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路途
熊熊烈火吞噬著瓦爾帕,灰燼,哀嚎,死亡籠罩著這座濱海小鎮,小山上教堂的鐘聲無力地發出警報之聲,亂作一團的市民在初醒中陷入屠殺,黑色的死神肆意收割無辜的生靈,城鎮里,星星點點的是巨斧灑下的餘燼,深海怒潮儼然登陸赫爾曦斯。
兩人騎著馬逃到了不遠處的小山,城內燃燒著的火光照耀在兩人臉上,在這冬日不知是溫暖亦或是絕望。
「這就是燼火嗎?」阿什爾漠漠地問道。
「也許吧,可能這就是燼火教所敬奉的神明,哼……冥魂。」波雷下了馬,安撫受驚的馬兒。
「我們必須通知中央,顯然這不是地方政府能解決的。」阿什爾掏出他的背包,整理著物資。
波雷看向阿什爾:「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
「阿什爾,阿什爾·圖林。」
「波雷·胡安,阿什爾,你是個郵差對嗎?」波雷敲了敲阿什爾的灰葉徽章,那是爾比爾克郵政標誌,「請幫我捎封信。」波雷從內衫口袋裡拿出一封信,印封的圖案是一顆骷髏頭。
阿什爾接過信封,「我這趟是送到首都塞里斯科的,你打算送去哪?」
波雷騎上馬,「順路,諾辰堡壘,烈日酒館,納爾索夫。」波雷牽起韁繩,「我必須去通知爾比爾克,它們如果西進,爾比爾克將失去與中央的聯繫,那裡的人民會孤立無援,我必須去拯救他們。」
阿什爾驚詫地看著他:「你這是送命啊!」阿什爾頓了頓,從包里拿出幾塊麵包,遞給波雷,「英雄也得吃飯,喏,你自個做的。」
波雷會心一笑,接過麵包:「孩子,活著的意義不是為了偉大,而是為了你所在乎的一切,土地,國家,以及它的人民。」
波雷調轉方向,「這兩樣東西你替我保管,我要你活著把它們還給我。」說著,他拋給阿什爾那柄奇?怪?的?木杆以及奇觀號上的飛馬旗幟。
阿什爾愣住了,他不知所措。
「我不做,總有人會做,這是發自內心,無人可撼。」波雷拍了拍阿什爾的肩膀,「別讓我失望,小郵差。」波雷笑著,駕馬向南邊奔去,那個方向,是爾比爾克。
「郵差。」阿什爾目送波雷遠去,「那也許也是我的家……」阿什爾收好那柄一米余長,有條背帶,裝著不少金屬零件的木杆,把那飛馬旗幟折好放入背包。
「國家……好吧,為了人民。」
阿什爾調轉馬頭,最後遠瞰一下這淪陷的小鎮,路邊密密麻麻的是逃難的難民,在不遠處的城郊是仍在抵抗的衛兵,阿什爾明白,也許他是唯一能將消息傳出去的人。
「我能做到的。」天邊的黑霧隨著光芒追逐過來,阿什爾握住他的灰葉徽章,駕馬北上。
…………
這將是場艱巨的路途,從瓦爾帕出發,先得北上抵達薩亞特,再向西進入薩諾行省的卡拉克,然後一路西行到達諾辰堡壘,最後北進進入赫爾曦斯行省途經阿塔爾、萬納要塞、塞爾凱后才能抵達首都塞里斯克。
這近乎三千千米的行程正常需耗時七天,阿什爾沒有時間耽誤,他必須與時間賽跑,與死亡賽跑,與燼火賽跑。
…………
從破曉至晌午,從泥濘草地到茂密深林,得益於良馬的速度,不遠處,薩亞特的塔樓已經在向阿什爾招手,饑渴的馬兒也加快速度渴望那難求的停歇。
「終於到了。」阿什爾腰酸背痛,來到薩亞特城下,
這是爾比爾克行省邊端的一座孤山之城。
