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赤壁結義 (一)
春天,也是春天。
在通往洞庭湖畔的古道上,涌動著逃難的人流。
人流中,一位少年書生,手拿雨傘,身著藍色長衫,肩挎藍色包袱,迎著春風,伴著難民,在急急趕路。
眼看前面將到一個集鎮,略看天色,已將正午。
炊煙四起,應是吃午飯的時候了。感到肚子有點餓,少年書生加快了趕路的步伐。
突然,一聲凄厲的救命聲傳來,打破了這田野的寧靜。
循聲望去,只見在前方不遠的一棟茅宅前,兩名大漢在扭拖一名姑娘,一名老漢則跪在兩名大漢前面磕頭。看情形,似在求情。
姑娘已經披頭散髮,衣衫不整。而兩名大漢卻全然不顧,一人抓住姑娘一條手臂往前使勁拖。
見此情景,少年書生劍眉頓豎,如飛趕至茅宅前,大喝一聲:「住手!」
倆漢抬頭一看,見是一名少年書生,頓時輕鬆下來。
其中一名大漢扮著一副鬼臉,厲聲道:「小鬼,關你什麼事?想來攪局嗎?」
不急不慢地,少年書生朗聲道:「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兩名男人欺負一弱女子,難道不怕遭人恥笑嗎?」
大漢掃帚眉一橫,兇狠狠地道:「看來,你小子是要攪局了。也好,老子先教訓你一頓再說。」話聲甫畢,一拳直搗少年書生鼻樑。
眼看拳頭離鼻樑不到二寸,只見他頭微一偏,即已避開。
大漢一愣,知道這書生身懷武功,正在考慮是否繼續動手。
只聽少年書生道:「閣下欺負弱女,我這過路之人只勸一聲,即以拳頭相向,是何道理?」
見少年書生沒有動手的意思,大漢轉而認為剛才避開的一拳,也許是巧合。量這小子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哪會有什麼武功?
如此一想,膽氣頓生,更加惡狠狠地道:「你要多管閑事,就要讓你吃點苦頭。」邊說,邊對著少年書生又是一拳當胸搗去。
眼看拳頭離胸膛又不到二寸,不知怎地,只見眼前一花,已不見書生蹤影。
正欲轉步換身,只聽少年書生的聲音已到了身後:「閣下憑藉武功,欺凌老弱。本欲教訓你一下,念在師傅有不可隨意動武的嚴訓。我不和你計較了,你們走吧。」
這一下,可把兩名大漢完全給震住了。
另一大漢見情形不對,上前抱拳一拱道:「閣下好功夫,我倆兄弟自知不是你的對手。但這女人是我師傅志在必得的人,現在,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們權且放過。閣下可願留下姓名?」
微微一笑,少年書生不急不慢地道:「在下陳逸楓,兩位可願留下大名?」
大漢道:「我們皆無名之輩,不留也罷,我們後會有期。」話畢,兩人即飛身而去。
陳逸楓見兩漢已去,轉身正欲安慰老人和姑娘。見姑娘已不在,估計是進屋換衣服去了。
老人道:「多謝陳兄弟搭救之恩,小老兒這邊有禮了。」話畢,向陳逸楓深深彎下腰去。
趕快扶起老人,陳逸楓道:「老人家,別這樣。濟困扶危,是我輩本份,老人家何謝之有?只不知這兩名惡漢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欺負這位姐姐?」
