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落幕

這一夜，葉楓做了一個夢。

漆黑的甬道，他獨自摸索著前行，那是一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腳下的觸感輕飄飄的，像是踩在雲端。

一直走，一直走，彷彿要走到時間盡頭，他知道這裡是夢境，卻不知為何這般古怪。

自幼以來，他時常會做一些無頭無尾、情景詭異的夢。

這裡太暗了，他心生此念，想換個地方。

彷彿聽見了他的心聲，轉眼間，他身處的場景一變。

漆黑的甬道消失了，變成一望無際的荒原，放眼望去，毫無起伏的荒原四面八方延展開去，一路延伸到視野的盡頭。

天空沒有日月星辰，但是瀰漫著無盡的雲霧，光線足夠視物，夢中的他又開始漫無目的地邁動腳步，一直朝著前方走。

但是無論走多久，景色依舊毫無變化，他也不會到達任何目的地，他很清楚這一點，因為每一次的夢境結局都差不多。

葉楓就像看著一個局外人的夢境一樣，淡漠地俯瞰著那個與自己一般無二的身影。

他可以變換任何視角，可以居高臨下，也可以隨意拉遠拉近，也可以進入夢中的身體，唯獨無法控制夢中的身體停下腳步。彷彿做這個夢的意義就是邁步前行，縱使前方沒有任何目的地，他也不能選擇停下。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思維好像都有些遲鈍起來，正在他擔心這次會不會提前睡著，突然，他腳下的景色變了。

紅，猩紅色的液體。葉楓花了一秒鐘，判斷出那是血。

從他身前不遠處突兀地冒了出來，轉眼間浸染大地，等他回過神，大地已盡被染成赤色。

但是，腳下的觸感好像不是踏在血液之上，說不清那像什麼，夢境本就稀奇古怪，見過太多荒誕的夢境，葉楓早已練就無動於衷的心態。

這時，一個龐然大物突然自血色大地中冉冉升起，葉楓淡定地凝視著那東西一路升上天際，佔據了一小片天空。

那是一團糾結在一起，毫無美感可言的怪物，生就無數張腦袋，只為了長出無數張嘴，每張嘴裡面都有鋒利可怖的獠牙。

這醜陋的姿態，一看就只懂得吃。

葉楓仰頭盯著那怪物的動靜，突然，那個猙獰的龐大肉球自中間破開，露出一張血紅色的大眼睛。

葉楓與它打了個照面，緊接著，他便醒了。

睜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葉楓舒了口氣，輕輕拍了拍臉頰，努力將不愉快的夢境擠出記憶。

他腦袋旁邊有團小肉球蠕動了一下，是睡得正香的小白，葉楓今天醒得比往日早一些，等他坐起身，發現一綹頭髮被小白壓住，害他的髮型一早上就亂成雞窩。

他在浴室簡單沖了個澡，然後在院中練功。一個小時后，小雅帶著三人份的早餐來到歐陽宅，用餐完畢，二人與婆婆道別，葉楓依舊帶著小雅去聖德學園。

到校未久，葉楓把小雅交給天雪照看，他和夏風收到會長的信息，趕往學生會室。

進門之後，發現會議室里只有三人，除了陸雲和安思雨，還有一位年輕的女警官，容貌端正，留著一頭利落的齊耳短髮，渾身透著一股英氣。

三人正坐著商討事情。

「介紹一下，這位是王露警官，是咱們聖德學園的學姐哦。」陸雲含笑起身，介紹過女警官，又把葉楓二人簡單介紹后，開始步入正題，「關於昨天的事件，就是由王警官處理的。」

「不用客氣，

你們喊一聲王姐就行。」王露對葉楓二人頷首示意，隨後介紹起事件的調查結果。

經過詳細勘察和目擊證詞，確定羅伯特（死者）是死於自殺，動機的話警方認定是畏罪自殺。

接著，王露拿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展示給眾人觀看。

葉楓目光一動，那照片上的內容他見過，正是此前他上報給學生會的那種粉色興奮劑。

「我們在死者的隨身物品里發現了這個，法醫解剖結果也顯示那人胃中殘留著大量的該種藥物。」

葉楓心生不解：「你們解剖了死者？」

「對啊，有什麼問題嗎？葉楓同學。」王露微笑著看向他。

葉楓斟酌了一番措辭，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那檢驗結果，判斷那是個普通人類嗎？」

王露先是一愣，繼而微笑道：

「當然。不是人類，還能是什麼？你們以為真是吸血鬼？」

「可……」夏風也親眼見過現場，他同樣不覺得正常人能幹出那種事。

「關於死者的離奇行為，根據法醫推測，倘若過度服用這種興奮劑，有可能會喪失理智，產生嗜血衝動。」

葉楓留意到她的措辭，忍不住問道：

「推測？沒有確實的證據嗎？」

王露搖了搖頭：「很遺憾，目前只是推測。這種興奮劑的成份非常複雜，市面上非常罕見，目前已送往藥物檢測，但是檢測結果短時間下不來，好像過程不太順利。」

會議室里陷入了片刻沉默，陸雲伸指輕點了下桌面：

「王姐，說說那位死者的情況吧。」

「關於這個，結果可能會令人有些失望。」王露聳了聳肩，擺出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陸雲奇道：「怎麼，警方也查不到嗎？」