阿什爾望向薩亞特背靠著的高山,它拔地而起,如此雄奇,如此壯麗,這裡的人們在山上開洞鑿壁,城市與高山合為一體,是薩亞特唯一的屏障。
來到城門外,整個城市被城牆包圍,僅有一座城門提供進出,在一百年前這是薩亞特堅不可摧的裝甲,現在,僅被當作防止偷渡的一道安檢罷了。
阿什爾牽著馬走到城門下的哨站,向衛兵發問:「你們的總督在哪?我有緊急情報派送!」
「呦!約克快看,今天遇到個新把戲!還送情報呢!哈哈哈——」
「小夥子,你是幫誰運貨啊?誰能找這麼個傻瓜偷渡啊!哈哈哈——」一衛兵走到阿什爾跟前,「想見我們總督?付錢啊!五十卡索!啊不,一百卡索!哈哈哈——」衛兵敲了敲阿什爾胸前別著的徽章,「下賤!」
「你他媽的!」阿什爾一把拽住那衛兵的衣領,「你他媽的想活命就讓我見到你們這管事的!」
「呦!放輕鬆,愚蠢的傢伙。」那衛兵揮揮手,附近的士兵圍了上來。
「你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南邊,南邊的瓦爾帕遭到了襲擊!」
「喔!喔!越來越瘋狂了,是那『偉大』的中央軍還是穿著皮鞋的金槍魚啊?」
「全身披甲的黑色幽靈!我從未見過那種東西!」阿什爾鬆開手,「管你們信不信,我勸你們加緊布防,那些玩意能要了你們的狗命!我沒時間和你們胡鬧了,給我換匹馬,我得繼續趕路!」
阿什爾推開周圍的士兵,走向城門旁的馬廄。
「喂喂!瘋子!你還想擱著換馬呢!」那衛兵跟上來。
「派特!等等!」另一個衛兵拉住了他,「或許他說的是真的呢?」
「什麼?約克,你什麼時候也瘋了?幽靈?誰會信這種東西!」派特豎起食指,調侃道:「瓦爾帕有幽靈的話,我薩亞特就有會飛的麵條咯?哈哈——」
周圍的士兵沉默著,他們不清楚這是真實還是無聊的笑話。
「嗯?不好笑?你們不會真信他的鬼話吧!」
「你這蠢貨,當那些幽靈用斧子把那那可笑的腦袋砍成兩半的時候你就等著樂吧!」阿什爾騎回一匹新馬,「想活命就他媽聽我的話!瓦爾帕今早就淪陷了!遲早輪到你們這群傻子!」阿什爾牽起韁繩,駕馬西行。
「喂!喂你們這是怎麼回事?真讓那小子唬住了?」
「派特!鬧夠了沒有?不論如何,是不是真的,我們最好上報這事,派特,你帶兩個人去瓦爾帕一趟,有情況立刻彙報!」
「好吧好吧,真是負責的約克呢……」
「下賤?呵!可真不錯,沒有我全都得玩完!」阿什爾還在意著那衛兵的嘲諷。
路途依舊遙遠,距離下一站卡拉克還需好幾個鐘頭,摸黑夜行的話,最快明早就能到諾辰堡壘了,那裡有中央軍駐守。
…………
爾比爾克方向,波雷已經騎馬抵達,這是一座輝煌的古城,幾經戰火洗禮仍屹立不倒,環城城牆上留下無數傷痕與名字,雖然爾比爾克不是港口城市,也無大河流經,但它依然商貿雲集,人來人往。
波雷迅速通過城門,向市中心王宮奔去。
爾比爾克城為同心圓模式,以王宮為中心輻散,王宮裡住著的是哈維·戈爾,洛林·戈爾的後人,爾比爾克王國的國王,或爾比爾克行省的統領。
赫爾曦斯紀年896年,爾比爾克國王洛林·戈爾歸降赫爾曦斯,赫爾曦斯完成統一,赫爾曦斯聯合帝國成立,一年後,爾比爾克設行省,繼續由戈爾家族統領。
穿過熱鬧的集市,後邊就是爾比爾克王宮,它顯得樸素自然,也許是年久失修,又或者是戰爭摧殘。
