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煙火
杜晗昭脫下身上的披風,給譚初披上,譚初低眉看她系帶子的手,剛發聲,卻是沙啞的:「你沒受傷吧?」
剛才江譚的可怖一掌還歷歷在目。
杜晗昭結束了手上的動作,她印象里的少主這幾年來都是鮮少關心她的,看來今天真的把他嚇壞了,她搖頭:「沒有。少主可有被波及?」
譚初先是舒了口氣,又摸了摸胸口,他確實被那一掌震到了。杜晗昭察覺異樣,眉頭緊鎖,主動彎腰請罪道:「是在下的失職,待回盟里了,在下叫韓藥師來診治。」
譚初倒是對他的傷勢不以為然,只是頭回看到杜晗昭不怎麼鎮定的樣子,甚感新鮮。但一如既往的距離感讓他無可奈何,若是論之前,他早就生氣她的態度了。
現在他只能說:「我沒事的,不怪你。」
接著與杜晗昭並肩穿過面目全非的杏林。他有太多問題堆在肚子里,一時間不知道從何問起。
赤珠馬在外面等著他們,他縱身翻上馬,而駕馬的人貼著他,雙手略過他的手臂拉起繩子,一聲輕喝,赤珠馬緩緩向山下走去。
晚間的風冷極了,但馬背上卻是溫暖的。
譚初整理思緒,問道:「你……真的是以立嗎?」
杜晗昭知道他有太多好奇在等待解答,故意將馬駕的很慢。
山路黑暗,唯有螢火蟲在林間穿梭。
「是,卻也不儘是。」
「什麼意思?」
她反問:「在少主眼裡,我是杜晗昭嗎?」
譚初想了想,答道:「是。」
「這就是答案。」
杜晗昭就是以立,以立就是杜晗昭,看似沒有矛盾,可為什麼,他不想把這二人放在一起思考。不過對於今晚而言,他是慶幸的——杜晗昭打敗了天諭堂宗師,他最不願看到的事最後也沒有發生。
「可是你身為江湖第一宗師,怎麼屈身於赤訣盟?」
杜晗昭從側面回答了他:「從很久前,我就跟隨著譚老爺了。」
到底是有多久她沒說,譚初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他又問:「方才你放話叫天諭堂和縉王的滾出豐州,可這裡也是天子腳下,不會惹來是非吧……」
耳邊傳來淡淡地笑意,杜晗昭沒想到少主終於開始關心赤訣盟了,調侃道:「少主被別人綁架了,難道就不願出口惡氣嗎?」
譚初回想起被高管事強行壓進暗箱的畫面。那幾天被當作貨物押運的日子,他基本都是昏迷的,只是人長期在黑暗狹小的空間里蜷縮著,被救出來的那一段日子裡他都恐懼晚上的到來,夜夜失眠難挨。
這麼一想來,他就有一肚子的怨氣要發泄,哪裡還有閑工夫去考慮得罪誰的後果,分明他才是被得罪的那個人。
杜晗昭看他似是明了了,又說:「您是赤訣盟的少主,理應被人尊重。」
「那縉王,也會去報仇?」
「會的。」
赤訣盟自建立以來百年,根基深厚,百姓擁戴,就連朝廷也要敬重三分。如今被人明目張胆地欺負到了頭上來,哪怕是皇家,也要以牙還牙。
譚初說:「到時候讓我也出分力。」
杜晗昭愣了愣,恐怕經歷了今晚,少主長大了。
她應了聲好。
赤珠馬終於下山,還要穿過城內才能進入邯山。
馬上就要到午夜了,可豐州城的燈火依然閃亮,人群吵吵鬧鬧,遲遲不肯散去,原來是街宴聲樂才剛剛開始,公孫美人從黃鸝閣出來遊街了。
今夜無眠。
馬兒從兩邊的人群後面慢慢踏過,恰巧看見公孫美人的陣仗,佳人傾國傾城,烈焰紅唇,膚如白璧無暇,黑髮慵懶地用髮釵挑起,一身繁冗艷麗的孔雀裙拖曳在地,身姿婀娜地一步一步走過人群。一雙眉眼輕挑,將人的神魂勾了去。
譚初看呆了。
他在盟里接觸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大哥,偶爾有那麼一兩個女性還是身男兒裝,不梳妝不打扮,一把武器是標配,妥妥的武痴。
他哪裡見過什麼美人。
赤珠馬不合時宜地咕嚕了一聲,趕緊把譚初從神魂顛倒中拉回來,尷尬地歪了歪頭看向杜晗昭,才發現兩人離得極近,又把臉趕緊轉了回去。面著前方也不再痴迷那公孫美人。
杜晗昭問他:「少主喜歡這樣的?」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譚初把背挺得老直,為了掩飾情緒,以往的小脾氣又蹭蹭上來了,嗆回去:「是喜歡。比你這樣的老太婆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看不見杜晗昭的表情,好奇卻不敢再回頭,弄得心窩痒痒的。可是後面的人並未反應,無趣的很。
馬兒再次出了城,夜晚的熱情被留在了身後。到了正門口,杜晗昭將譚初從馬上抱下來,門徒上前把赤珠馬牽走。
兩人漫步在前往赤訣盟的石階上,頭頂上星空滿片。
杜晗昭語氣平平,掩著一絲笑意在裡面:「說起來,少主可是有什麼事要找我來著?」
譚初早就忘了整蠱這茬!現在人家剛救了他,他再怎麼頑劣也不會去做如此恩將仇報的事情!