苦著一張臉長嘆一聲,老人道:「這兩人是雷大木的徒弟。這雷大木既是方圓百里之內有名的教頭,又是這一帶有名的惡霸。憑著自己一身武功和無數財富,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也是活該小老兒倒霉。前天,他的管家帶人前來收租,見小女有幾分姿色,便要將小女強拉去頂租。小老兒就只這麼一個女兒,她娘死得早,只我父女相依為命。且小女已許鄰村一劉姓後生為妻,怎能將她送進火坑?今天,他就派這兩個徒弟來強行搶人。要不是小兄弟及時趕到,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陳逸楓道:「既是如此,雖然暫時被我止住了,他必不肯善罷甘休。到時,您打算如何應付?」
側頭想了一下,老人道:「小老兒也是這麼想。看來,這裡已不能容我父女安身了,我打算帶小女去西安投奔她姨媽去。只不知小兄弟要去哪裡?」
陳逸楓道:「晚輩奉師命下山回家探望父母,去洞庭湖畔的岳州。」
這時,進去換了一身乾淨粗布衣服的姑娘來到陳逸楓面前,深深一個萬福道:「多謝陳大哥搭救之恩,小女子終身不忘。」
陳逸楓趕快拱手回禮道:「姑娘不必客氣,這根本不算什麼。」
老人見陳逸楓如此豪俠,便對姑娘道:「蘭兒,既然這位小兄弟要你不必客氣,也就不要客氣了。我估計他可能尚未用飯,你趕快去園子里弄點青菜,把那隻老母雞殺了,請小兄弟吃個便餐吧。」
陳逸楓正要阻止,姑娘已聞聲而去了。
老人見陳逸楓似要阻止,急忙道:「陳兄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且不說你搭救了我父女倆,不說報恩的話。現正是吃飯的時候,你一個行路之人,不可能將鍋灶帶在身上。既然到了我這裡,留你吃個便餐,不算為過吧?」
見老人如此說,陳逸楓只好留下。
閑談中,知道這老人姓齊,名界一,今年五十八歲。姑娘叫齊蘭兒,芳齡十九歲。已於前年許給鄰村的劉一鳴為妻。本來準備去年中秋完婚的,只因劉一鳴投軍去了,便耽誤至今。此前,由於齊蘭兒長得十分漂亮,前來提親的不知凡幾,但直到前年劉一鳴家託人來提親,她才答應。
不一會,蘭兒出來告之飯菜已準備好。
齊界一說:「小老兒家窮,苦於沒酒,陳兄弟你將就一下,權且充饑吧。」
陳逸楓正準備起身稱謝,突聽一嘶啞的聲音在門外叫道:「齊老頭,識相的就快把女兒交出來。否則,有你的好看。」
聽到這聲叫喊,齊界一父女立時嚇得面無人色。
見此情景,不慌不忙地,陳逸楓道:「齊老伯、齊姑娘別怕,讓我來會會他們。」
齊界一語不成聲地道:「別......別......別去,這是雷大木的聲音。他武功高強,你不是他的對手。為了我家的事枉送你一條性命,小老兒於心不忍。」
陳逸楓道:「齊老伯放心,我既然在此,就不許他如此胡作非為。」邊說邊往外走。
齊界一見攔不住,只好叫蘭兒快躲起來。
蘭兒不肯,毅然地道:「他和我們素昧平生,居然肯出頭打抱不平。我若躲起來,豈不遭人恥笑?」說著,竟倚門而立,注視著外面的情形。
陳逸楓見外面共來了八人,其中兩人是剛剛離去的大漢。另有一老頭,約五十來歲年紀,表面上不甚起眼,但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知是內家高手。
只聽剛剛離去的大漢指著陳逸楓道:「師傅,就是這小子。」
兩眼直視陳逸楓良久,兩道目光猶如兩把利劍,似欲將他刺穿一般。
然後,突然目光一收,故意老氣橫秋地,老頭道:「你就是那個攪局的陳逸楓?」
微微一笑,陳逸楓道:「在下陳逸楓,想必您就是雷大俠了。」
頭一側,眼一瞪,雷大木道:「小子,你在這裡正好,我還以為你走了呢。我來問你,為什麼要來攪局?」
陳逸楓道:「雷大俠可肯聽晚輩說幾句?」