波雷來到王宮內門,門前是兩排裝備齊全的王室衛兵,領頭的是個頭戴高禮帽的王家貴族,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閑人遊客,顯得寂靜而嚴肅。
「您好!波雷·胡安。」波雷走上前去。
「您好,梅斯彼爾·戈爾,您有何貴幹?」
「找哈維·戈爾,爾比爾克國王。」
「噢,很久沒有人這麼叫了,但很抱歉,近期國王不接受任何人的來訪。」
「但他一定會接待這個。」波雷從口袋裡取出一枚硬幣,一面印有一顆骷髏頭,另一面鑲著一塊紅寶石,「海獅計劃。」
「怎麼會?您是誰?」梅斯彼爾向衛兵揮揮手,「封鎖王宮!先生,請隨我來……」
…………
「喂,代里克,你信那傢伙的鬼話嗎?」
「我不清楚,也許吧。」
「無趣,普羅斯,你呢?」
「眼見為實。」
「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那約克夠蠢的。」
「你就別說了,一路上你就沒停,騎馬也不見消停,小心摔死你!」
「怎麼會!我的技術一絕,不信——」
「喂!你們看!」代里克向遠處指去——草原上邊的道路上簇擁著移動的黑點,定睛一看,是一緩慢移動的人群。
「快!」
三人加速向人群趕去。
「真是瘋了。」派特驚呆了。
「請燼火原諒我——」普羅斯閉眼祈禱。
這是瓦爾帕方向來的難民,他們零星地走著,漫無目的,雙眼空虛,有互相攙扶的老人,也有獨自一人哭泣著的小女孩,後邊跟著幾個流血受傷的士兵。
代里克下馬向前詢問,卻無一人回答,他們躲避著,生恐再受更多的傷害。
派特與代里克小聲嘀咕道:「那傢伙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也許是了,幽靈?什麼鬼東西。」
「普羅斯,你怎麼看?」
「是燼火!燼火真神降下神罰了!都是那個混帳國王!不行……我得回去……」普羅斯全身發顫,嚇得說不出話來,騎上馬頭也不回地返程了。
「喂!普羅斯!懦夫!真的有幽靈嗎?燼火是真的嗎?」派特慌了。
「什麼鬼東西,我怎麼知道!什麼幽靈!燼火的!」代里克衝進人群,提出一名斷手的士兵,「該死的東西!瓦爾帕發生了什麼!」
「別殺我!別殺我!」斷手士兵掙脫出來,順勢倒在了地上,斷手上纏著的白布脫落下來,露出流血的切口,傷口上不斷冒出行似燃燒后的灰燼,似無助的冤魂從中飄出,尋找安息的棺材,那斷臂也彷彿正遭這灰燼的啃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逝。
「真的是燼火嗎?」派特的心隨飄動的灰燼顫抖著。
「地獄!惡魔!別往那邊去!能跑多遠跑多遠!」另一個士兵把斷手士兵扶了起來,「都完蛋了!」
代里克後退幾步,心中的花捲已然添加了几絲恐懼與血腥,他彷彿失去重心,靈魂出竅:「我們還要繼續嗎?」
「那傢伙是對的。」派特跺了跺腳,「繼續!我們必須探明真相彙報薩亞特,這關乎全城人的性命。」派特騎上了馬。
「可是普羅斯已經回去了,那——」代里克開始畏縮。
「別可是了!他已經被嚇破了膽!你也是個懦夫嗎!」派特臉上冒著冷汗,雙腳離地的空虛感湧上心頭,「你是想當一輩子的看門狗,還是當個英雄?歷史會記住我們的——」說罷,派特向南邊駛去。
