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hapter 52
程一鑫想笑。
隔著網線,都能想象出來,金瀟揣著些委屈的神情。
他打了幾句話,「跟同齡人玩」,「你們有共同話題」,最後都刪了。
變成一句「怎麼了?」
倒沒怎麼。
冼子豪說了,他跟女朋友分手了,現在是自由身。
密室里全程是烏漆嘛黑的,只有兩個手電筒,都不在他們手中,他就趁著黑暗中試圖拉她手。
即便冼子豪沒參加高考,受大環境影響,像高考一夜之間被打破了封印。
蠢蠢欲動變成躍躍欲試。
等金瀟說完,程一鑫回了她——「再也不會了。」
推她去他認為她合適呆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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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鑫那句慶功宴實現得很快。
六月底,高考出分。
附中理科第12名,省前100名。
除了清北,其他所有大學基本任金瀟選擇了。
不久之後,濱大的本碩連讀班屬於提前批志願,金瀟和一個飛行員,是他們班裡最早收到錄取通知書的兩位。
全家的心都定了些,父母問她有什麼想要的獎勵。
她沒什麼要求,金聽菡做主,聽了金香柏的建議,提前送她一輛跑車,等她駕照到手就能開。
金瀟跟父母一起回了張家故鄉。
按老家傳統擺流水席,掃墓,錄取通知書在碑前念了一遍。
幾天後。
師大夜市裡出了名的風雨無休的「程勞模」請假一天,沒去擺攤。
隔壁攤主都奇怪了,問他怎麼不來,緊張得以為程一鑫看上什麼新的生意檔口,生怕自己錯過,趕忙問他。
程一鑫美滋滋地回復了「有好事」。
當然給金瀟的慶功宴。
兩人去了濱大側門的燒烤店擼串。
程一鑫看她那拘束樣,在塑料小凳上坐得筆直端莊,她還用紙巾擦拭著油膩膩的摺疊小桌板,笑了,「沒吃過燒烤?」
「吃過。」金瀟跟他描述了一通,程一鑫算是聽出來了,她說的那是純戶外郊遊的芭比Q,擼串應當是平生第一次。
他從旁邊拿了一包金瀟沒聽過品牌的抽紙。
接替金瀟的工作,把桌板擦得嘎吱響。
風情萬種的老闆娘給其他桌上串兒,看見他眼睛一亮,「喲,鑫哥,跟我家桌子有仇呢?」
程一鑫胳膊一撈,用指尖從她圍裙兜里順了支筆,「你要不給我來個對摺,哥今個兒就跟你也有仇。」
老闆娘嫵媚地白他一眼,沖金瀟笑,「妹子,你聽聽,講得人家好害怕咧。」
兩人沒坐在店子里,仲夏之夜,店裡還不如店外涼爽,工業大風扇無區別地刮著樹葉沙塵齊舞的大風,旁邊烤串的爐子炊煙濃濃。程一鑫在這樣煙火氣息的夜色里,最如魚得水,一切都像他行雲流水的背景板似的,毫無違和感。他不像金瀟板正僵直,岔開雙腿,懶洋洋地佝著腰,將自己完全適應了四十公分高的小桌板,還一派舒舒服服的模樣。
程一鑫自主從後面桌子上拽了張菜單,給金瀟,「隨便點,別客氣,這老闆我倍兒熟。」
金瀟點頭,「看出來了。」
程一鑫挑眉,「你怎麼知道?」
金瀟指了指,旁邊的劣質音響里,插著個U盤,正播放著勁歌金曲500首里的其中一首,她很篤定,「你送的吧?」
程一鑫笑了笑,不回答,要了兩瓶啤酒,「成年了,能喝酒了吧?」
金瀟嗯了一聲。
她問,「不是說,佳倩一起來嗎?」
是一併邀請了程佳倩的。
程一鑫說得輕鬆,「她?我想了想,她成績比我還差,別給刺激著了。」
兩人還沒開吃,就呼啦啦湧進來一幫人。
有人穿著跨欄背心,有人穿T恤,共同點是人高馬大,肌肉鼓脹,撐得衣服快爆開了,為首的男人拍了拍程一鑫。
「鑫哥?」
「大聖?」
竟然是齊天。
他身邊簇擁了一波體校畢業的,雖然比程一鑫大兩屆,都屬於不學無數氣氛組成員,社交牛逼症選手,多多少少隔著幾個同學互相認識。
一聽說程一鑫是齊天叔叔的徒弟,當年跟著齊叔學得修手機技術,以為是齊天關係緊密的兄弟,幾個猛男搬桌板像搬玩具,湊了三桌,瞬間佔據了他倆的四面八方。
程一鑫很無奈。
沖金瀟拋了個抱歉的眼神。
齊天坐下后看了眼金瀟,美是美,青澀了點,不夠性感惹火,「對象?」
程一鑫解釋,「我一妹妹。」
「怎麼稱呼?」
金瀟主動開口,「金瀟。」
「又認一妹妹?」齊天跟程一鑫沒多熟,但從叔叔那聽過,程一鑫認了個妹妹,跟親生的似的,「你之前那個妹妹,還住一起呢?」
信息量過大。
程佳倩並不是他親妹妹。
金瀟驚訝地說不出話,她瞪大眼睛看著程一鑫。
