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4)

夕陽西下(4)

他出來的時候並沒有和妻子說。吃完了早餐妻子溫爾雅就出去了。

曾衛國很久以前就和她分床睡了,靠南有兩間卧室他們各睡一間。

之前吵了一架,就一直冷戰著彼此都不說話。

所以收拾漁具準備去水庫里釣魚當然也沒必要和她說了。

釣魚只是幌子,他要找兩年前買過銀環蛇的那個老闆,和他再買一個條,雖然老闆電話里說已經不做了。

他相信和蛇打交道的人總會有辦法。再說了他也沒有別的門路和辦法。

去西客站的短途公交車上坐的都是老頭老太太,曾衛國沒想到他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

一直到退休他都沒有買汽車,雖然單位的同事都買了汽車。自行車到是換了好幾部。因為有共享單車,伴隨他退休的那輛八百元買來的自行車當廢品只賣了二十元錢。

上班沒汽車也沒覺得有什麼不方便,一般三十分鐘就到了,現在出遠門總算感覺到買汽車的必要性了。

西客站到水庫里的永安鎮要八元錢,而且是沒有汽油味的新能源客車。

以前學醫的時候,一般星期五下午都要回家,星期天下午趕回學校,那時候的車費才五毛錢。

永安鎮是個小鎮,以前汽車到了水庫壩下就是終點站,需要渡船過水庫然後再坐車到永安。

父親在永安鎮醫院當書記的時候,一般都是住在醫院裡,偶爾會回家。

父親、母親的老家都在水庫里,過了永安鎮還有十多里路,裡面多是高山峻岭。

曾衛國很早很早以前去過幾次,交通十分的不方便,老百姓生活非常貧苦。

父親是家裡的老大,下面還有三個弟弟一個妹妹,山區山多地少,糧食根本不夠吃。

父親八歲就離開了家,給地主家放牛,吃不飽穿不暖。冬天沒有鞋穿,冷的把腳插進剛拉出來的牛屎里取暖。

一九四五年的某一天,一支新四軍的隊伍從山腳下經過,父親丟下牛跟著隊伍跑了,那年父親十五歲。

母親家也好不到哪裡去,上面有兩個哥哥,下面有弟、妹,父親淋雨患肺炎沒錢醫治早早就死了。哥哥結婚沒地方住,母親早早嫁給了父親。

現在水庫上架起了橋,汽車可以直通永安鎮,所有的村莊都通了公路。

可惜父親沒看到沒等到。

曾衛國對父親有點不滿意。

父親是老實人,死都不會求人的那種。在807廠十年,只從衛生所的所長升到副廠長,從來沒有燒過火做過飯,下班了看報紙等著吃飯,還抽煙喝酒。

轉業到地方,一家人沒房子住,租住在老百姓的破房子里,吃飯小便都在一個房間里。

曾衛國在父親當校長的衛生學校畢業,被分配到農村衛生院工作,對此曾衛國一直耿耿於懷。

剛去衛生院報道的時候,醫院剛剛搬入新蓋好的七間二層樓房,單位只有六個人:西醫,西藥房兼注射室,中醫兼中藥房,婦產科,防疫各一人,新樓沒蓋之前租住在老百姓的家裡。

全鄉一萬人口,由於離城裡近,實際服務人口只有附近的三、四個村三、四千人。

農民生病肚子痛,是要上門出診的,第一次出診下大雨騎著自行車回來,從小路上摔倒勾里,臉上劃出一道口子,淚水雨水血水都分不清了。

開始衛生局包基本工資,虧空都會補上,改革開放以後,單位自負盈虧,虧了也不管了。

單位搞承包分成三個小組,中醫師沒生意工資都拿不到。

好在搞防疫的醫生上調上級單位,曾衛國頂替搞防疫,有一部分撥款。

後來上級又規定醫院不能搞承包,又搞起了提成。生意越多工資越高,中醫付主任醫師沒生意,有兩年沒拿足工資,寫信不斷上訪,最後還是給補發了工資。

最後搞起了效績工資,百分之七十上面撥款,百分之三十自己賺,西藥零利潤。單位有結餘可以按比例發獎金。

單位效績不好,曾衛國只拿到單位的平均獎,一年七、八萬,除去上交的各類保險、住房公積金,也就五、六萬的樣子。

單位離城裡近,好多人都想調進來,單位里的人因為效績不好,都想調出去,從單位里調出去的人拉了個微信群,一共有二十一個。光院長就換了七個。

從進單位一直干到退休的有四個人,曾衛國就是其中的一個。

這當然也不能全怪父親,曾衛國自己要想調動,可以靠自己啊!可是他自己也是萬事不求人的那種老實人。

父親最後一次住院,曾衛國第一天晚上陪在父親身邊,父親竟然尿床了。都二零零八年了,父親還穿著晴綸襯褲。

第二天晚上曾衛國在醫院值班,母親電話打過來:「你爸不行了,快過來!」

曾衛國趕到醫院,父親躺在搶救室的床上,嘴上插著導管,自動心臟按摩器一下一下無情地按著,人早就不行了。

曾衛國滿眼含淚,對父親最後只感覺心痛。

之前父親似乎有預感,「我怕活不到過年了,」父親對全家人說「如果我死了,不要麻煩任何人,把我的身體捐獻給紅十字會。」

按照父親的遺願,紅十字的汽車直接從醫院把父親拉走了。

母親一直沒有有哭,一直很堅強,直到有一天整理父親遺物時,突然嚎啕大哭起來,聲音大老遠都能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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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邊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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