「該死的!什麼英雄還是狗,等等我!」代里克上馬追去。
…………
「喂,哎,你這傢伙怎麼能在馬上睡著的?快醒醒!」
朦朧的畫面逐漸清晰。
「下賤!沒有我都得死!」阿什爾跳起來,驚著了馬,摔在地上。
「額……你沒事吧?」清脆的女聲傳來。
阿什爾摸著腦殼抬頭看,是位打扮亮麗,身著長裙的少女,青澀的臉蛋上掛著關切的深情。
「噢,小姐抱歉,說的不是您,失禮了。」阿什爾趕忙爬起來,拂去衣領上的泥土。
「那這意思是說我咯?」阿什爾才發覺一旁站著一位高大強壯的中年男人,「你是不是欠揍?」他摩拳擦掌,關節發出巨大的摩擦聲。
「普雷斯頓,別這樣,一路上你都打了多少人了。」少女擋在中年男人面前。
「抱歉抱歉,我只是太累了,沒有辱罵的意思。」阿什爾搖著手,試圖解釋。
「喏,你的東西。」少女把那柄奇怪的木杆遞還給阿什爾,「為什麼騎馬能睡著呢?這是你掉的東西。」
「真是個人才,哼。」普雷斯頓不屑地說到,「叫半天沒反應。」
阿什爾尷尬地接過東西:「抱歉,趕路太久了。」阿什爾扭頭遠望,天邊的殘陽奉獻出它那最後一絲光明,黑暗正從背後襲來,昏黃的天幕上掛著幾粒爍星,向阿什爾拋著媚眼。
「你要到哪去呀?」少女走近來問道,阿什爾看清了她那清秀的臉龐,齊腰金髮下是一張略帶稚氣,溫婉如玉的臉蛋,湛藍的瞳孔彷彿兩枚秀麗的寶珠,紅潤光澤的嘴唇掛著輕微笑容,充溢著少女的純情與自然。
「首都,塞里斯克,加急郵件和一個緊急消息。」阿什爾挺直腰桿自豪地指著胸前的灰葉徽章。
「正好順路,到塞里斯克辦事兒。」少女伸手摸了摸阿什爾的徽章,「我叫傑西,傑西·戈爾,一塊走吧,小信使。」少女歪著頭露出一個微笑。
「小姐,姓氏怎麼能……」普雷斯頓問道。
「沒事,不會有危險的。」傑西打量著阿什爾——腳穿一雙老舊皮靴,皺巴巴的褲子上設有大大小小几個口袋,身著一粗布衫,沒有任何色彩沒有任何花邊,身後還背著一個大型熊皮包,用沾有鐵鏽的鐵扣扣著;
身型輕巧挺拔,一頭烏黑茂密的頭髮,傾斜有致的劍眉下蘊藏著銳利有神的黑眸,英挺的鼻樑旁透著稜角分明的臉龐,若隱若現的鬍鬚下是流露著年輕與艱苦的嘴唇,塵土沾染在他那冰冷的臉頰上,從內到外散發著犀利沉穩,輕挑的嘴弧又展現著這個年輕人的隨和友善。
「嗯……這好嗎?」阿什爾臉紅了,雙手無所適從地在那木杆上挪動,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成熟地用渾厚聲音答到:「我叫阿什爾,阿什爾·圖林,很高興認識你,傑西。」
「你好,阿什爾。」傑西的臉蛋上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紅潤的嘴唇露出微微弧角,不經意露出的清純直擊阿什爾的心靈。
「天啊,我的殿下,又要搞什麼事啊?帶一個陌生人一起?哈維會宰了我!」普雷斯頓抱怨起來,彷彿已經經歷多次,他只是扶扶額頭,嘆著氣說到:「上車吧,不早了。」說著便向一旁的馬車走去。
「一,二,三,四,四匹馬的馬車?大戶人家。」阿什爾心想到。
「殿下?」阿什爾問道。
「噢,沒什麼,他喜歡這麼叫罷了。」傑西依舊笑著回答道,「阿什爾,你那匹馬怎麼辦呢?」
「不要了,反正也還不回去了。」