程一鑫卻迴避著她的目光,給齊天和他幾個兄弟們派煙,混不吝地回答道,「住個屁,那叫收留我。」
「是,你聽聽,」齊天點上煙,「你不抽?」
程一鑫咳了幾嗓子,「他媽的,肺炎剛好。」
「哥幾個,聽見沒,人家這妹子緣,上學時候那會你們還記不記得,一群女的跑操場上看他比賽。」
「大聖這麼一說我有印象了,原來是你啊。」
程一鑫沖幾人笑,「誇張了啊。」
說起桃花運,齊天是真的不得不服程一鑫,「我最近才聽說,白池莉追你一年了,你還沒從呢?」
「白池莉?」有人認識,嘶了一聲,「夠辣,我一哥們兒還追過,你不喜歡?」
程一鑫從涮鍋里拎了兩串毛肚放金瀟碗里,回答他們,「大小姐拿我開涮了,別當真。」
「倒也是,白池莉家裡,暴發戶。」
「挑花眼了吧,喜歡哪款啊?」
程一鑫輕鬆道,「長得好看就行。」
「男人不就這個追求嗎?」
「光說不練,」齊天同他乾杯,「這麼帥還單身狗,別釣魚一佔佔七八個了,給哥幾個留點妹子。」
程一鑫漂亮的指尖晃著杯子,液體隨之上升冒泡,和他眉眼之間一樣,流動著一層薄薄的風流不羈,「誰說哥是單身狗啊?」
金瀟握緊筷子,感覺能被毛肚噎死,低頭喝完了一杯啤酒,胸口越來越悶。
「操,說了半天,竟然不是。」
不怪齊天,看程一鑫帶一女的吃飯,還說了不是對象,誰都以為他單身啊。
程一鑫笑了笑,沒正面回答,「叫哥食堂乾飯狼。」
「去你媽的,到底有還是沒有?」
「下回下回。」
齊天理解了他意思,「行,你下回帶出來。」
「鑫哥現在在哪兒混呢?還在跑?」
「大世界里,搗鼓手機。」
齊天勾他脖子,壓低聲音,卻用周圍人都能聽見的音量,以顯親密,「哎,上次跟你說的,考慮咋樣?哥這有渠道拿機,聽說你們大世界里都是代賣,幫哥代賣唄。」
「靠譜嗎?」
「信不過哥?」
「哥照顧我,我知道,」程一鑫模稜兩可,「回頭拿來看看。」
「行,爽快。」
銷黑機,是他們今年才動的歪腦子。
齊天自己不出手,養了倆家境貧困的小弟賣命,不在這幫子兄弟裡面。
賣命其實談不上,因為練體育的,本來就眼疾手快,反應敏捷,在開水裡夾肥皂練上一個月就能扒遍火車站了,就算被發現,身體素質也足以甩脫追兵。
他們胃口越來越大,在本地沒有銷贓渠道,寄到深圳嫌被吃得太多,寄過去毫無討價還價的餘地,還經常被壓價,發展個本地的下線迫在眉睫。
大世界里早就被壟斷了。
程一鑫是很好的突破口,更是最佳人選,因為齊叔,他多少得顧著情面。
金瀟再拿起啤酒瓶,已經空了一瓶。
她面色微紅,程一鑫捂著她杯口,「適可而止。」
金瀟眨眼看他,「你不說,我成年了?」
程一鑫語塞。
她本來默默不說話,體校畢業的兄弟們喜歡胸大屁股翹的尤物,對金瀟這款文藝氣質的吃不消,吹完牛聽見她柔軟又俏皮的聲音,微醺的小模樣還挺勾人的。
又開始打聽金瀟了。
程一鑫一陣兒頭疼。
有意無意胳膊搭在金瀟凳子後面。
最後一通吃吃喝喝,一地狼藉,可算平安扯著她出了虎窩狼穴,問她,「你小姨家在哪?送你回去。」
兩人一路無話,一直走到小區門口。
程一鑫看了眼,她小姨家也夠高端的,門口保安瞪他跟瞪流氓似的,他只好鬆開金瀟的胳膊,讓她自己站著。
金瀟目不轉睛看他,「你沒什麼想說的?」
程一鑫喉結滾動,清了清嗓子,「祝賀你考上大學。」
金瀟湊近他一步,「你有女朋友了?」
小區內外的綠化都很好,程一鑫沉默的時間裡,夏日的蟬鳴,驟然鋪天蓋地充斥了他們的聽覺,被無限放大了,鼓噪了他們的耳膜,好像是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低頭看她,「有。」
金瀟的眸子一瞬間黯淡了。
意料之中。
他又不是禁止早戀的高中生,出來社會這麼久了,身邊太多太多女人,他從來不羞赧,輕車熟路地玩著距離縮進的把戲,誰都被逗得忍俊不禁。
問出來這句話,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氣。
她睫毛顫抖不已,「她一定很好看吧。」
程一鑫忽然輕笑,揉了揉她劉海,「你挺自戀的。」
金瀟懵了,仍低頭看腳尖,訥訥地沒轉過來彎。
「什麼意思?」
如果夏日螢火有去處,大抵盡數落在他眸光里,不然怎會功率過高,見她光芒閃閃。程一鑫灼灼地注視著她,微醺的嗓音染上了令人浮想聯翩的意境,反問道,「你說呢?」
金瀟猛地抬頭。
他湊得太近,她又鵪鶉一樣低著頭,再次撞了個正著。
「第二次撞我了,」程一鑫無奈地揉了揉下巴,嘆了口氣,「好像撞心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