很不耐煩地,雷大木道:「你有什麼話說?」
心平氣和地,陳逸楓道:「這齊蘭兒姑娘已經許人,古人云:『成人之美,方為英雄本色』。況且,以雷大俠的家財、地位和武功,何愁找不到女子?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雷大俠何不得饒人處且饒人?」
聽了陳逸楓這套說詞,雷大木勃然大怒道:「你這小子乳臭未乾,倒教訓起老夫來了?看來,今天不讓你吃點苦頭,你是不會收手的了。」
見雷大木如此說,知道此人不可理喻。為了盡量避免衝突,陳逸楓依然和顏悅色地道:「雷大俠此言差矣。晚輩哪敢教訓您老人家?晚輩只是就事論事,希望雷大俠成人之美。您大人大量,想必,不會在乎晚輩的言語不敬吧?」
雷大木道:「你口口聲聲要老夫成人之美,你何不成老夫之美?這齊老兒欠老夫地租不交,我見這小丫頭麗質天生,心想成人之美,讓她頂租吧。還可讓她跟老夫過幾天舒心日子。殊不料你這臭小子多管閑事,橫插一杠。今天,老夫只好教訓你一下,讓你知道管閑事的後果。」
陳逸楓還欲再說,雷大木的大徒弟朱開彪挺身而出道:「師傅,讓我來擺平這小子吧。」話畢,也不等師傅發話,即斜伸右手食中兩指,向陳逸楓雙目插去。
見朱開彪如此兇殘,甫一動手,即欲取自己雙目。陳逸楓不敢怠慢,也即倏伸左手,夾向這兩指。朱開彪似是早有所備。忽然變招,變指為抓,向陳逸楓右肩搭去。
微一斜身,避開朱開彪這一抓。右手倏出,同樣是兩指,反取朱開彪雙目。朱開彪似是未料陳逸楓有此一著,只好大斜身,方避開這電光石火的兩指。
正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就這幾招,朱開彪已知這小子是一勁敵。剛才那副不以為意的驕橫氣焰盡斂。心想:若不出師門絕招,看來還難擺平這小子。
心意甫動,即重出右手兩指,再取陳逸楓雙目。左手則成拳形,擊向陳逸楓胸膛。
其實,陳逸楓剛才只是存心試一下這朱開彪的功夫。否則,十個朱開彪,也將在那招中失去雙目了。此時,見朱開彪這一招兩式,分取兩個部位。知道不給點厲害,他是不會放手的。即以左手夾住朱開彪插來的右手兩指,以右手夾住朱開彪當胸擊來的一拳。
朱開彪尚未回過神來,兩手已完全被制。若不是親手過招,殺了他也不相信,這小子會有如此好的身手。
眼見大徒弟被制,雷大木知道再不出手是不行的了。
乾咳了兩聲,再次用嘶啞的聲音對陳逸楓道:「好小子,果然有兩下。來、來、來,老夫陪你玩幾招。」
陳逸楓見這朱開彪一動手,就想取自己雙目。本欲捏碎他兩根手指,突然想起師傅的諄諄教誨。自己和他本無什麼深仇大恨,何必廢掉他兩根手指?手一松,朱開彪如逢大赦,迅速溜到師傅的身後去了。
就因陳逸楓這一念之仁,幾年之後,差一點喪身在朱開彪的槍口下。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見雷大木再次親自叫陣,知道再不應戰就要惹他恥笑了。
理了理長衫,陳逸楓道:「在下師門有訓,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可先行出手。雷大俠,您進招吧。」
雷大木也不客氣,隨手一拳,向陳逸楓當胸搗來。
這雷大木是雷家拳的第四代傳人。雷家拳的第一代創始人雷嘯天,曾經打遍方圓百里無敵手。它的最大特點是內蓄暗勁。往往看似輕飄飄的一拳,卻有開山裂石之力。到雷大木這一代,由於其天資聰明,在祖傳的基礎上,又有許多新的創造。因此,雷大木的功夫較之他的長輩,不知高明了多少。