「還不回去了?」傑西皺起眉頭。
「沒什麼,它知道路的,通信系統的馬。」
「噢,對了,阿什爾,你也是爾比爾克人吧?」
「嗯,就在爾比爾克當信使,二十四歲,剛乾一年。」
「喂!上不上車了!卡拉克晚上不讓進!想睡在野外嗎!」普雷斯頓催促著。
「來了!阿什爾,我們走吧。」傑西轉身向馬車走去,潔白的長裙隨風舞動,齊腰的金髮與遠方的夕陽印襯一體,典雅氣息撲面而來,彷彿空氣中也充滿了少女的純真。
「嗯,等一會。」阿什爾轉身來到馬兒面前,輕輕地撫摸著它的鬢毛,馬兒顯然累壞了,諾大的呼吸聲訴說著它的勞苦。
阿什爾取出韁繩放進背包,「祝你好運,馬兒。」
「我的殿下,你這是搞什麼一出啊?」普雷斯頓小聲說著,生怕被阿什爾聽見。
「沒事的,拉個信使不正好掩護嗎?過檢察就說一同送信的,利用罷了。」傑西擺了擺手,登上馬車,「不用擔心啦,看他那樣子也不像個壞人。」
「行吧行吧,到時候別和你父親說就是了,要不然又得挨批。」普雷斯頓轉過頭去,調整著馬蹬和韁繩。
「阿什爾!該走了!」傑西向阿什爾揮著手。
「來了!」阿什爾清點齊東西,向馬車跑來。
馬車不大,僅能坐下三人,兩人間隔坐著,普雷斯頓坐在前邊駕車。
「喂,小子!敢亂來我就把你的腦袋扯下來喂狗。」普雷斯頓回過頭來瞪了阿什爾一眼,彷彿一枚銀釘刺入他那脆弱的心臟。
阿什爾剛想開口說話,傑西就握住他的手,柔嫩的手掌傳遞著溫暖,「普雷斯頓,說了多少次,別這樣。」傑西向阿什爾那邊靠了靠,寬鬆的長裙緊觸到阿什爾那皺巴的褲腿。
「話說這根木杆是幹什麼用的呀?阿什爾。」傑西的臉龐上依舊掛著笑容。
「額…哦——」阿什爾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我也不清楚,是在一艘船上找到的。」阿什爾從臂膀上取下那柄木杆,橫放在腿上。
「真是精密的機械呢,我能看看嗎?」傑西倚在阿什爾肩膀上,歪著頭嘟起嘴,露出深邃的藍眸。
「額…當然,小姐。」阿什爾往右邊移了一點,與她保持一小段距離。
傑西也靠了過來,一隻手挽著阿什爾的手臂,一隻撫摸著這木杆,白皙的小手劃過上邊的金屬零件,木杆上還紋有神秘的圖案。
「看起來像只山羊?」傑西的腦袋也靠在了阿什爾肩膀上。
「也許吧……」阿什爾不好動彈,只得尷尬回答。
「這個是什麼?」傑西指向木杆上一處弧形零件,一旁有鐵環環繞,「機關嗎?」她試著用手指按壓下去——
「砰——」巨大的聲響從中爆發,刺眼的光芒自一端迸出,霎時間,火星四濺,無窮的能量衝破束縛,裹挾著熾熱的鉛珠,刺破空氣,劃出一道道氣波,以墜天之隕之勢,撕開一層層皮肉,濺起無數道血絲。
隨後,無盡的疼痛傳遞全身,每個神經都在跳動,在那股高溫與絞痛的撕裂下,傑西頓時失去意識,從馬車上摔了下去,向後翻滾著。
「什麼?」阿什爾從耳鳴中緩過勁來,「快停車!」說著便拋下那柄木杆跳了下去。
「搞什麼!公主殿下!」普雷斯頓猛踩馬蹬,拉緊韁繩,四匹馬的力量也被逼停,「厄運鬼!哈維會要了我的命!」普雷斯頓調轉方向向後駛去。
「傑西!傑西!完蛋完蛋完蛋!」阿什爾踉蹌著跑到傑西身旁。
潔白的長裙沾染上了泥垢和鮮血,猩紅的顏色正在蔓延,血液正不斷從腹部的傷口上泵出,微弱的呼吸告示著死神的臨近。
