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龍之館

很快，地鐵進站了，等人群先進去后，葉楓不緊不慢地準備跟上。他不經意間回頭一瞥，見小雅兀自發獃，低眉垂首，輕咬下唇，似乎在為什麼事苦惱。

葉楓微感疑惑，他以為小雅一向機靈聰慧，熟料也有犯迷糊的一面，伸手捉住她的小胳膊，輕聲道：

「走啦，地鐵到了。」

小雅猛然一驚，連忙跟上他的步伐，不過等她搞清楚，並非自己在走，而是手臂被葉楓拉著，臉上霎時便浮現一抹紅暈。

這是葉楓第一次牽著她的手臂，一種異樣的暖流滿溢心間，瞬間流遍全身，令她既開心又緊張，還有一絲害怕。

她一開始以為自己喜歡上了葉哥哥，可是在這一刻，她又隱約認識到，或許不是這樣，不僅僅是單純的喜歡，裡面還摻雜著一些其他東西。

在小雅過往的歲月里，除了遇到婆婆和葉楓，唯有童年最令她難忘，也最刻骨銘心。

可是，令她難忘的並非美好，而是不堪回首的痛苦。

她從未擁有過一個完好的家庭，自她懂事以來，她最熟悉的事便是挨打，挨那個名為他父親、實則毫無人性的惡棍的打，母親承受了更多的傷害，而她亦未能倖免。

發覺到這一點后，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母親終於不再忍受，帶著她連夜逃離了那個家。

最初的那段歲月，一窮二白的母女倆當然吃了很多苦，但是和過去相比，這些都算不得什麼，她們足以忍受。

她們生來便在黑暗中，當然早已習慣了黑暗，直到有一天，光明眷顧了她們的世界，在那一刻，她們才真正開始領悟到生活的意義。

小雅當然喜歡葉楓，喜歡得不得了。從第一眼看到這位沉默寡言的小哥哥時，她便覺得對方其實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因為面對初次拜訪，衣著窮酸，近乎蓬頭垢面的母女倆時，他的臉上絲毫未有令人不快的表情，甚至連眼底的同情都掩飾得小心翼翼，為她們各自斟了一杯熱茶，雙手遞到她的面前。

他一言未發，但小雅卻被那個永生難以忘懷的眼神擊中了，這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男孩子，甚至超乎她的想象，令她覺得有些不真實。

她生來便長在污泥滿地的塵埃里，清楚地知道眼前這位小哥哥與她真切地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倘若她是在凡間，那麼男孩與婆婆便是生活在天上的仙神。

當然，她後來隨著閱歷增長，開始上學讀書了，知道最初的印象實在錯得離譜。但是，那份感情並未減淡，反而隨著時間與日俱增，融入她的骨血，浸入她的靈魂。只是，她也逐漸學會了隱藏這份感情，而是用其他方式一點一滴地表現出來。

在葉楓和婆婆面前，她是非常活潑開朗的，在母親面前也一樣，但這並非是她最初的天性，而是她在生活中努力觀察與模仿，直到連她也難以分辨真實心情的一種偽裝。

在最愛的人面前，她怎麼忍心難過呢？開開心心不是理所當然的嘛？她要把最真誠的笑臉送給最愛的人。

最初還有些忐忑緊張，後來她逐漸發現，她的確部分改變了自己的性格。雖然在學校里很難做到完美，但是回到家，或者是在婆婆和葉楓面前，她的確能充分表達自己的喜悅，完美展示出活潑開朗的一面。

在最在乎的人面前，她迫切地想改變自己，展示出更美好的一面。

但是，她還不夠成熟，無法拿出自信，

此刻與葉楓單獨出行，令她愈發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不禁在心底患得患失起來。

她當然想親近葉楓，這是毋庸置疑的，倘若葉楓是她的親哥哥，她恐怕會幸福得當場死掉。至於其他的，她雖然偶爾會冒出一些不切實際的念頭，卻也會及時掐掉，她清楚自己沒有那個資格，倘若沉湎於過分奢望的幻想里，她明白那是很危險的。

不過，倘若有可能的話，她並不介意做撲火的飛蛾，她只怕燒焦的飛蛾會玷污燭火的光亮。

「怎麼了？」有帽子遮擋，葉楓起初沒有注意，他忽然發覺小雅臉上似有淚光，淚水輕輕滑落臉頰，滴到她的裙子上。

小雅回過神，連忙抬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小聲回答沒什麼，生怕被葉楓注意到，也不好意思被地鐵上的其他人瞧見。

葉楓被她笨拙的動作弄笑了，又不解她為何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微一凝思，便伸出手來，輕輕扶住她的肩膀，柔聲道：

