是因她耽誤了早朝,豈不是要招來殺身之禍。
想及此,殊麗磨磨牙,小心翼翼撩開帷幔一角,大著膽子窺向裡面的男子。
男子面朝外側卧,骨相和皮相皆為出眾,平日那雙斂著寒霜的眸子輕闔,讓他看上去有種鄰家郎君的親和感。
不怪天子不願晨起,他御極百日,卻處理了先帝遺留半年有餘的要務,那些日子焚膏繼晷,每晚睡不上兩個時辰,積勞成疾,容易犯懶很正常。
殊麗替他找了賴床的理由,抿唇盯著他沉靜的睡顏,湊上前又喚了一遍:「陛下,該起身了。」
清冽的龍涎香襲入鼻端,殊麗不自在地側頭,不敢再直視天子的容顏。
就在這個間隙,側卧的男子終於有了反應。
薄薄的眼皮微動,慢慢掀開,不甚清晰的視線中捕捉到一抹身影。
柔和的側臉,優美的脖頸,以及鎖骨下一片雪肌,無不透著天生的媚態。女子生了一張芙蓉面,如同最精緻的花饌,引人品嘗。
美色惑人,若非她對自己有用處,自己斷不會留她在身邊……
剛巧,女子舔了舔紅潤的唇,轉眸過來,正對上他審視的目光。
見天子醒了,殊麗趕忙退開,跪地抵額,「陛下晨安。」
陳述白緩緩坐起身,靠在床圍上醒了會兒神,開口道:「下次大點聲,別跟貓一樣。」
殊麗心裡微哂,直起腰桿,露出一絲軟甜的笑,「奴婢記下了。」
陳述白掀開錦衾,略過殊麗,叫了一聲「馮連寬」。
外殿候命的馮連寬就跟耳朵貼在珠簾上一樣,立馬堆著笑走進來,命宮婢們端上梳洗的用具。
一名容貌清秀的大宮女走在最前面,雙手端著盛水的金盆,小臂上搭著一條蠶絲帕,恭恭敬敬地端到陳述白面前,她的身後還跟著手拿瓷盞和木齒的小宦官,再之後則是捧著龍袍的老尚宮。
不消片刻,陳述白一身清爽地走出內寢,接過御膳房送來的燕窩粥。
小小一碗燕窩粥,大有講究,所用之水為晨蘭墜露,再配以落英菊乾熬制,正所謂飲露餐花,掀開蓋子時還能聞到一股清香。
天子一走,燕寢中的宮人們齊齊鬆了口氣,開始有說有笑地打掃起殿宇。
殊麗不必做這些,叮囑幾句后就回了尚衣監梳洗用膳。
她在尚衣監有單獨的住處,也有單獨的爐灶,每日晨早回來,就能聞到陣陣飯香。
「姑姑回來了!」
木桃正在水井旁打水,見殊麗走來,放下木桶迎了過去,挽著殊麗的手臂走進耳房,「姑姑快坐下,我給你捏捏小腿。」
殊麗也不客氣,木桃是她一手帶出來的,算是半個徒弟、半個跟班,她平日事忙,都是由木桃照顧飲食起居。
躺在老爺椅上,殊麗閉上眼,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惹得木桃偷笑。
「舒服吧,這是我從晚姑姑那裡學來的手藝。」
木桃口中的晚姑姑是殊麗在宮中的好友,是為皇族子女講解性開蒙的司寢官,年歲二十有四,再有一年就可以致仕出宮了。
殊麗享受著木桃的伺..候,懶洋洋地問道:「晚娘昨夜來過?」
「是啊,晚姑姑給您送了一些養顏的藥材,說是怕您過勞憔悴。」
「她倒是細心。」殊麗捏捏發脹的額骨,喟道,「再這樣下去,我是要過勞而亡了。」
奈何天子不體恤小宮人的辛勞,讓她拿一份月錢干兩份活。她好想現在就出宮養老,再也不用去看旁人的臉色,更不用每日擔心做錯事而掉腦袋。
如今,能讓她全身而退的屏障唯有天子,有天子這把大傘罩著,宮中無人敢動她,可一旦失寵,她會被各路虎豹豺狼吃得骨頭不剩。
這也是她在御前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緣由。
前半晌,殊麗得知燃放煙火改在了明日亥時,屆時天子將大擺宴席,宴請朝臣和各地諸侯王。殊麗從不打聽外廷的事,自然不知昨日之前,已回來了幾位親王。
天子一輩兄弟,天子排行第二,除了前太子瘋癲外,其餘三人都在自己的封地夾著尾巴做人,甚少回京。
殊麗對皇族的事不感興趣,卻十分戒備天子的親弟弟,排行老三的齊王。
齊王是個浪子,曾因醉酒調/戲過她。
這事兒還要追溯到登基大典前夕,那日,她帶著木桃等人前往燕寢,手裡捧著天子在大典上所要用到的冠冕、袍服和靴襪,卻在半途中遇見醉如爛泥的齊王。
當時齊王身邊跟了兩排宮婢,容貌皆為出挑,可齊王偏偏一眼看中了她,非要把她納入自己的後院。
她不願,被齊王連拖帶拽到御前,趔趄著跌在天子懷裡。
在場的宮人無不倒吸口涼氣,雖說齊王得寵,可也不能在天子犯心悸時湊上來作精啊。
宮人們皆以為天子會責罰齊王和殊麗,哪知天子忽然哂笑,伸手扶起殊麗,深深嗅了一下她的頸窩,然後心情大好地賞了在場所有人,唯獨不包括齊王。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殊麗從一個吃力不討好的掌印尚宮,搖身一變,成了御前的紅人。
雖只是承伺,卻已讓想要入宮的貴女們咬牙切齒,也讓曾經賣了她的三舅舅元利康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