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年煙雨碎了琉璃瓦

二十五年前，茶源鎮像往年一樣，入了三月便迎來了它的第一場春雨，江南煙雨總多情，可多情之地也會生那無情之人……

琉璃瓦下，撐著小花傘的姑娘們，尤其喜愛踩著短雨靴，穿過一間間瓦房~河流~小橋，踏在青石階上，所到之處，一步一景，彷彿置身於無邊無際的水墨畫中，這群姑娘中，一曼妙身姿的女孩尤為引人矚目，只見她扔掉了手中的雨傘，盡情享受著三月的第一場春雨，雨水漸漸濕了衣裳，也濕了她披肩的長發……

遠處綿延數十里的茶園依山傍水，在雨霧的籠罩下，如同人間仙境，戴著藍布頭巾的採茶婦女正嬉鬧著一邊在雨中撒歡一邊往琉璃瓦房跑來，彷彿都把自個兒當成了十八歲的大姑娘。

一群女人中，背著孩子的女人跑得頂慢，數月大的孩子被雨水嗆到，正哭得厲害，女人面容憔悴，邊跑邊安慰孩子「君君不哭，馬上就到了。「女人名叫姚青梅，四十二歲的年紀竟又得了個小千金，孩子的父親是鎮上話劇社的社長，日子算是富足的，青梅半生都過得非常幸福，原是許多女人羨慕的對象，這段時間卻成了茶源鎮上的可憐之人。

與青梅同行的周大姐不由分說，將她手裡的簍子拎過去，又掏出乾淨的汗巾擦乾孩子臉上的雨水，同行的另一個女人春蘭將自己的帽子戴在孩子的小腦袋上，兩人一起扶著青梅淋著細雨向前小跑。

若不是經歷了那檔子事，青梅定覺得這細雨帶來更多的是歡快，到了收集茶葉的瓦房內，女人們都脫了外衣晾在大廳的竹竿上。青梅給孩子脫得乾乾淨淨，找來一個小毯子將孩子包裹好以後，就楞楞地坐在門后的凳子上，只有這樣昏暗的角落才能讓她感到舒服。

「妹妹羞羞，不穿衣服，哈哈哈……「春蘭比青梅大不了幾歲，孫子都已經三歲了，這會正站在一旁小手指在臉上划拉著羞羞羞。

「昊昊，把妹妹衣服拿過去晾在竹節高上「

昊昊接過衣服邁開掛著鈴鐺的小腿一顛一顛跑開了。

「梅子，別總這樣，我們往後看，日子還長著呢！「周大姐將六十五塊錢遞到青梅手裡，青梅那一簍子茶葉只換了三十，青梅剛採茶沒幾次，收茶的見葉子太大，每次結的賬都少了一半，周大姐和春蘭教過幾次，只要采尖尖，青梅卻總是心不在焉，又拗不過茶販，兩人只能偷偷將自己換的部分錢拿出來填補給她，周大姐順手接過孩子，將青梅外面的外衫脫下，遞給一旁的春蘭，青梅穿著寬肩帶的絲綢背心抱著孩子一言不發，直直盯著地上的青磚發愣。

「梅子姐，剛在茶山上聽她們說陸北城要給你十萬，你沒要，是不是真的？？「春蘭晾好衣服，蹲在青梅身邊，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向她求證。

「你這女人是不是痴了？你現在有這麼大點的孩子要養活，以後還要供小楓上大學，你靠採茶葉這兩個錢怎麼養活他們？！「周大姐從凳子上躥起來，若是自己的親妹子真想給她一個腦瓜子！

青梅不說話，頭又低了一截，算是默認了。

「梅子，姐知道你要強，要硬氣，可硬氣不能當飯吃，君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奶水又不足，這每個月的奶粉錢也不老少，小楓今年要高考，這營養也要跟上，君君也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到上學的年紀，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你能不能有點腦子替她們想想，北城有的是本事掙錢，不光是現在，以後他掙的錢也有你們三個的份！你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把錢都給了陳曼和陳曼的兒子吧！！「

「梅子姐，你是怎麼想的？「

「雨停了，我們回去吧！「

……

青梅的家整體上和鎮上的房子都一樣，都是青磚琉璃瓦，屋前一個小院子，院子里是這些年青梅跟隨陸北城四處遊歷，從全國各地收集來的蘭花，她們都躲在了屋檐底下，雨後，瓦片上的積水滴滴答答落在半開的蘭花瓣上，經過花莖，輕輕滑落在花盆裡，一層一層濕潤了泥土，也濕潤了蘭花的根部，陽光透過雨珠，撒在蘭花瓣上，蘭花搖曳著身姿，色彩越發地嬌艷明朗，青梅想不明白，這麼美的茶源鎮，有他最愛的院子，最愛的蘭花，陸北城怎麼說離開就離開了……

青梅將熟睡的君君輕輕放在卧室，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將頭髮輸得整齊利落，隨後慢慢走進了書房，自從陸北城離開后，她就再也沒有進來過，書房的案桌上還有他沒練完的字帖，青梅在書房呆了很久很久，直到君君的哭聲引來了不放心青梅在家一天要來好幾趟的周大姐和春蘭……

「小楓，小楓，陸小楓，快回去，你媽媽出事了！！「

此時，小楓原本已經濕透了的身子不停得打著哆嗦，她看見春蘭嬸子不停地說話，不停地哭喊可她什麼也聽不到，直到她被帶回去跪在母親的面前，看著母親躺在床上像是熟睡的模樣，除了君君的哭聲她依舊什麼也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