「倘若遇到了什麼困難，或者有些事令你煩惱，不妨告訴葉哥哥，我會幫你想辦法的。」

小雅聽到他溫柔的話，連忙重重點頭。

這時，數米外有個不明事實真相的女學生朝他們偷瞥了一眼，低聲念叨了一句「渣男」。

聲音剛好夠他們聽到，葉楓未意識到是在說自己，當然不予理會。

一小時后，他們順利地抵達了新近落成的龍之館。一眼望去，巨大的圓形建築靜靜矗立於此，以黑色為主，外觀莊嚴而肅穆，佔地極廣，這等規模的建築定然造價不菲。

今天是開業第一天，前來參觀的遊客絡繹不絕，大多是好奇心旺盛的年輕人。

葉楓買完票后，和小雅隨著人流踏入龍之館的大門，先是一股適宜的冷氣撲面而來，接著便被大廳中央的全息三維影像震驚了，其他一同進來的人也都瞠目結舌。

眾人看到了一條栩栩如生的金色巨龍，在場館大廳正中央盤踞卧伏，隨著人群陸續湧進館內，巨龍彷彿被紛雜的腳步聲驚擾，悄然睜開燈籠般的金色豎瞳，它抬起頭顱，那極為逼真的動作姿態令觀者連聲驚嘆，激動莫名。

小雅睜大眼睛，帶著驚嘆與好奇和葉楓快步走到近前，金龍被一層堅固的透明玻璃擋住，遊客無法靠近，只能隔著一段距離觀望欣賞。

那金龍體長接近五十米，並未全部展開龍身，而是如蛇一般盤旋著，似乎被設定了某種特定程序，性情頗為溫順，睜眼打量了一會兒觀眾后，便自顧自地進入假寐狀態。

因為館內並無禁止拍照的規定，遊客們不知何時已經整齊劃一地舉著手機，或是各種相機，對著金龍大拍特拍。

「葉哥哥，這可太厲害啦！這是電腦做出來的嗎？」小雅雙拳緊握，興奮得雙眸放光。

葉楓微微點頭，但他對電腦不算精通，禁不住心生感慨，竟有這般成熟的全息技術。

他對拍照沒什麼興趣，小雅倒是忍不住拍了好幾張卧龍圖，看金龍沒什麼反應后，二人便沿著館內標示的推薦路線走去。

所謂龍之館，其中的龍主要是指東方龍。雖然以此為主題，但是對西方龍也略有涉獵，建有幾座展廳介紹了二者之間的歷史文化與差異。

此外，還有其他傳說中的古代神獸也沒有落下，鳳凰、麒麟、玄武、白虎等等應有盡有，從古籍出處，到民間演化，事無巨細，盡數詳錄在此。

館內還分佈了幾個區域，介紹了《山海經》上出現的的奇珍異獸，同樣附有精心製作的全息影像，愈發令人嘆為觀止，目不暇接。

小雅已經徹底痴迷在館內的展品上，連身旁的葉楓都忘了，常常流連在某個展櫃影像前，自己觀賞了好久才意識到不能把葉楓弄丟了，回頭一瞧，葉楓只是好端端地站在一旁等她，小雅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每座展櫃附有詳細的文字介紹，小雅還是個小學生，偶爾有些字不認得，葉楓便細心為她講解。

他們在館內逛了幾個小時，臨近中午，他們雖然走得不慢，卻也僅瀏覽了一小半，此處規模之大可見一斑。

這時，他們來到一處與別處迥異的大展廳，鋪著白色瓷磚的地面光可鑒人，偌大的空間里別無他物，僅有一張懸挂在天花板下面的畫卷，同樣被堅固的透明玻璃阻隔，不注意看，會誤以為那幅畫懸浮在半空。

那幅畫十餘米長，數米寬，像是一幅黑白的水墨畫，當然並非真跡，而是放大后的全息投影。

畫的主體是一隻神威凜凜的巨龍，龐大的身軀被雲霧遮擋，龍首正凝視著一位飛在空中的仙人，與巨龍相比，那仙人的身軀可就渺小得多，比例極為懸殊，也可見那龍的體型何等龐大。

葉楓見到此畫，不禁駐足觀望，越看越是驚訝。那龍首的各處細節均是惟妙惟肖，令人嘆為觀止，難以相信此畫出自人類之手，生花妙筆，驚世駭俗！

葉楓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畫龍點睛的典故，此等足以傳世的傑作他卻是首次得見，而且越是細看越能發現此畫意境深遠，玄妙莫測。

正在此時，他突然聽到一旁傳來有些熟悉的說話聲。

「天雪，來給我拍一張照片！」

葉楓驀然轉頭望去，似乎感應到他的視線，一襲白裙的慕容天雪也隨後望了過來，二人四目相對，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些許意外，他們都沒有開口打招呼，只是默默地對視著。

天雪此刻右手拿著一部智能手機，正打算拍照，而前方找好位置的藍筱茜正沖她比了個剪刀手，注意到天雪的目光，接著便瞧見了葉楓，登時驚訝道：

「葉楓！哇！太巧了，你也在這裡！」

藍筱茜徑直跑了過來，驚喜地睜大了眼睛。葉楓輕輕點頭，小雅有些羞怯地躲在他身後，偷偷打量著容顏極美的天雪，心中驚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