阿什爾趕忙從背包里抽出自己的細布地圖,捂在傑西腹部的傷口上,血紅色迅速染遍了整張地圖,血在瘋狂流失。
「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挺住啊!」阿什爾抱起傑西,向前邊趕去。
「阿什爾!你個混蛋!傑西怎麼樣了!」普雷斯頓駕馬趕來,「快給我上車!」
「捂住傷口!」
「我他媽知道!」
「換塊布!」普雷斯頓扯下內衫上的布料,遞給阿什爾,「止住血!」
「根本止不住!這邪門的東西!」
「傑西要有什麼事我饒不了你!」
「我他媽知道!別說話!快找醫生!」
…………
「哦豁豁!我親愛的老夥計!我們有多久沒見來著?五年?七年?」哈維·戈爾從沙盤地圖中脫離出來。
「快坐,快坐,別和我客氣!梅斯彼爾,快去拿酒,哈哈!咱得好好喝一杯!」哈維搬來兩把積灰的椅子,用袖口抹去上邊厚厚的灰塵,「坐,坐。」
「得有七年了。」波雷坐了下來,椅子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這兒怎麼成這樣了?你那些僕人呢?」
輝煌的王宮早已失去千古的光澤,牆皮壁畫開始掉色脫落,微弱的燭火支撐著室內最後點光明,灰塵與蜘蛛在空中飛舞,王座上積上厚厚的灰泥,國王哈維獨自一人在此研究,端莊的面色被蓬亂代替,華麗的長袍變得髒亂惡臭。
「哦,別在意,有段時間沒收拾了。」哈維拍拍衣裳,灰塵幾盡飄出,「僕人啊,沒必要有梅斯彼爾夠了。」哈維也坐了下來,「久久不見,有何貴幹啊?」
「它們來了,在瓦爾帕,已經淪陷了。」波雷繞繞頭,「你的計劃最好放一放,那看起來不是我們能對付的,像是傾巢出動。」
「什麼!」哈維站起來,猛地砸向桌面,「糟糕,他們已經去塞里斯克了,我們得通知威爾希爾。」
「不,這事緩一緩,現在不是搞政治鬥爭的時候,那將是場可怕的災難,不向赫爾曦斯求援我們都會完蛋,整個爾比爾克。」
「唉,偏偏這時候出事,現在我們得派人去塞里斯克求援,真是恥辱。」
「不必,已經有人去了,我相信他,現在你必須動員全國,做好放棄首府的準備。」
「酒來了。」梅斯彼爾端上兩杯精酒,「皮朗產的,上好的葡萄。」
「謝謝。」波雷細嘬一口以示回敬。
「梅斯彼爾,去通知郵局,把所有在役的信使都派出去!內容用三號緊急指示,確保每一個城市都接到通知,要快!」
「是。」梅斯彼爾退了下去。
「幹練的小夥子,我喜歡,你沒看錯人。」
「是啊,唉,可惜不是我的兒子,海獅計劃害死了他的父母,我的罪。」
「你不必自責,是你團結了我們,整個爾比爾克。」波雷將酒一飲而盡,「好酒,我更喜歡帶麥味的,暗鐵武器夠嗎?它們數量很多……」
「夠了,只怕人手不夠,麥克森那邊有人報信嗎?」
「有,有人會去通知納爾索夫,『象牙指示』,赫爾曦斯的那邊會知道怎麼對付它們。」
「現在就看威爾希爾的了。」
「爾比爾克萬歲!」
「爾比爾克萬歲!」哈維坐了下來,有心無力地喝完了那杯酒。
…………
「快點!再快點,前面就是瓦爾帕,你看見了那煙火嗎!天啊!」
「燼火……幽靈……」代里克的牙齒開始激烈地碰撞,雙手瘋狂抖動,韁繩幾乎要從手上脫落,馬兒和他一同恐懼著,越來越難控制。
道路上異常寧靜,泥土上存留著無數的腳印,雜亂無章,應是人們逃離時留下的痕迹。