陳逸楓見雷大木輕飄飄的一拳當胸搗來,知道不可小視。微微側身,避開這一拳,左掌即向他的右肩拍去。
雷大木非等閑人物,豈看不出這一掌的厲害?側身一讓,左掌隨出,拍向陳逸楓的右肋。
這一避一攻的動作,看上去既輕鬆又瀟洒,若不是大師級的身份,決無此等功夫。陳逸楓雖未在江湖上闖過,但早已從師傅那裡知道,能避開這一招的人在江湖上的份量。
他可不敢大意,見雷大木的左掌離自己的右肋不到兩寸,立即縮胸、收腹、側腰,避開雷大木的這一掌。同時,左掌成勾狀,勾向雷大木的右肩。
在雷大木看來,陳逸楓的武功非常不錯,但是,他作夢也沒想到,這小子的功夫能到如此境界。因為,這一招有個名稱叫「暗渡陳倉」。取意於漢代開國元勛韓信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典故。幾十年來,能避開這一招的人,雷大木還沒碰到過。可是,陳逸楓不但避開了,還在避開的同時,發起了使人驚心的攻擊。若不是雷大木親身經歷,他無論如何是不會相信的。
雷大木畢竟是雷大木,他當然知道陳逸楓這一招的厲害。心驚的同時,右肩一低,避開陳逸楓這一勾,右肘順勢一個肘拳,撞向陳逸楓的左胸......
兩人這場打鬥,看似均未出全力,但實際上都是暗蓄內勁。只要有人被碰上,不死也會重傷。眼看雙方的打鬥就要接近五十招,突然,只聽雷大木一聲慘叫,轟然倒地。整個一條右臂已被斬斷,只因有皮連著,才未掉下來。
這一下,跟隨同來的七名徒弟,無不大驚失色。朱開彪見師傅受如此重傷,本欲招呼眾兄弟一擁而上,群毆陳逸楓。但想到師傅受傷,必須施救。且想到連師傅都打不過的人,自己等人上去,未必有用。便趕快來到師傅身邊,將自己的長袍撕下,替師傅包紮妥當。
這時的陳逸楓,卻在深深地後悔。自己本無意傷他,卻不知這雷大木不經打。自己只隨意一掌,就斬下了他一條手臂。怪不得師傅叮嚀,不可隨意動武,必要時,只可以暗器制人。今天,是自己下山以來遇到的第一高手。加之,剛才聽齊界一講述了這雷大木的為人,心中已生出要教訓他一頓的想法,也就忘記了師傅的告誡。也是這雷大木多行不義,活該倒霉。也許,這就是報應吧?
正當陳逸楓因後悔而呆在一邊時,雷大木已悠悠醒來。
見陳逸楓呆站一旁,嘆了一口氣道:「老夫一世稱強,今天折在你的手上,也許,這就是天意吧?老夫這一身武功,算是基本廢掉了。從此以後,我將退出江湖。你們眾門徒,不要難為陳逸楓了。你們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趕快另投明師吧。也許,將來還會有報仇的一天。」
見師傅如此說法,朱開彪趕快扶起他,對陳逸楓道:「小子,今天我們認栽。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會記住這個日子的。」說完,即率眾扶著雷大木恨恨而去。
經此一鬧,陳逸楓哪還有心情吃飯?又卻不過齊界一父女的一片盛情,只得匆匆扒了幾口飯,喝了點雞湯,便推說吃飽了。
齊界一告訴他,剛才第一個出來挑戰的人叫朱開彪,是雷大木的大徒弟。此人是個專門為虎作倀的人,替雷大木幹了許多壞事。陳逸楓因急於回家,也沒再作細問,便告辭了齊家父女,向南而去。
齊家父女則因懼怕雷大木師徒的報復,也趕緊收拾幾樣值錢的東西,往西安投親去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