況且上午季翎已經訓斥過他了。
他言語閃躲起來:「額……我寫了封信來著。不過已經無所謂了。」
杜晗昭走到在他前面,比他高了節台階,手裡不知何時多了張皺皺癟癟的信封:「少主說的是這個嗎?」
譚初定睛一看,這不是他的那封信嗎!?應該是在他的袖口裡收著的啊!登時間臉上火辣辣的,想也不想就衝上前作勢要去搶回來,杜晗昭一看,壞心眼地把信舉高了,身子還配合地向後倒了倒。
譚初氣結,一蹦一蹦地跳起來跟杜晗昭鬧起來。鬧急了不小心踢到腳跟前的台階,一個失重身子就往前傾。又穩穩地被人扶正了,杜晗昭難得笑出了聲,全然不顧面前的少年早已勃然大怒。
「老太婆!把信還給我!」譚初頂著一會青一會紅的臉命令道。
杜晗昭一臉無辜:「這不是少主給我的信嗎?」
「你怎麼拿到的?」
「袁圖圖和季少爺找到我后,我在事發現場找到的。」
譚初深呼吸了幾口,激動的心情總算是平復了些,接著小聲試探道:「那你……讀了嗎?」
「讀了。」
「你!」譚初大驚失色,慌張極了,趕緊解釋道:「那裡面的內容都是我瞎寫的,我根本不喜歡你!」
杜晗昭也露出吃驚的表情,復而點點頭:「哦,原來少主喜歡我?」
譚初意識到自己被整了,火氣再次升騰:「你騙我?」
他今天怎得這麼倒霉!
杜晗昭知道自己欺負過頭了,又一向清楚譚初玩世不恭地性子,只當是孩子的惡作劇。她收斂了情緒,將信輕輕捋平,遞到譚初面前:「少主放心,在下並未打開看。」
譚初這個整人的人反被將一軍,心情差的很,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看吧,反正都是騙人的。」
失了面子的譚初不再搭理杜晗昭,越過她跨步往山上跑。
杜晗昭慢慢跟在後面,小心地將信拆開,借著一點石台路燈讀起來。
繁星爍爍。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府門,她聽見前面的人突然回頭,對她喊道:「老太婆!」
杜晗昭向上看去,譚初站在最高點,清風習來,捲起了少年身上的披風:「今天謝謝你了。」
說完轉身推開了府門,跑向在院內等著他的眾人。
杜晗昭將信疊起來收進了胸口,進府前把唇眉間的笑容掩蓋了下去,遠遠就聽見譚初崩潰大喊:「我不是被綁架了嗎?你們怎麼在放煙火?」
袁圖圖的童音傳來:「這不是等不及了嘛!」
譚初心塞,他不是少主嗎,他可是被賊人逮了哦,一個閃失他們可再也見不到他了哦,怎麼現在所有人都蹲在地上放著線火?
他悲憤地看向譚家老爺和相夫人,試圖尋求來自家人的安慰。
還沒開口就聽譚老爺說:「你小子總喜歡跑出去瞎玩,回來這麼晚。」
啊喂。
譚初無言以對了,蔫蔫地回道:「孩兒知錯了,下次不敢了。」
話音剛落,空地上咻的一聲,一根發光的線衝上夜空,隨之一朵一朵簇擁在一起炸而綻開,花火璀璨奪目,轉瞬而逝,末了,如流星群般緩緩下墜。
「哇!」眾人站在一起,仰起頭欣賞著這曠世美景。
譚初的眼裡,皆是五光十色。
花火崩發的聲音響亮,一時間奪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卻也蓋住了其他。
杜晗昭向後山走去,再也撐不住地扶著假石掩嘴咳了好一陣。甘承看的難受,替杜晗昭順了順氣,擔憂道:「堂主這次動用了以立的劍意,與自身劍意相排斥,真的太魯莽了!」
杜晗昭接過甘承遞來的手帕,將手上的血擦乾。
半空中的花火映在灰暗的眸子里,聲音彷彿隔了很遠。
她說:「你去找韓藥師,替少主看看傷勢。」
甘承驚訝:「少主也受傷了?」
「嗯。是我疏忽了,江檀的掌風強勁,少主受了點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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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少女漫的影響,感覺我的風格偏向這種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