王露點了下頭：「目前調查出的結果，這位羅伯特是個孤兒，自幼在孤兒院長大，沒有任何親屬。而那所孤兒院，也在十年前由於經營不善而關閉了，相關資料均已散失。」

陸雲沉吟不語，這個調查結果和安思雨的調查一樣，警方並未掌握更多的信息。

「一介孤兒是怎麼入學天櫻的？」葉楓插口問道，「那不是一所貴族高校嗎？」

正在這時，會議室里響起了鈴聲，安思雨看了一眼面前的筆記本屏幕，對身旁的陸雲說：

「是克洛維斯，他請求會面，」

「那正好。」陸雲揚起雙眉，「看來有些事情，直接問這位天櫻會長可能會比較快。」

會議室門打開后，克洛維斯獨自走了進來，他今天的打扮也是一絲不苟，彷彿隨時可以參加盛大的晚宴。

他目光淡定地掃過在場眾人，徑直來到陸雲跟前，將一張紙隨手甩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這是什麼？」陸雲的目光在紙上一掠而過，盯著克洛維斯問道。

克洛維斯輕蔑地瞟了他一眼，自顧拉出一旁的扶手椅，坦然坐下，漫不經心地說道：

「昨日那件事，到此為止，你們不必枉費力氣調查了。」

聽他口出此語，眾人皆感疑惑，陸雲緩緩將那張紙推到眾人面前，那是一份承諾書。

「克洛維斯，你究竟什麼意思？」

「紙上的內容你們也看過了。那名躺在醫院的女學生、還有她的監護人自願簽訂了這份承諾書，不再對此次受襲事件進行追究。再說，那位嗑藥過量的廢物，不是都已經認罪自裁了么？還有什麼事情需要勞動警方的呢？」

「你對那個學生做了什麼？」陸雲的神色十分嚴厲。

「我只是對受害者進行了一點體貼的慰問而已，你不必這樣看著我。」克洛維斯微微一笑，然後垂眸盯著自己修剪完美的手指甲，漫不經心地說，「沒有什麼事情，是錢解決不了的。」

陸雲這回聽懂了，微笑道：

「原來如此，那容我冒昧地問一下。尊貴的天櫻會長，這回花了多少錢來挽回貴校的聲譽呢？」

「區區錢財，何足掛齒。反正我給了對方一個不能拒絕的價格，你或許不清楚，那位躺在醫院的家庭可是急需這一筆錢呢，我的施捨，可謂雪中送炭。」克洛維斯站了起來，「好了，我的話說完了，剩下的事你們隨意吧。」

他走到門口，又想起了什麼，回頭盯著陸雲補充了一句：

「哦，忘了說了。陸雲，你們聖德這屆的運動會，可真是無趣得緊，我沒興趣再待下去了。再見了，各位。」

話音一落，他便揚長而去。會議室里再度沉默，都覺得這位克洛維斯行事有些古怪。

片刻后，安思雨掛斷電話，對眾人道：

「已和醫院取得聯繫，克洛維斯說的沒錯，他的確給了患者家屬一筆錢，且負責全數醫藥費。」

陸雲挑了挑眉，露出意外之色：

「不愧是他，這筆錢應該不少吧？」

「接近八位數。」

一旁的王露警官神色詫異：

「這一屆的天櫻會長這麼有錢嗎？可他為何要這樣做？」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陸雲伸了個懶腰，還打了個哈欠，他好像這幾日都沒顧得上休息，臉上微現黑眼圈。

此事唯一的死者已確定屬於自殺，雖然案件還有幾處疑點，但是警方目前調查不出什麼結果，也就只能暫且擱置了。

葉楓和夏風離開會議室，回到班級后，正巧碰到過來匯合的趙清霜姐妹。上午還有幾場英雄聯盟的小組賽，他們一邊走向會場，夏風一邊敘述方才會議室里的經過。

「哇，天櫻果然財大氣粗！」藍筱茜驚訝得瞪圓了眼睛，感慨道，「有了這筆錢，那個女孩也算沒怎麼吃虧。」

雖然生命不能這樣計算，但有時候傷者獲得足夠的賠償，也足以平息事件了。

葉楓沒有發表意見，他固然覺得賠償了事算是比較公正，但總覺得克洛維斯此舉大有深意，甚至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

他在隱瞞什麼？葉楓不得而知，但克洛維斯肯大方地拿出這筆錢，絕不單純是顧及天櫻臉面的關係，一定另有目的。

但是，這個目的他是絕不會輕易透露的，葉楓也不是名偵探，不會靈光一閃便發覺真相。對於此事，息事寧人似乎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接下來幾天，一直到運動會如期結束，學園內未再發生什麼異常事件。

銀翼隊順利奪冠，獎勵是每名選手一台最新款的電腦，可以自選型號，或者折算成現金。

此外，每項比賽的冠軍額外有一筆不菲的獎金，從數千到數萬不等，後續統計完畢，會統一發放。

運動會的最後一日，在傍晚的暮色中落下帷幕。

操場上擺起了一座露天舞台，四周點綴著絢爛的燈光，陸雲發表了一段感謝詞，而後把時間交給演出的學生們。

學生會聊天群里，陸雲緊接著發了一條消息：

「辛苦大家了！非常感謝，祝大家玩得愉快！」成員們各自熱情回應。

葉楓看了一眼，收起手機。

一個女子樂隊走到舞台中央。飛舞的燈光下，樂隊成員們身著華麗的演出服，背著吉他的少女主唱驚艷開嗓，澎湃動感的音樂聲響徹雲霄，瞬間傳遍整個校園。觀眾的情緒立刻被點燃，歡呼聲震耳欲聾。

藍筱茜興奮地高舉熒光棒，使勁揮舞。有她帶頭，小雅和趙清霜也跟著躁動起來，接過熒光棒跟著一起揮舞，天雪和趙清月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舞台。

演出非常成功，幾乎可以媲美專業級的歌手，操場上包括天櫻在內，總共數萬名學生，彼此各不相識，此刻被音樂連接在一起，共同分享著激情與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