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別

二 別

野菊花彷彿在一夜間從地底冒出來,盛開的和沒盛開的擠在一塊,滿滿塞了半個山坡,被初升的陽光親吻著,明晃晃的一片,被晨風吹拂又送來陣陣清香。

蔣家小娘提著木質食盒進了杜鵑別院,蓮池迴廊盡頭是一張梨木矮桌,桌上一朵淡黃色杜鵑花栩栩如生,兩個草墊蒲團分放兩邊,肖童已經在這裡靜坐半個時辰了。

「小娘早安!」肖童起身恭敬的給蔣家小娘施禮。

蔣家小娘把食盒放在矮桌旁,從裡面取出一碗,碗里的白粥米粒綻開,像一朵朵白蓮融入在白亮的米漿里,繼而在桌上擺上竹筷和一小瓶食鹽。「姑娘請用早餐。」蔣家小娘恭敬的退開兩步,站在左邊一旁。

「是今天嗎?」蔣家小娘是五十裡外蔣家米鋪的大小姐,自幼與山下老和尚定了娃娃親,可這老和尚年輕時就是一門心思死心眼,愣是一頭扎進了佛門,這蔣家小娘也是倔脾氣,幾番狂追也只抹去了自己的稜角,自己挽了髮髻,在山頂小院做了老夫人的管家,耗去了人生的夏和秋。

「是」肖童回答。

蔣家小娘蓋上空食盒,微微鞠躬轉身去了小院,不大功夫用洗衣服的竹籃子提了三雙厚底布鞋出來。

「姨姥姥還真會疼人。」肖童看著小娘手裡的鞋,苦笑一下,喝完碗里的白粥,「有勞小娘。」放下碗筷,轉身看著蓮池,雖已是入了秋,花漸退去蓮葉確是正綠。

靜,靜得聽得見蓮池裡的魚兒打哈欠,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許久,小娘說:「是夫人的吩咐。」

「辛苦小娘,小娘慢走!」肖童輕輕的道別。

蔣家小娘收拾碗筷,看著端坐在蒲團上的肖童欲言又止。

「我明白,告訴姨姥姥我會好好的。」肖童起身進了小院。

疊好月白色長袍,換上一身寶藍色絲綢衣褲,腳上只穿了單層的軟底鞋,肖童抬手用指尖抹去眼角的一絲清涼,從微紅的眼眶裡看出去,閃動的露珠撒滿在那雙寶藍色的細高跟鞋上。

回去,出了山城就回到個殘酷的戰場,那個生死未卜的戰場,那個不留一絲生機的戰場,肖童的心在顫抖,那裡的夥伴在掙扎,在呼喚…….

古老的山路已經堆滿尖利的碎石,一頂藍色的小帽在碎石上緩緩地移動,單層軟底鞋從踏上碎石開始就是硌腳的,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鞋底已完全扎穿,露出一雙細嫩的小腳,膚色光潔如嬰兒。

風從山頂俯衝下來,盤王山頂上多年不曾打開的琴房響起古老的音符,老者高亢的吟唱在群山回蕩。

官如水,

民似石,

水,亦清亦濁或肆意吞噬,

石,縱跌泥潭深淵亦隨俗浮沉,

祈天公,賜一抹餘暉,

水規石方安。

肖童脫掉完全破底的鞋,腳掌硌在碎石上,抬頭是看不見盡頭的碎石,轉身是沾有血跡的山路。

「夫人,就只能有這一條路嗎?」麗莎的心臟彷彿緊縮著,雙手狠狠捏著身邊的山竹。

「她執意要去走的那條路,又豈止是割破一雙腳就能了事的?」老夫人的語音顫抖,臉龐卻是異常的平和,只是那雙眼睛,那雙碧藍的眼睛里閃耀著鋼刀般的寒光。

肖童脫掉完全破底的鞋,雙腳壓在碎石上,抬頭是看不見盡頭的碎石,轉身是沾有血跡的山路。和著山頂傳來老者的唱詞,肖童的汗水和眼淚順著蒼白的臉頰落在碎石塊上,濺起微小的塵土,塵土裡盪開卻是悠久的始安古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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砯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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