不遠處就是處於低地的港口城鎮瓦爾帕,黑色的濃煙徐徐升起,在漆黑的夜空中依然顯眼,似幕布上撕裂的傷疤,述說著瓦爾帕的不幸。
「代里克,這邊!」派特調轉方向向一處山丘駛去,「那裡可以看到全部!」
「來了,等等我!」代里克的馬兒愈發狂躁開始發出痛苦的嘶吼,派特登上了小山,一旁是一座燼火教教堂,正被烈火所吞噬。
「我的天吶——」
代里克隨後跟了上來,慘白的臉頰上映照著山下的火焰——整座城鎮都陷入了火海,濃霧與黑煙在空氣中瀰漫,一棟棟建築在烈火中倒塌,海邊的船隻似乎拖著尾焰緩慢移動,除去燃燒的聲響再無其他動靜,一呼一吸中,嗆鼻的灰燼夾雜著血腥味兒,令人反胃。
兩人愣住了,或是被此景震撼,或是對阿什爾所言的懼怕,「幽靈」是什麼似乎已經不再重要,將真相帶回去成了當務之急。
「代里克,代里克……」派特小聲說著,像是怕驚動某些不祥之物。
「什麼?」代里克突然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攥緊了韁繩,受驚的馬兒最終爆發,馬兒前肢騰起,發出憤怒或悲傷的嘶吼,將代里克甩了下來,直翻三圈,貼近著火的教堂,隨後,馬兒瘋了似的逃竄,一晃眼便消失在視線中。
「真倒霉。」代里克摸著腦袋坐起來,面向教堂呆住了。
「你沒事吧?代里克。」派特轉過頭來問到,「我覺得我們該走了,把情況彙報回去再說。」
代里克沒有回答,仍呆坐在那。
「代里克?」派特再次問到。
「別管那匹臭馬了!該走了,你坐我的。」代里克依然沒有動靜。
「你在搞什麼!」派特跳下馬,走到代里克根前,「別像個懦夫一樣!」派特拍了拍代里克的腦袋。
他依舊毫無動靜。
「喂!」派特拍打代里克的臉頰,「搞什麼——」派特不經意抬頭一看。
「操!」派特連忙後退幾步,一個不穩摔在地上,「代……代里克!快跑——」
仔細向教堂內看,一個三米余高的人形鎧甲正向他們走來,它雙眼冒著黯淡的藍光,那藍光漂浮不定,與環繞散發著的灰燼一同跳動,凹凸有致的黑色板甲覆蓋全身,頭盔上附有兩枝「Z」形尖角,肩甲上更是帶有約半米長的長釘,無形的手掌以灰燼之態持握一柄巨型釘鎚,三排巨型尖釘間隔分佈,尖釘上邊冒著點點綠火,播撒著餘燼與死亡。
它正有節奏地走來,地面為之顫抖,烈火隨其舞動,教堂在它的踐踏下逐漸坍塌。
「代里克!快跑啊!」派特踉蹌著雙手撐地爬起,奮力向馬匹跑去,「快啊!」
他只是呆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回首過往,不幸與美好湧上心間,此刻,他似乎已經接受一切。
烈火和餘燼佔領了他的身體,三米,兩米,一米,暗影衝破殘垣,釘鎚隨其揮舞,劃過餘燼,尖釘燃起生命之燼火,半空弧線,留下最終彌留——
「嘭——」行星隕落,唯見血色與黯然。
「天?——命?——」巨大的鎧甲發出沉悶之音,行星飛升,唯剩血水與隕坑。
「代里克——」派特騎上馬,晶瑩的淚水與恐懼一同落下。
與之對視,冥魂鎖鏈卡住命運之喉,血水化作灰燼隨其環繞,尖盔化作飄渺王冠,金屬與靈魂對峙,燼火燃盡絕望。
「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